肅小世子生而早慧, 一直以來, 他也很爲自己的聰明能幹感到驕傲, 沒少仗着自己靈活的腦袋瓜在宮裡的帝后面前給自己毫無存在感的父王和母妃刷好感度。
只是,這麼聰明的他,卻還沒一個豆丁大的小姑娘有眼力見兒!
且不說對方那一手讓人瞠目結舌的玄門術法,單單是這見微知著的眼力,就遠不是他這等自視甚高卻半桶水哐當響的蠢貨所能夠比得上的!
要知道, 這些年來, 爲了讓母妃早日康復,他沒少和父王一起, 帶着各種各樣的‘能耐’人, 往這僻靜的小院子裡晃悠,爲了不讓對方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從而暴露出他母妃的具體情況,他們父子倆更是沒少大費周章……可即便如此,他們都沒有從根源上去弄清楚……明明生產前還一切都好的母妃,爲什麼會在生了他以後就突然被邪魔附體!
認真想來……這邪魔附體的理由……都是周奶孃告訴他父王,他父王再信以爲真的告訴他的!
更可笑的是!
他還真的信了!
如果肅小世子不知道這裡面的貓膩還好,知道以後,他只恨不得活活扇自己無數個巴掌,問自己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若非如此, 又怎麼會如同小仙姑所說的那樣,一葉障目到了這種地步!
肅小世子的臉色恐怖得嚇人。
尤其是他想到自己母妃這些年來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所受的種種苦楚和折磨,他恨得幾乎連後槽牙都要咬成兩半!
直到現在腦子還有些稀裡糊塗的安樂王見兒子的面部表情突然扭曲成了這個樣子, 心頭止不住的就是一跳。
由於愛妃身體出了問題的緣故,他這兒子完全可以說是他一手養大的,因此安樂王一看對方這表情,就立馬猜到自家寶貝兒子必然是想明白了小仙姑打得啞謎!
“肅兒!你快點告訴父王,”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出聲催促道:“小仙姑爲什麼要父王念着話本的回目,難道這話本的回目……跟你母妃有關嗎?”
“有關!大大的有關!”臉上彷彿被人扇了無數個巴掌,辣疼得厲害的肅小世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地瞪視着周奶孃祖孫三人道:“四面楚歌心惶惶,虞姬跳舞別霸王!父王!難道您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意識到——這回目裡所指的虞姬就是母妃!而霸王就是您嗎!”
肅小世子的話對整個人都鑽進了死衚衕——有些轉不過彎兒來的安樂王來說,簡直有石破天驚之效!
他如同石化一般的僵立在原地,着魔似的再次重複起了自己剛剛念得那一出回目,以及小仙姑剛纔那幾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像是發了瘋似的撲向了自己的王妃,“王妃!其實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對嗎?你一直都沒有被邪魔附體,你只是被這幾個該殺千刀的狗奴才給威脅了對嗎?!”
安樂王在說這話的時候,望向周奶孃祖孫的眼神赤紅無比的想要殺人。
從沒讀過什麼書,也壓根就不知道那瘋子手中時常翻看的話本里居然暗藏着如此玄機的周奶孃祖孫就如同秋風中隨時都可能飄落枝頭的葉片一般,瑟瑟發起抖來。
不過相較於畏首畏尾的祖母和妹妹,倩兒明顯要膽大的多。
她滿眼控訴地望着安樂王說道:“王爺!奴婢這些年來兢兢業業照顧王妃,不說功勞也有苦勞,您怎麼能夠隨便聽信一個外人的信口胡謅,就平白無故的冤枉奴婢等人呢?”
她一面說,淚水也一面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您說奴婢不要緊,奴婢賤命一條,您想怎麼糟蹋奴婢都沒意見!可是奴婢的祖母!奴婢的祖母她冤吶!她一門心思的就只惦記着您一個主子,您……您怎麼能……您怎麼能說出如此可怕的誅心之言,來……來傷她的心呢?!”
面色青白交錯的倩兒險些沒就這麼一口氣上不來的氣厥過去。
與之同時,她死死抱住安樂王妃的動作,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鬆乏開來!
一直都在她懷中拼命掙扎的安樂王妃藉此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咆哮,猛然掙開了倩兒的鉗制,一馬當先地就朝着安樂王猛衝了過去。
因爲倩兒的那一番話,整個人都有些愣神的安樂王被安樂王妃撞了個趔趄,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安樂王妃已經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安樂王痛得發出了一聲慘叫。
倩兒花容失色地同樣發出一聲驚呼,“天吶!王爺!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沒有抱好王妃!天吶!王妃!您不能這麼做!就算您現在失了神智!就算您被邪魔附體!您也不能傷害王爺!不能傷害您的丈夫啊!”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安樂王夫婦所在的方向小跑過來,同時還沒忘記隱蔽地拋給了自己祖母和妹妹一個充滿暗示意味的眼神。
因爲安樂王那句殺千刀的而汗溼重衣服周奶孃被自家大孫女這麼一望,頓時福至心靈地連忙帶着小孫女也撲了過去,就要幫着大孫女把安樂王妃從安樂王的身上‘撕掰’下來。
反正這樣的事情,她們也不是頭一回做了。
因爲做賊心虛的緣故,她們這次還故意讓安樂王妃多撓了她們幾下,以彰顯她們的不容易。
原本對她們祖孫仨恨得不行的安樂王腦子又有些不夠用了。
他下意識地將求助和詢問的目光望向從頭到尾都袖手旁觀的小仙姑楚妙璃身上。
如果他的愛妃真的如小仙姑所暗示的那樣,是受到了這幾個殺才的鉗制,那麼,他們有那麼多的相處時間,她爲什麼不說?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暗示他?要知道,他是她的丈夫,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啊!
就在安樂王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肅小世子用一種彷彿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的聲音,幽幽開口了。
“小仙姑,這幾個賤人之所以會如此有恃無恐,應該是用什麼方法控制住我母妃了吧!”
肅小世子俊俏白嫩的小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因爲滿腔的怨恨已經扭曲成了一團。
“是我這個做兒子的蠢!母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苦都無知無覺……還自以爲孝順的到處爲她遍訪名醫和大師!”
“你現在發現的也不晚,畢竟,這祖孫幾個可沒少動歪腦筋,把你們和安樂王妃隔開!”楚妙璃慢條斯理地說。
然後滿眼嘲弄的看着那原本又對她生出了幾分疑竇之色的安樂王臉色鐵青的挨個將周奶孃祖孫從他身上硬拽了下去,一腳踢倒在地。
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拎不清的馬後炮。
“你們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派人把這三個女人給抓起來,弄清楚她們到底給你母妃下了什麼毒,讓你母妃只要一看到你們父子倆就喊打喊殺的神智全無。”楚妙璃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至於那什麼邪魔附體不附體的,你們就別再說出去貽笑大方了。”
她滿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臉上表情異常難看的安樂王父子,心情大好的覺得自己又爲家中翹首以盼的長輩們出了口惡氣。
臉都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扇腫了的安樂王父子作勢欲喊,卻表情僵凝地想到爲了隱瞞王妃的情況,這裡除了周奶孃祖孫三人以外根本就沒有別的下人,就連平日裡的吃食用具,也是由周奶孃的小孫女俏兒親自從王府庫房總管那裡領過來的!
臉上肌肉一陣抽搐的安樂王彷彿半點都覺察不出痛意似的用牙齒噬磨着咬肌,“肅兒,你去外面找人來!父王在這裡守着!”
他一面說,還一面把將他脖子啃得血肉模糊的安樂王妃又往自己懷中摟了摟。
心裡同樣悔得不行的肅小世子重重地應和了一聲,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速度,發足狂奔出了這偏僻的小院。
眼看着他頭也不回,狂奔而去的周奶孃和俏兒忍不住雙膝一軟地撲通癱跪在地毯上,她們知道自己此番註定是劫數難逃了。
反倒是那叫做倩兒的女婢還猶有餘力。
儘管她的狐狸面具已經被楚妙璃徹底揭穿,但是她依舊擺出那副飽含冤屈的可憐模樣,淚眼盈盈地望着即便是被安樂王妃咬得鮮血淋漓也甘之如飴的安樂王說道:“王爺!她就這麼好嗎?她就這麼值得您爲她糟蹋身體嗎?您知不知道,她就算停了奴婢給她下的藥,她也只是個瘋子了!還是個……看到您和小世子就會除之而後快的瘋子!”
她一面說,一面淚如雨下地膝行到安樂王面前,伸手去拽他的袍子。
“王爺!我們像以前那樣生活不好嗎?奴婢和奴婢的祖母還有妹妹幫您照看她,不讓她出去給您丟人,幫您撫育小世子,打理這小院裡的一切……”
“如果……如果您還想要孩子的話……”她眼睛明亮的嚇人,“奴婢……奴婢也能給您生啊!奴婢的出身雖然寒微,可是!可是奴婢比她年輕!奴婢是個健全人啊!是個正常人啊!王爺!王爺!”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出身寒微啊!”
臉上冰寒一片的安樂王再次一腳重重蹬在了倩兒故意挺起來的高聳胸脯上,眼中的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只可惜,就算你自薦枕蓆,本王也瞧不上你!因爲本王不僅嫌你髒!還怕你髒了本王的血脈!”
“嗚嗚嗚……王爺……王爺您何苦說這樣的話來傷倩兒的心!她是真心傾慕您……真心想要在您身邊伺候您的啊!您忘了嗎?您去年還說……還說像她這樣的好姑娘……打着燈籠也難找嗎?”
周奶孃對自己這一雙孫女兒也是打從心眼裡兒的疼,如今見安樂王如此對待她的長孫女,她哪裡受得了,連忙爬將過來,就要攔擋在倩兒的面前。
“那是因爲去年的本王並不知道她居然生了這樣一副蛇蠍心腸!”心裡恨得就差沒當場嘔出一口血來的安樂王眼睛裡就差沒噴出仇恨的火焰,“奶孃!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明知道本王有多看重王妃!你!你怎麼能——怎麼能助紂爲虐!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本王一苦就是這麼多年?!”
安樂王對周奶孃是有感情的,也正因爲這樣,他才更沒辦法接受這殘酷無比的現實!
“當初你的丈夫和兒子兒媳婦因爲一場意外事故,死了個精光!所有人都嫌你晦氣!嫌你一雙孫女是掃把星!只有本王!只有本王不管不顧的把你接了過來,還讓你幫着本王伺候即將生產的王妃!”
因爲滿腔怒火無法自控的緣故,安樂王整個人都在不停地打着擺子。
“是本王蠢!引狼入室!是本王蠢!害苦了身體孱弱還一心想要爲本王延續後嗣的王妃!奶孃啊奶孃!你說你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你這是把你親自奶大的孩子當猴耍!當猴耍啊!”
若不是懷中還抱着一個安樂王妃,情緒徹底失控的安樂王簡直恨不能當場就這麼一腳踢死了眼前這披了張人皮,卻半點都不幹人事的老畜生!
安樂王的話讓周奶孃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畏縮了起來。
她老淚縱橫地低聲囁嚅着,“老奴這不也是沒法子了嗎?如果當初……當初老奴剛帶着倩兒和俏兒回府的時候,您直接把倩兒給收房了,那不是就萬事都妥帖了嗎?是王妃不好,她容不得人!自己挺着個那麼大的肚子,還死死把控着王爺您不放……她這麼不爲您着想……您……您讓老奴怎麼看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