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府的百姓們雖然從不曾見過這種程度的鬥法, 但依然被那柄由鬼潮幻化而成的巨大剪刀嚇了一跳。
他們不約而同捏緊拳頭, 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昏暗一片的天空, 在心裡默默祈禱着那慘綠色的大嘴能不畏巨大剪刀的鋒銳,就這麼嚼吧嚼吧把那巨大剪刀給吞噬掉。
唯有楚妙璃清楚,那由殘魂幻化而成的巨型大嘴根本就不可能把鬼潮幻化而成的巨大剪刀給吞噬掉,因爲,殘魂畢竟是殘魂, 壓根就鬥不過已經修行作惡多年的鬼潮。
不過, 好在這大雲朝的土地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種因鬼潮而慘死的殘魂!
在那張慘綠色的巨型大嘴被黑色的巨大剪刀給剪了個七零八落後, 她很快又用醒魂舞喚醒了一批殘魂, 它們又渾然不懼地在方蓮兒所幻化的桃木劍簪的指引下,朝着那巨大剪刀所在的方向疾撲而去。
在鬼潮還沒來臨的時候, 楚妙璃就知道這注定是一場無法更改和逃避的持久戰。
是以,她從頭到尾都保持着絕對的從容和冷靜。
她一次又一次地帶領着那些小孩兒,用醒魂舞喚醒那些殘魂,一次又一次地讓方蓮兒把它們引入戰場。
反正,那些被厲鬼化形剪碎的慘綠殘魂,也並非當真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她只需多加把勁兒,又能重新把它們喚醒,投入到戰鬥中去。
要知道, 鬼潮裡的厲鬼雖然兇戾可怖,但到底不像這殘魂一樣,可以反覆取用, 除非它們願意選擇自我犧牲,耗盡鬼力,將那些它們剪碎的殘魂當場吞噬!
只是,這樣的吞食註定遺患無窮,鬼潮裡的厲鬼都是自私自利,陰譎詭詐之輩,如何肯爲別鬼犧牲自己!
不過,這樣的持久戰,對於小孩兒來說,還是十分的吃不消的。
儘管他們身後都有自己的親人長輩鼓勵打氣,但是他們的速度,到底還是不受控制的慢了下來。
一些年紀小的更是乾脆停下了舞動,癟着小嘴委屈的嚎啕大哭起來。
這些孩子的親人們雖然十分心疼自家寶貝,但也知道自己孩兒這樣掉鏈子的行爲是極不可取的,他們連忙哄勸着自己的孩子,讓他們重新跳動起來。
可孩子們哪裡肯幹,一個兩個的把小嘴巴翹得可以掛油瓶,任性一點的,更是邁着小短腿就要往自己的爹孃懷裡撲。
對此早有預料的楚妙璃長袖一甩,圍繞着她跳舞的孩子們就接二連三如同她原來世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暈倒了地上。
原本還對自家孩子的行爲頗爲焦慮的家長們見此情形,險些沒驚恐的當場暈厥過去。
其中性子衝動的更是手忙腳亂地就要從自己坐着的蒲團上爬了起來,往自家孩子所在的方向撲——被邋遢老道用一把陡然變得格外長的拂塵給攔了個正着。
“別擔心,如今天地之間因孩子命格所激發出來的至陽之氣已經灑滿大寧府的每一寸土地,我們家的大小姐已經不再需要你們的孩子跟她一起跳醒魂舞了。等到此間事了,你們就能夠抱着你們的孩子回家了!”邋遢老道一邊用手摸着山羊鬍,一邊笑容可掬地望着大家如此解說道。
而他的話,也成功的讓六神無主的孩子家長們鬆了一口氣,表情很是訕訕然地重新坐回了蒲團上,不敢再做聲了。
對於後面的騷動,楚妙璃自然有所察覺,不過她已經顧不上了。
因爲那團一直以來都被她阻撓着無法下界的鬼潮,已經意識到楚妙璃纔是阻止它們下界吞噬血食的罪魁禍首。
它們放棄了那些蜉蝣撼樹一樣,反覆啃咬它們的殘魂,桀桀怪叫着化作一道巨型龍捲風,朝着楚妙璃猛纏過來!
勁風吹落了楚妙璃面上的絹帕,露出了楚妙璃的真容。
直到此刻,在場衆人才驚愕萬分的發現,這齊家大小姐居然如此貌美,簡直到了傾國傾城的地步!
不過,卻沒有人敢對楚妙璃的絕世容貌,生出半點覬覦之心。
哪怕是那些見了女子漂亮,就走不動道兒的色·中·餓·鬼,也不敢把歪主意打到楚妙璃身上來。
“師傅!”眼見着鬼潮幻化而成的龍捲風朝着楚妙璃疾捲過來的安長毅忍不住發出一聲充滿擔憂的驚呼。
邋遢老道臉上的表情也不知從什麼時候由輕鬆轉變成了凝重。
“毅兒,咱們這段時間的努力能否取得成功,能否保住大寧府不至於生靈塗炭,就看現在了!”他緊張地用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說道。
而楚妙璃也在這個時候,重新將比從前看上去更古樸了幾分的桃木長劍握在了手中,高高舉起,對準了那距離她越來越近的龍捲風暴!
與之同時,那些散落各地的殘魂也爭先恐後地朝着楚妙璃機急撲過來,化作一柄柄慘綠的小劍與楚妙璃高高舉起的桃木長劍融匯在一起。
楚妙璃深吸口氣,將自己積攢的信仰之力足足提取了近半和那些孩子們用命格激發出來的至陽之力混絞成一股巨繩,將龍捲風暴牢牢固定在半空之中,然後義無反顧地腳下一跺,朝着鬼潮正中的鬼核,也就是鬼王的所在地急刺而去!
鬼王明顯感覺到了危機,它驅策着自己的小弟,試圖讓它們裹挾着自己逃離,但它們卻彷彿被那奇怪的金色鎖鏈牢牢固定在半空中一般,根本就動彈不得!
因此,鬼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柄閃耀着陰森綠光的桃木長劍,帶着滔天的憎怨之意,直直刺入了它的胸膛之中!
一擊得中的楚妙璃不敢有絲毫怠慢,拔出長劍,急急往後退去。
隨着她的後退,那被捆縛的動彈不得的鬼潮厲鬼們也爭先恐後的發出震耳欲聾的淒厲嚎叫,噼裡啪啦的隨着鬼王的爆裂潰散,盡皆往下墜落,正正巧地落在下面地府鬼差們特意張開的擒鬼法網中。
大寧府的百姓們羣情激動的看着那鬼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情難自禁地淚灑衣襟。
他們知道,此番劫難,他們定是安然渡過了。
緊接着,他們又像是想到什麼一般,不約而同地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向她行了五體投地大禮,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楚妙璃擡手讓他們不要拘禮,重新把目光放到了法臺下狼藉一片的大地上。
隨着她的注視,剛剛奮不顧身,努力與鬼潮纏鬥的殘魂們紛紛冒了出來,它們比起剛被喚醒時,更狼狽了幾分,不過它們那慘綠的鬼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燦金色。
這是功德加身的標誌。
知道取星光寶石的機會已經來臨的楚妙璃再次將手中桃木長劍往天上一扔,自己也踏劍而上,帶領着這一衆源源不絕的殘魂朝着下面不止一次被她硬拽而出的鬼門關急降而去。
安長毅雖然早就知道楚妙璃要去地府取一樣東西,但是看到她就這麼踩着桃木長劍一頭栽入鬼門關,他依然不受控制地想要緊隨而去,被他的師傅邋遢老道一把給拽住了。
邋遢老道滿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要給你師妹添亂,可你也不想想,就你這半點檯面都上不了的半吊子,跟下去又能做點什麼?不惹麻煩就不錯了!”
“……”安長毅被他師傅說得如同被戳中死穴一樣的呆站在原地,怔怔出起了神。
見他總算老實下來的邋遢老道嘆了口氣,“毅兒啊,打鐵仍需自身硬,你師妹我也算看出來了,是個一心向道的,你若還想讓她嫁給你爲妻,一定要多多努力啊。”
知道自己不論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娶到‘小師妹’的安長毅苦笑一聲,直接擡腳走入那抱着自家孩子就是好一陣親香的家長人羣,去維持秩序去了。
因爲有功德庇體又有殘魂開道的緣故,楚妙璃很快就取得了下黃泉上泉眼裡的星光寶石,徹底完成了系統交給她的三個任務。
在任務完成後,系統主動問她要不要脫離這具因爲鬥法已經越發顯得破敗不堪的軀殼,回到本源世界去救她的祖父。
楚妙璃問系統,她要是再在這裡逗留,會不會對她祖父的身體造成什麼危害,系統說不會,還大概和楚妙璃解釋了一下本源世界與任務世界的關聯,直說,別看本源世界表面上隨着她的離去定格住了,實際上楚妙璃在任務世界的漫長一生,於本源世界而言,也只不過是一瞬間罷了。
系統的回答讓楚妙璃長鬆了口氣,“不,我打算繼續留在這裡,留到這具身體徹底承受不住爲止,因爲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要爲了原主恣意而活,我要向所有人證明,女子的美貌從來都不是原罪,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心懷齷蹉的人們。
我也要好好的孝順齊二老爺終老,因爲……那是一個偉大母親最後的請託。
楚妙璃重回陽世後,受到了大寧府百姓們的熱烈歡迎。
不僅如此,就連當今聖上也對她也多有賞賜,特意敕封她做了大雲朝的護國天師。
對這些虛名,楚妙璃並不在意,確定大寧府安危已解的她,直接帶着無論如何都要像狗皮膏藥一樣黏糊着她的安長毅,馬不停蹄地去了別的地方幫忙。
她的信仰之力和功德之力,也因爲她的不懈努力而如同火箭一般瘋狂攀升,她的名望也灑遍了大雲朝的每一寸土地,大家幾乎把她當做了自己的信仰來狂熱膜拜。
等到九百年一輪迴的鬼潮徹底消失在這片大地上以後,楚妙璃和安長毅又重新回到了大寧府齊家,一邊爲民衆排憂解難、救死扶傷,一邊過繼了兩個孩子,分別繼承了惠民醫館和保和堂。
隨後,就這麼接二連三地送走了老管家、齊二老爺,以及邋遢老道。
齊二老爺臨去前,難得清醒了一回。
他神情複雜的對楚妙璃說了聲謝謝。
楚妙璃百感交集。
長輩們陸續離去以後,在世人眼中已經六旬出頭的楚妙璃身體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這些年來,她雖然表面上瞧着活得風光無限,灑脫恣意,但是,爲了維持這具軀殼的運轉,她已經精疲力盡。
因此,在把坐化的邋遢老道葬入了他指定的地點以後,楚妙璃也逐漸出現了魂魄離體的跡象。
面對這樣的楚妙璃,安長毅至始至終都表現的十分冷靜。
他笑容滿面地看着楚妙璃說:“這些年來,爲了家中長輩,我們一直都沒有到處去走動走動,趁着現在腿腳還算靈便,要不,我們就一起去看看這片在你的守護下,越發興旺發達的疆土吧。”
楚妙璃對此並無意見。
於是,他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寧府,就這麼走遍了大雲朝的山山水水。
數年後,楚妙璃在一個景色極其優美的小鎮,無疾而終。
安長毅遵她所言的將她的屍骸付之一炬,帶回大寧府齊家祖墳安葬。
在回到大寧府後,安長毅才知道,他與楚妙璃已經被大寧府的百姓建祠立廟,大家尊稱他們爲——大寧二聖。
鬚髮已盡皆花白的安長毅抱着楚妙璃的骨灰罈,步履蹣跚地走入了大寧二聖廟。
他看着那並肩而立,坐在神壇上,宛如夫妻般親密的泥塑雕像,無聲地掉了滴眼淚。
那滴眼淚砸在了楚妙璃的骨灰罈上,也砸進了一直以來,都以爲自己只是個旁觀者的系統心裡。
系統知道,它動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