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府上下被楚妙璃頂替的原主——也就是常媚娘所化的鬼魂, 折騰了足有十數年之久。
他們簡直可以說是親眼見證着原主從一個連風都刮不起的小小幽魂, 變成了如今這個可以把整個常府都鬧得雞飛狗跳的恐怖厲鬼!
要不是他們在鬧鬼事件發生以前, 就已經與常府簽訂了身契,他們早就辭職不幹了。
歸根結底,這常府的月俸再高,也高不過他們自己的小命!
好在,如今一切都要苦盡甘來了。
他們相信, 有寶通禪寺的大師在, 那厲鬼的末日很快就要來臨了!
不過,讓他們着實有些想不通的是——寶通禪寺那位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個數倍的慧清大師爲什麼要堅持等到隴州府衙的衙役上門, 才肯將那厲鬼給徹底收服。
畢竟, 不管從哪方面看,這抓鬼收妖都和衙門扯不上半點關聯!
可俗話說的好, 拳頭硬的是老大。
既然他們要憑靠着慧清大師才能夠徹底解決掉這場盤桓十多年的鬼患,那麼,對於他的提議,即便他們心裡再怎麼的感到迷惑不解,面上都要擺出一副尊崇信服有加的表情出來,免得惹來大師的不喜。
常家在隴州府城還是有幾分地位的,隴州府城的知府雖然不知道常家爲什麼要這麼做,但還是如了他們的意。
許是慧清大師表現的太過從容坦蕩, 常老爺並沒有因爲他堅持要把衙役請來的行爲,生出什麼不好的聯想。
天生骨子裡就藏着幾分佛性的慧清大師自幼就被寶通禪寺的大師們看作了他們寺中的未來希望以及方丈候選。
爲了讓年幼的慧清大師不辜負他們的期望,寶通禪寺的大師們可沒少對慧清大師進行填鴨式的教育。
好在慧清大師天生就是一個做學霸的材料, 不論大師們佈置怎樣的作業,他都能夠遊刃有餘的完成。
等到後來,寶通禪寺的大師們更是又驚又喜地發現,小小年紀的慧清大師居然已經走到了他們年過半百纔將將走到的選擇路上——也要下山去找他的有緣人了。
擁有着一顆聰慧腦袋瓜的慧清大師,即便是在夥同楚妙璃這隻阿飄做戲方面,也表現的可圈可點。
在楚妙璃的積極配合下,慧清大師很是正兒八經的讓大家開了一回眼界——幾乎整個常府上下,都被慧清大師所表現出來的高超法力給深深折服了。
等到那捉了很多年都沒能成功捉住的女鬼戰戰兢兢的在慧清大師的厲害手段下,嚶嚶啜泣着顯形時……衆人在驚懼交加的同時,也忍不住低低的在心裡發出一聲歡呼以及幾分難得的好奇之心。
這些年來,他們雖然被這女鬼折騰的夠嗆,但是還真的沒有見過它的真實容貌……
等等!
這女鬼的五官怎麼看上去與他們府上的夫人那般相似?
難道……
難道他們府上暗地裡流傳的那個謠言,並不是虛構的,而是真實的嗎?
眼前這女鬼,當真是他們府上的當家主母所出?當真是他們府上早年因爲疾病而突兀夭折的大小姐?!
就在大家滿心震動的時候,常老爺夫婦也被那女鬼異常眼熟的容貌給震驚了個夠嗆!
常老爺震驚的是他這短命鬼女兒並未如那大師所說的那樣被鎮壓的魂飛魄散!
常夫人震驚的是面前這女鬼實在是太像昨晚她夢到的那個……自稱是她女兒的鬼魂了!
早已經和楚妙璃商量好要怎樣對付常老爺的慧清大師直接無視了滿心震動的常老爺夫婦,自顧自的“審問”起了楚妙璃。
問它爲什麼不肯去投胎?又爲什麼要常年逗留常府,恐嚇陽世人!
楚妙璃故意做出一副害怕至極的模樣,戰戰兢兢地看了慧清大師一眼,隨後,才抖着小嗓子將她上次對慧清大師所說的話,又語不成調的重新說了第二遍。
自從做了那個噩夢以後,就一直在強迫着自己把夢中那荒誕無稽的一切徹底忘個精光的常夫人在聽了楚妙璃的話以後,忍不住滿眼抗拒地頻頻搖頭,“不可能!我們家老爺不可能這麼做!虎毒尚不食子,何況人呢?!”
早就料到她不會輕易死心的楚妙璃木着一張臉,把常老爺之所以要對她痛下殺手的原因又重複了一遍。
爲了讓常夫人接受這個對她而言極其殘忍的現實,楚妙璃還刻意把被生父活活扼死的可怕場面栩栩如生的描述了一遍。
她這一描述,不止讓常夫人心如刀絞,也讓那些旁觀者們心生寒意。
尤其是常府的下人們。
他們做夢都沒想到他們服侍了這麼多年的老爺居然會是個可怕的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從容滅口的殺人兇手!
與此同時,他們也總算想明白,寶通禪寺的慧清大師爲什麼要堅持把衙役給請過來了——這可是一樁駭人聽聞的命案啊!
做女兒的因爲撞破了自己父親與姨母的苟且,而被心狠手辣的父親毫不猶豫給活活勒死了……
這不論從哪方面看都不是正常人做得出來的事情啊!
本以爲自己過來只是打個醬油的衙役們,見此情形,也不約而同地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長長的鎖鏈預備着將殺人犯常老爺給鎖起來!
雖然已經不是頭一回聽楚妙璃說她所承受的悲慘往事,但慧清大師還是會不受控制的感到心生酸澀。
他長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異常複雜的看着瞬間老了幾十歲的常老爺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真相既然已經大白於天下,不知常施主可還有沒有別的什麼說道?”
自從楚妙璃出現在他面前,就徹底喪失了思維功能的常老爺呆滯了片刻,纔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如同火燒屁股似的一蹦而起,面目猙獰地大聲嚷嚷道:“簡直就是一派胡言!還請大師明鑑,千萬別被這變作我女兒的鬼魅給輕易蠱惑!”
“阿彌陀佛,眼前這位女施主所說的話到底是不是一派胡言,可以交給此地的官府去證明,相信積年的老仵作在開棺驗屍後,可以給我們一個準確的答案!”慧清大師雙掌合十,面不改色地看着神情扭曲異常的常老爺說道。
常老爺臉部的肌肉劇烈跳動了兩下。
“開棺驗屍?我不同意!”
他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一字一頓的看着慧清大師大聲反駁。
心裡更是爲自己千里迢迢把對方從京城請來的行徑悔青了腸子!
“我苦命的女兒幼年夭亡已經夠可憐了,作爲一個沒能照顧好她的父親,我不能再讓你們打攪她的安寧!”
“如果你當真有你現在所表現的這樣在乎我的話,那麼當年你根本就不會罔顧我的拼命哀求,活活把我扼死當場!”知道此刻必須自己出馬的楚妙璃難掩面上厭憎之情的衝着常老爺冷哼一聲,然後如同昨夜在常夫人夢境中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望着後者充滿希望地叫了一聲:“孃親!女兒死得好冤枉,您可一定要爲女兒做主啊!”
常夫人被楚妙璃一聲“孃親”喚得整個人都僵凝住了。
因爲親生女兒幼年夭折的緣故,她早早就失去了做母親的樂趣,如今乍然聽楚妙璃用充滿濡慕和渴望的語氣叫了她一聲“孃親”,她如何還能支撐得住?
這可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可是她唯一的血脈!
在丈夫常老爺面前向來恭順有加的常夫人嘴脣劇烈地顫抖了兩下,斬釘截鐵地開口說道:“相較於不讓人打擾女兒的安寧,我更希望她能夠死得清清白白……老爺!如果你當真問心無愧的話,就點頭,同意了大師的意見吧!”
“夫人,你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嗎?”這些年來被常夫人千依百順慣了的常老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事實。
常夫人死死咬住下嘴脣,不去看常老爺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老爺,這些年來,我除了沒給你生下個嫡子外,自認爲還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好妻子!我這輩子都沒求過你什麼,如今只盼着你能夠大開金口,讓我,讓我弄清楚我們的女兒到底是不是被你所……所……”
語調艱澀異常的常夫人努力了很久,都沒能把話說完。
無疑,常老爺的可怕行徑已經傷透了她的心肝。
“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怎麼可能會用那樣可怕的手法來傷害自己的親骨肉?”
常老爺一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一邊強壓下滿腔的暴怒情緒,如同他們新婚燕爾時那樣,耐心的哄騙着常夫人。
不管怎麼說,他們所處的這個朝代,都是一個極其看重天地君親師的朝代,在證據不曾確鑿的情況下,只要他好生穩住自己的妻子,即便是知府大人親至,也沒辦法逼迫他們開棺驗屍! щшш ▪ttκa n ▪¢ o
常老爺的算盤是打得噼裡啪啦響,但是常夫人卻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輕易被他蠱惑了!
她默默注視着他暗含兇戾和不耐煩的眼睛,喉頭很是沙啞的顫聲說道:“其實當年我並非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我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只不過是自告奮勇的去前院叫她的父親回正房用晚膳,就莫名其妙的失了性命……”
常夫人用力揪住了自己的衣襟,保養得如同羊脂白玉一樣的手背上隱隱有青筋鼓起。
“那個時候的我太過懦弱,又太過於在意你的看法……居然真的……真的就順着你的口風,相信了我那可憐的女兒是……是暴病而亡……”常夫人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睛裡有淚水不停地往下滑落。
“如今我不能再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了,老爺,任憑你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我都要爲我們的女兒討一個公道!”
眼底閃過一抹堅毅之色的常夫人不待常老爺再做出什麼別的反應,就義無反顧的同意了慧清大師想要讓隴州府老仵作給她女兒開棺驗屍的建議。
由於這件事情鬧得委實太大,就連原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隴州知府也乘坐着一頂小轎,來到了常府,準備親眼見證這最終的結果。
——當然,這裡面未嘗沒有獵奇心理作祟,想要親眼瞅一瞅楚妙璃這個傳說中的可怕阿飄的緣故。 WWW. ttκд n. C〇
而常老爺也因爲激烈反抗意圖干擾他們開棺驗屍的緣故,被隴州知府以“怠誤公務”爲由給暫時扣押了起來。
能夠坐上一府之首的仵作頭頭自然遠非尋常縣鎮仵作可比,在經過近三個小時的開棺驗屍後,仵作頭頭以最快的速度,把開棺驗屍的結果送到了隴州知府的手中。
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治下居然會有這種畜生存在的隴州知府在看了仵作偷偷的驗屍報告後,忍不住當着在場所有人的面,重重摔了常老爺一頭一臉。
“看着這些,你還有何話說?”他滿眼鄙夷的瞪視着常老爺,那目光和看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別。
早就猜到開棺驗屍後會是個什麼結果的常老爺頓時如同爛泥一般的癱軟在地上。
而常夫人則像個瘋子一樣,丟了過往的儀態,神態迫切地撲跪在地上,拾起了其中的一張。
當她一目十行的看到仵作頭頭親自所寫的那句:“……系扼頸而死”時,忍不住發出一聲歇斯底里般地哭號,連滾帶爬地猛然撲向常老爺,手腳並用地將他抓了個滿臉桃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