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別諾再一次收到錯誤消息,以爲可以找到燕唯兒,匆匆趕去一看,仍然不是要找的人。這一耽擱,竟錯過了風楚陽的正席,要不是想着要去席上碰秦三公子,壓根就斷了要去應酬的想法。
他匆匆進得園內,卻碰上了跳完舞換完了衣服出來的纖雪枝。
纖雪枝乍一見到季連別諾,一時心中蕩起層層波瀾。她此時換了個清爽簡潔的髮式,插着一支碧玉簪子,身着嫩黃新襖,襯得肌膚賽雪。
她輕呼一聲:“別諾!”遂臉色如紅霞暈開,心知逾矩會惹來季連別諾不快,忙改口道:“季連少主萬安!”
季連別諾在此處遇上纖雪枝,並不意外,點點頭,淡淡迴應一句:“纖雪枝大家也在此?甚好。”便準備進得堂內。
纖雪枝面色一黯,輕道:“可否請少主移步,雪枝有話想和少主一談。”
季連別諾長久以來一直敬她才華出衆,且不附權貴,是以輕輕皺眉:“必須要現在嗎?”語調淡然,卻也並不嚴厲。
纖雪枝多年來心繫眼前男子,這一別數年,他竟是越發冷峻偉岸,比之當年還有些許青澀的容顏,此刻更見挺拔俊朗。
季連少主夫人的位置,她實不敢奢望,但終究不甘,哪怕奉茶倒水,也只願留在一心愛戀的人身旁。她不相信季連別諾對她一點情誼都沒有,否則爲何這些年,一直暗中護她?
很多事,她都知道,那全是季連別諾爲她做了,以致於到現在,還能潔身於圈外。若是少主對她一點不動心,爲何多此一舉?她相信,他是愛她的,怕她作了妾室受了委屈,這樣的男子,不是更值得人愛麼?
纖雪枝微微傾身,一臉期盼:“雪枝不會耽誤少主太長時間。”不等少主答應,一扭身向長廊走去。
季連別諾無奈下,只得跟在她身後,上得一個小橋,拂過枯枝柳條,再向橋下那假山中走去。
纖雪枝站定,扭身微嗔道:“少主這些年,可記掛雪枝?”
季連別諾本當她確有要事相告,不料她陡然一開口便是這樣一句,頓時木訥不知該如何回答。
纖雪枝見他不語,盈盈道:“當年雪枝跟少主說過的話,少主現在可想得清楚?”
“什麼?”季連別諾再心思敏捷,也沒想到一別數年,纖雪枝甫一見面,連開場白都省略,直奔主題。
纖雪枝見他一頭霧水,只當他依然故意婉拒自己,而原因,依然是不願讓她受委屈。
她這個年紀,在一般女人而言,早已嫁得夫君,兒女成羣,獨獨她,一是醉心舞蹈,二是一直等着季連別諾身旁那個位置,以至於自今孑身一人。
她不想等了,內心的孤獨讓她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若是此次遇上季連少主,便向他敞開心扉,天涯追隨,自己心甘情願做他的妾室,決不委屈。
“少主一定要跟雪枝打啞謎嗎?雪枝當年便向少主坦白過心跡,絕不介意做少主的妾室,只願留在少主身旁。”她一口氣把心中的話吐露出來,眼眸如水,靜靜望着季連別諾英俊的臉龐。
“可是我做了什麼事讓你誤會嗎?”季連別諾非常沒有心情跟她聊這個話題,他自己的女人如今身在何處,連一點音訊都沒有,何來興趣跟她閒聊這莫名其妙的事。
“別諾……”纖雪枝情不自禁。
季連別諾眼光微寒,這個叫法,絕不是一個沒有關係的女子可以叫的。曾經他的唯兒便這樣叫她,那是何等動聽悅耳,就連叫他“季連別諾”那麼無理,都覺得唯兒可愛得要命。
纖雪枝對上那冰寒的雙眼,立時改了口:“少主!”她把心一橫:“若是少主對雪枝當真一點情意都沒有,那爲何這些年來,如此護着雪枝,如此留意雪枝的一舉一動?”
季連別諾聽她扯來扯去,都是這些名堂,不覺心內一陣煩燥。也不知道爲什麼,甚至覺得這樣和一個女子對話都是一種錯誤,會惹得唯兒不高興。他的唯兒年紀雖小,還真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醋罈子。
“那倒是我不對了!”季連別諾也不打算解釋,這些年並不是刻意護她,或是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只是偶爾“十八騎士”做事碰巧碰上了某些事,知少主與她的交情,便順便解決了。
解決一件事,傳開去,別人自然知道季連家的少主惹不得,之後便是莫名俗成約定的規矩一般,都禮遇待她。
如今倒落得個責問,這叫什麼事兒?
纖雪枝聽他語氣漠然,輕輕將頭上的碧玉簪子取下放在手裡:“少主可還記得這支簪子?”
季連別諾朝那支簪子望去,那只是一支很普通的簪子,既不名貴,也無特別之處:“沒什麼印象。”
“少主的記性當真如此不好?”纖雪枝臉上一抹淡淡的憂傷:“那年少主救雪枝於危難之中,雪枝久未平復,始終哭泣,少主便買了支簪子贈與雪枝。”
季連別諾負手而立,臉望向長空,記憶太久遠了,久得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經她那麼一提,似乎又有那麼回事。那不過是覺得一個弱女子受了驚嚇,不知如何是好,便隨手買了支簪子送給她,希望她不要再傷心而已。
纖雪枝見少主不語,眼淚緩緩流出:“雖然這是隻非常普通的簪子,但雪枝卻是時刻戴在發上。只因它是少主贈與雪枝……”
不能自抑,就那麼撲進少主的懷抱,這個地方,是她日思夜想的所在。太渴望,太期待,也太苦澀。
季連別諾面無表情,身子巍然不動,任她撲在懷裡,緩緩道:“纖雪枝大家,我敬你人品貴重,曾令手下多次護你周全。不過,有些事,是你誤會了!”
他長嘆一聲,低沉道:“我確實有心愛的女人,她會是我季連別諾一生中唯一的妻子,也是季連家今後的主事夫人。儘管,我現在正到處找她,但我相信,很快會找到的。屆時,還希望纖雪枝大家真心祝福我。”
纖雪枝目瞪口呆,輕輕離開那冰冷的懷抱,雖然他並未一把推開她,但所說的話和對她的姿態,卻比推開更令她難堪百倍千倍。
她知道這個男人並未說謊,從未見過他說到一個女人時可以如此柔情萬千。他是“冷情少主”,所以以爲他總是冷冷的模樣。
卻,說到他的妻時,那般深情,百鍊鋼也化成繞指柔。
無比嫉妒。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得到這個男人的愛?竟然連妾都不要。她,連作妾的資格都沒有。
只,要她祝福。那是什麼意思?當他們成親之時,自己跳舞爲新人祝興。
多麼可憐。
橋上,一個小書童,流下兩行清淚。想象和親眼看見終究不同,那個擁抱,撕碎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