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和煦的陽光分外明媚,灑得人一頭一臉一身都是。
季連別諾和燕唯兒這就要告別秦家回季連府了。季連世家那千餘人馬先行一步回了牧場,只留下華翼等人隨行。
寬大的門前,暖風拂面。
燕唯兒依依不捨,目光裡是一種單純的依戀,雙脣翹得老高:“秦三哥哥可會來季連府看我?”芸芸衆生,她失憶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他。彷彿憑這,就有足夠理由要求他。
秦三公子望着她清麗的面容,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其實才短短十幾日,倒像是經歷了十幾年要經歷的事。
她請求上船,還帶只狗-----那時他竟然怕狗。她彈箏唱曲,天馬行空,與他默契合奏。
兩人行俠仗義,懲強扶弱;她穿身男裝,扮成他的小書童,與他一起共赴宴會。
她在起火的船上,拼命推他獨自逃生,失憶後醒來,萬般依戀,彷彿在這個世上,她只有他。
歷歷在目。
卻忽然要分別。即使不遠,卻是一種人生定格。某種莫名的情愫纔剛剛如火苗竄起,未來得及燎原,便嘎然而止。
當他還沒時間去整理封裝那縷情絲,她的人生也已經定格。似乎一切,都來得恰到好處。她是季連家的少主夫人,他一生中最好朋友的妻子。
他可以安心當她是妹妹。儘管,有些心酸,特別在此時。
“好了,秦三哥哥,你不來看我,我就來看你!”燕唯兒見他神情發怔,趕緊表明立場。她本就個性率真,不懂矯情。
秦三公子將一串紅色寶石的長珠鏈輕輕戴在她身上,陽光一照,光芒四射:“小妹,去了季連府,要聽話,不要老和別諾哥哥鬧彆扭。”彷彿是嫁女兒的叮嚀。
季連別諾本來哭笑不得,灑脫不羈的秦三公子何時變得婆媽至此,卻又感染在那樣的情緒中。他很瞭解那兩人之間的感情,包括那一絲還未發芽的情愫都瞭如指掌。
他並不生氣。這沒什麼可生氣的。和燕唯兒這樣的女子相處過,很難不生出一丁半點之情。
無關乎美貌,美貌的女子,他見得多了,秦三公子也見得太多。無關乎時間,他在短短一個多月裡便愛上她,非她不娶。
只是一種感覺。這感覺便要了人命。他幾乎可以斷定,若是他再晚點出現,秦三公子有空理清自己在想什麼,要什麼,一定會真切愛上燕唯兒。
她,本來就值得人去愛。
只是,一切-----嘎然而止,因爲他的出現。
他甚至在某一刻,有些歉然。但沒有辦法,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謙讓,只有這個-----不能。
秦三公子走近季連別諾,輕聲道:“人我交給你了,不能讓我這個妹妹傷心,也不能讓她像上次一樣離家出走。”他比別諾至少小了六七歲,但此時,他如兄長,事無鉅細地交待:“魏王爺一直在盯着她,要注意。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季連別諾涌起強大的信心,話裡帶了玩笑之意:“我不信,憑我季連少主,再加一個秦家主事,還保護不了唯兒一個女子,他難道不怕我季連家的戰馬,和秦家的兵器嗎?”
秦三公子笑了,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說好了,成親的時候,讓唯兒從我秦家嫁出去。”
季連別諾點點頭,兩個男人同時轉身去看燕唯兒,迸發出爽朗的笑聲。
如沐春光,燕唯兒細密彎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她正仔細看那條美麗的紅寶石項鍊,女子都愛俏啊,她也不例外。只是她總覺得,彷彿從來沒戴過這麼美的項鍊,愛不釋手。
她手一揮,嬌喝道:“阿努,去跟你的秦三哥哥道別!”
阿努果真蹦起來,歡快撲到秦三公子面前,忽如人站立,將爪子搭在他純白的衣袖上,頓時袖上出現幾道黑黑爪子印,引得燕唯兒笑彎了腰。
秦三公子再不怕狗,並且和阿努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沒有誰會再有和他們相同的經歷,一人一狗共同營救他們深愛的人。在水裡,他們曾經是最合拍的搭擋和戰友。
他摸着阿努的頭,親熱道:“阿努,守護好唯兒!”又對季連別諾笑笑:“我估計魏王爺最害怕的,不是你的戰馬,也不是我的兵器,是阿努!”
季連別諾微笑着,沒有答話,只覺春光怡人,一枝一葉,一草一木很快就會碧綠一片。
這三人一狗,就那麼站在秦家宅院門口惜別,仿似有說不完的話。最後秦三公子果斷催促,並保證“一理清手上事務,就立刻上季連府來探望”,燕唯兒這才肯上得馬車起程。
馬車走了老遠,燕唯兒還從車裡探出頭去望秦三公子。而秦三公子也一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望着馬車漸行漸遠,直到變成小黑點,看不見了,也還在原地,怔怔發愣。
從未有過如此情懷,如女人般的柔腸別緒。他從小在外遊歷漂泊,別離的場面見得煩了,最厭誰在耳邊叮嚀。每次出門,策馬便去了,爹孃也不許送別。如今,他居然牽出這許多依戀。
他該爲她祝福,有那麼好的歸宿。他自顧點點頭,輕輕推開宅門進去。
彼時,燕唯兒仍然在馬車裡黯然神傷,聽得季連別諾輕快的聲音:“唯兒,大好的春光,你躲在馬車裡,不lang費麼?”
燕唯兒早就想出來曬太陽,卻又不好意思,上次生硬地拒絕和他共乘一騎,而且態度那麼惡劣,怎好開口?只是有了臺階下,便不再矯情,立時脆聲道:“lang費,很lang費。”她可愛地強調着,卻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季連別諾呵呵一笑,並未下令隊伍停下,就那麼在馬車行進過程中,掀開車簾,將燕唯兒一把撈了出來,再輕一回旋,摟着她便縱身上了馬背。
燕唯兒驚叫連連,並不是真的被嚇住的尖厲聲音,而是嬌俏頑皮,意興盎然。她咯咯笑着,想起那晚做的夢:“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清脆的笑語聲在風中飄蕩,她的手搭在繮繩上,肌膚亮白晶瑩。
“唯兒,燕唯兒,以後會叫季連燕唯兒!”季連別諾策馬跑在最前面,將華翼一衆遠遠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