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公子一股怒氣涌上心頭,正待帶着燕唯兒不顧禮節走掉,卻聽得一聲“纖雪枝大家到”,見燕唯兒聚精會神望着門口,一臉期待的神色,方壓下心頭的不快,繼續守在燕唯兒身邊。
燕唯兒早就將大堂打量過好一陣,也沒見到季連別諾的身影,心中既寬心又失望。此時一睹纖雪枝容顏,把人家當成了假想情敵也不自知。
纖雪枝在各位舞者的簇擁下,步履如柳絮輕盈,款款而來。大冬天的也不懼寒冷,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淡粉色華衣上,繡着栩栩如生的蝴蝶,仿似隨時都會從衣裳上飛入人羣之中。外披藍蝶白紗,映襯得裙幅如雪,拖尾拽地,使得甫一出場,便攝了衆人心魄。
她眉似春山,眼含秋水,膚如凝脂,一縷青絲不經意垂下,更添嫵媚。緩緩走近太子殿下,先一曲身,朱脣輕啓:“太子殿下聖安!”
那每一步,每一個吐字發聲,甚至那微微的笑容,全都恰到好處,仿似經過了千百次的反覆琢磨而成,無一處瑕疵,無一處不完美,卻----太完美。
風楚烈天性喜愛吟詩作畫,琴瑟舞蹈,自然無上禮遇:“纖雪枝大家請起,今日借了三弟的光,得一睹芳顏及傾世‘蝶裳’,實乃本王榮幸。”
纖雪枝盈盈又是一笑:“太子殿下過獎了!雪枝不勝惶恐。”轉而又向風楚陽道:“雪枝以‘蝶裳’之舞賀三皇子壽辰,願三皇子心想事成。”
燕唯兒不禁心內暗笑,這三皇子簡直太倒黴了,那“蝶裳”舞如此不祥,竟然用來祝賀生辰,實是好笑。這纖雪枝不知道如何想的,再喜歡“蝶裳”,也不能不分場合吧。
她一面好笑,一面心內又打翻了五味壇,直把那酸醋與嫉妒混合,覺得那纖雪枝實在是風情萬種,任誰個男人一見,便只想收回房中寵愛了去。那不盈一握的腰肢,那聽得人全身酥麻的軟媚之聲,女人都受不了,更何況男子。
燕唯兒想着季連別諾曾經不知如何對這女子輕憐蜜愛,寵溺得萬千柔情,直恨得牙癢癢,心中罵了一百次一千次季連別諾,卻又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難不成人家堂堂季連家的少主,爲了她燕唯兒還能去當了和尚不成?
樂聲一起,諸女長袖漫舞,輕柔的流雲水袖開合遮掩,不斷營造出飄塵華麗的氛圍。
纖雪枝曼妙身姿立於其間,美目顧盼。蕭聲驟然急轉,她忽然輕舒雲手,衣袂飄飛,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閒婉柔靡的舞姿,一絲不苟,絡繹不絕的姿態飛舞散開,極致優美,極致奢華。
她慢慢開始旋轉,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而周圍一衆伴舞的女子也旋轉,卻越來越慢,越來越緩,形成一種視覺的衝擊。
琴聲悠遠,如泣如訴,似蝶翅惹動微風,纖雪枝在旋轉中輕輕倒地,仿若一隻要告別世間的蝴蝶,悽絕美絕。
樂聲驟停,諸女輕紗飄舞,也緩緩輕巧倒地,所有人屏住呼吸,心疼得恨不能去將那地上的纖雪枝輕輕扶起,擁在懷中。
又一絲琴音由遠而近,如微風吹皺了寧靜的湖面,纖雪枝玉手輕舒,柔弱無骨,在那一絲妖嬈樂音的點染中,並未起身,只是以手上的無骨姿態來奪人心魄。
秦三公子見燕唯兒看得極是認真,靠近她低語笑道:“唯兒,你知‘蝶裳’的精髓在何處嗎?”
燕唯兒纖指沾酒,在紅木的矮桌上寫了個“死”字,隨即輕笑道:“秦三哥哥,這樣的美人,你可捨得她死去?”
秦三公子瞥見纖雪枝舞蹈結束,退了出去,遂對燕唯兒道:“世間萬物,只要是美的東西凋零,都會令我傷心失落。不過,今兒跳這舞,總覺得把三皇子的好彩頭跳沒了,有些不祥的預兆。”
燕唯兒聽得秦三公子和她一個想法,忙點頭道:“想必,那三皇子只是附庸風雅,只道‘蝶裳’一舞傾天下,以爲哪個場合都跳得,並不知道這典故呢。”
秦三公子見燕唯兒連這些大家並不熟知的東西都曉得,並且剛纔欣賞舞蹈時那般全神貫注,不由生出想法:“若是唯兒想和纖雪枝學學舞技,我倒是可以從中牽牽線的。”
燕唯兒立時道:“不,我對跳舞沒興趣。”她咬着嘴脣,像在和誰賭氣。
秦三公子搖搖頭,也不再問她,明明她就興趣濃厚,居然口是心非,這個妹妹的秘密倒是多得很,卻一個也不承認。
先是風楚陽,後是魏王爺,再是纖雪枝,這幾個人雖然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卻仿似和她有莫大的關係。
又是一輪歌舞,大家便在歡騰吉祥中,其樂融融開席,舉杯向風楚陽祝福。
燕唯兒早餓得肚子咕咕叫,正待開心可以大快朵頤,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嚇得她心驚膽寒,仿似見了鬼,手心冒汗。
她擦了擦眼睛,疑似自己看錯了,果然已沒了蹤影,但是,太像了。似乎是一個侍衛的裝束,一閃就不見了。
燕唯兒還是不放心,託辭出去行個方便,不待秦三公子叮囑,一貓身,便從席後面的柱子悄悄偷出正堂大門。
那是個化成灰都認得的背影----燕無晨,但他不是死了嗎?怎麼還可能在這兒出現?她走出大門,除了不認識的守衛,確實沒見着燕無晨,哪怕長得相象的影子都沒有。
她不甘心,又穿過長廊,守衛見她是從內堂出來的賓客,也不攔她,任她到處逛,竟然逛到了園內一座小橋上。
橋下清水潺潺流過,清澈見底,幾尾紅魚在水中搖來擺去,煞是好看。
乾枯的柳枝垂向橋邊,仔細看去,也偶爾露出一兩處可喜的新芽。燕唯兒站在橋頭,隨手扯起一條柳枝,左右張望。
卻,毫無準備地看見了-------季連別諾!
確切地說,是季連別諾和纖雪枝!
燕唯兒怔怔地,手不由鬆開柳枝,那枝條彈開去,在風中顫微微地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