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浩派了管家前往張府,邀請張敬宗過府一敘。張敬宗聽到孟浩有急事找自己,也就急匆匆地趕到孟府。
病牀前,張敬宗隨意搬了個凳子坐下,開口問道:“老弟,這麼着急喊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張大哥,你還記得你剛回臨安的那個冬天與我說過的話嗎?”孟浩並未回答,只是開口問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問題。
“是孩子的事情嗎?”張敬宗沉吟片刻,不確定地問道。
“是啊,當時你說你的身體不好,想要儘快締結婚約,好讓雪兒有個好的歸宿。”孟浩娓娓道來。
“老弟,我懂你的意思。往後啊,我自會照顧好然兒的,你就放心吧。”
“以老哥的爲人,我自是放心。只是啊,鑑於你之前所說的,我有些擔心你的身體......”
張敬宗略微一怔,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夠看到兩個孩子結合,這樣,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孟浩擺了擺手,“也罷,孩子自有孩子的福分,我們也就不多操心了。只是沒曾想啊,我竟然要走的這麼早啊,真是有些不甘心啊。我還想看着然兒長大成人,看着他與雪兒完婚生子......”
“唉......”
兩個父親都在擔心自己的孩子,想到深處,不由自主地同時嘆了口氣。
“罷了,不要說這些事情了,振作精神,再撐個幾年光景,至少看着兩個孩子再長大一些吧。”張敬宗安慰道。
“唉,莫要再說這些自欺欺人的話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如今這具軀體已是病入膏肓了,除非啊,天神下凡才能拯救我,旁的什麼全然沒有用。”
張敬宗伸出手,在孟浩的肩頭拍了拍,“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不要太過擔心。你只需臥牀養病就好。”
孟浩輕輕頷首。
敘話完畢,孟浩沉沉昏睡過去,張敬宗停留了一會兒,也就告退離去了。
張府的奢華客廳裡,張夫人正在那裡坐着,看到張敬宗進了門,就急切地問道:“老爺,孟府那邊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
“就是孟浩的病啊?他還能好嗎?”
張敬宗的臉瞬間拉長,乜了張夫人一眼,冷聲說道:“再怎麼說,那也是親家,有這麼說話的嗎?”
張夫人並不收斂,“以前他好歹是個知縣,現在呢?不過是庶民一個。不如趁他還有一口氣在,解除了婚約,省得以後雪兒跟着他們家受苦。”
“你閉嘴。”張敬宗怒吼道;“你這無德短視的婦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你說的對,我是無德短視,但我不會睜着眼睛把自己的女兒推進火坑去。”張夫人毫不示弱。
張敬宗怒極而笑,“哈哈哈,說得好。但雪兒是我的女兒,與你有什麼關係?你無需假慈悲!”
“你終於說出口了,你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張夫人渾身顫抖,嘴上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呵呵,你無需這副作態,你心裡想的我清楚的很。你想去攀附,你把你孃家的閨女嫁去便是,休要打雪兒的主意。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
張敬宗說完這番話,轉身就離開了。
只見張夫人那張美豔的臉瞬間猙獰,一臉怨恨地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喃喃道:“只要你還活着?呵呵呵呵...你還能活多久?你還能護着那個死丫頭多久?”
淒厲的怨恨聲在空空的房間裡迴盪,鬼魅又瘮人。
......
六月初十這天,孟府門前的大樹上飛來了一隻烏鴉,下人們紛紛吆喝着想要把烏鴉趕走,那賊廝鳥卻怎麼也不肯飛走,下人只好將此事稟告給孟夫人。
孟夫人聽後,只是默默地流淚。
傍晚時分,孟浩喉嚨被一口濃痰卡住,就此喘不過氣,一直嘶嘶作響,整個臉龐都已經憋的通紅,慢慢發紫。
孟夫人喊來全府上下所有的人。
衆人圍在病牀前,垂淚哀嘆。
孟浩一陣劇烈咳嗽,吐出濃痰,恢復了呼吸。之後不久,孟浩忽然變得很有精神,伸手示意兒子孟然走到他的跟前。
孟然走到牀頭,附耳傾聽,孟浩有氣無力地說道:“然兒,不論日後你知道什麼真相,都不要尋仇,你一定要放下仇怨,好嗎?”
孟然雖是不解,卻也只是狠狠地點着頭。
慢慢地,孟浩的眼神開始潰散......
孟夫人忍着悲痛,與丫鬟一起爲孟浩穿好壽衣,貼身穿白色的襯衣襯褲,再穿黑色的棉衣棉褲,最外面套上一件黑色的長袍。整套服裝不能有釦子,而且要全部用帶子繫緊,這樣做是表示"帶子",就是後繼有人的意思。
換好壽衣後,衆人合力將孟浩移到正屋明間的靈牀上,守護他度過生命的最後一刻。
又是一陣咳嗽,孟浩想要說什麼,卻已經不能說出口,胸膛如扇動的破風箱一般,‘呼哧呼哧’響個不停,慢慢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兒子孟然的手,卻始終不肯斷氣。
孟夫人、管家福伯上前猜度解勸,卻沒有說中,最後還是孟然開口說道:“父親,我知曉您的意思,我一定會幫齊先生完成夙願的。”
孟然說完,孟浩微不可及地點了點頭,隨即嚥了氣。
衆人放聲大哭。
初喪之後,孟府衆人按照當地習俗,先是進行了招魂。神州大.陸的人們認爲人是有靈魂的,人死之後,其靈魂就被稱爲鬼。有古籍曰:鬼者,歸也。因此,在人初喪後,爲了驗證死者是否真正死去,也爲了安慰未亡人,會進行招魂儀式。招魂儀式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拿着死者最重要的衣服,站在最高的屋頂的西北角,連呼三聲死者的名字,然後將衣服扔入院中,此時院中有人用箱接衣,再將衣鋪在屍體之上。若死者並非真正死去,而是暫時魂魄離體,成爲生魂,那麼他就會因爲受到驚嚇從而回歸。古籍是這樣記載的:死於適室,用殮衾。復者一人,以爵弁服簪裳於衣,左何之,扱領於帶;升自前東榮、中屋,北面招以衣,曰:“皋——某復!”三。降衣於前,受用篋,升自阼階,以衣屍。復者降自後西榮。若是死者沒有回魂,那麼就進行下一步,設奠帷,也就是佈置靈堂,立奠。
孟夫人帶着孟浩生前的官服,站在屋頂的西北角,連呼三聲......之後將官服鋪在屍體身上。
隨即衆人開始佈置靈堂、立奠。
聞訊趕來的張敬宗,尚在街口,就看到孟府的大門兩側掛着兩條白幡,長長的白絹隨風舞動,在這尚有一絲光亮的夜幕裡淒涼悲愴。
張敬宗心中一痛,眼眶就有些溼潤。
進了府後,張敬宗忍下心中傷痛,與孟夫人商量訃告之事。因天色已晚,不便出門,兩人商定第二天一早再派人通知親族朋友。
這一夜,孟府燈火通明,到處掛着白布,所有紅色的東西都被收了起來,衆人在悲傷中忙碌着......
天亮後,孟夫人打發兒子帶着下人去報喪。憑弔的日子定在六月十二。
按照當地的喪俗,靈柩最少要停三天以上。據說是希望死者還能復生,三天還不能復活,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六月十二,孟氏親族、鄉鄰朋友紛紛前來弔唁。唁是指親友接到訃告後來弔喪,並慰問死者家屬,死者家屬要哭屍於室,對前來弔唁的人跪拜答謝並迎送如禮。一般弔唁者都攜帶贈送死者的衣被,並在上面用別針掛上用毛筆書寫的"某某致"字樣的紙條。
孟府的大門口設置了一口“報喪鼓”,弔唁的人一進門就擊鼓兩下,孟夫人聽見鼓聲就嚎哭迎接。
靈堂上女眷們悲泣哭聲,洋溢着整個靈堂。孟然至始至終都披麻戴孝跪在靈案邊陪祭。來弔唁者都要在哀樂聲中向死者跪拜,除了長輩不下跪,即使平輩也得跪拜。
弔唁開始,爆仗齊鳴,禮儀程序非常有講究,弔祭的人都穿着素服,以親疏尊卑爲順序,一家一堂,本家先祭,外客後祭,一律跪拜行禮,長者在前,晚輩在後,專門設一讚禮生手持焚香一束,立在東面。另外設一個贊禮生立在西面。最後,要燃放爆竹,以標誌祭拜禮儀的結束。
前來弔唁的人紛紛勸慰孟夫人及孟然節哀順便,保重身體。
弔唁結束便是沐浴,就是將孟浩的屍體清理乾淨。隨後在孟浩的嘴裡放入一枚玉,曰飯含。
一切就緒之後就是小斂。小斂亦作小殮,就是爲死者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再用布將死者裹上。據《禮記·喪大記》載:“小斂布絞,縮者一,橫者三。”然後是大斂。大斂是在人死之後的第三天,給死者栓繩結,防止衣服散開,再將死者放入棺中。屍體、殉葬物放妥後,接着要釘棺蓋,民間稱爲“鎮釘”。鎮釘要用七根釘子,俗稱“子孫釘”, 據說這樣能使後代子孫興旺發達。
最後就是成服。成服也是在第三日,死者的親屬換上喪服,此前衣服髮飾等並不改變。《儀禮·士喪禮》載“三日,成服,杖,拜君命及衆賓,不拜棺中之賜”。
屍體收斂之後就要把靈柩送到埋葬的地方下葬,叫做出喪,又叫“出殯”,俗稱爲“送葬”。
經過了初喪、哭喪、做七、送葬等儀式之後,最後的環節就是下葬了。這是死者停留在世間的最後時刻了,一般都非常鄭重其事。
一路吹吹打打,孟浩最終被葬入了孟氏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