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水調動氣息吞食白銀的時候,懷中寶鏡閃爍光輝,指引一個方向。
他下意識望去,卻看到夜幕下水浪衝刷的礁石,沒有任何異常,只是比邊上更暗一點。
等等!
這片黑暗竟然還在移動,直衝而來,恰好就是劉歲他們巡邏的位置。
“劉歲小心,海上有敵襲!”
話音落下,劉歲等人先是一愣,雖然沒看到任何身影,但秉持着這段時間積累的信任,他們迅速向後撤去。
嗖嗖嗖!
原本所站的海灘忽然被數十根箭矢貫穿。
嚇得他們驚出一身冷汗,立刻拿起武器,進入防備狀態。
“不愧是銀王朝的戚家軍,哪怕只是一羣新兵的感知都如此敏銳,竟然能看到夜幕寶魚魚油塗抹後的船隻移動!”
黑暗中,傳來了平靜的聲音。
很快,一艘艘漆黑船隻衝到了沙灘上,表面覆蓋着一層魚鱗,哪怕是火把的光輝在靠近它的時候,都悄無聲息地被吞掉。
船上衝出三十多個身材矮小、穿着倭寇服飾,手握倭刀的身影,目光兇狠,身軀已經畸變。
有的身側長出瞭如同章魚的觸鬚,吸盤卷着一把把兵器。
有的身上長出大量魚類鱗片,呈現半人半魚模樣,還有的血肉中長出了貝殼,模樣極爲瘮人。
“這是……飲下妖魔之血的倭寇!”
這一幕,劉歲沙啞的聲音響起。
他們早就聽軍中老人說過,白櫻已經化作了妖魔煉獄,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貴族,爲了活下去,主動飲下妖魔血,成爲其眷屬,導致身軀異變,獲得了強大的力量。
但代價是需要吞食人類血肉才能活下去,因此經常會劫掠銀王朝和高麗疆域的百姓。
但這只是飲鴆止渴,達到一定程度依舊會變成怪物,失去理智,最後被上位妖魔吃掉。
作爲新兵的他們,第一次面對魔化人類,握着兵器的手心不斷冒汗,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殺!”
與此同時,不同海岸邊都有類似的船隻登陸,傳來喊殺聲、兵器碰撞聲響,海岸上還有黑暗船隻在靠近。
“去死吧!”
一個章魚手臂的倭寇獰笑着衝了上來,但下一秒,就被一柄銀槍貫穿胸膛。
銀槍之上,白銀血流轉!
陳水單手舉槍,將倭寇挑起,使其哀嚎聲不止,冷聲道:“不過是批量製造的魔化民罷了,也就欺負普通老百姓,不過如此。”
陳水猛然用力,將其甩飛扔入海中,壓抑着心中的緊張情緒,沉聲道:
“所有人聽令,給武器塗抹白銀血。”
“列陣,殺敵!”
“遵命!”
這一刻,衆人彷彿有了主心骨,迅速排列演練了兩個月的鴛鴦陣,並且劃開手指,給武器尖端塗抹自己凝練的白銀血。
普通刀槍無法傷到這些魔化民,但塗了白銀血就可爲武器附魔,蘊含破法效果!
只不過持續時間很短,並且用完就得補充。
以兩個長牌、藤牌手排在最前,掩護推進,兩個狼筅手緊隨其後,使用白銀狼筅騷擾倭寇,而且左右各兩名長槍手,負責遠程支援與配合近戰。
最後方則是兩名火兵,攜帶白銀钂鈀,時不時發射爆裂火箭打亂倭寇陣型。
本來還有白銀火銃兵、火炮,但因爲造價高昂,因此數量稀少,是戚家軍中的主力,新兵裡面並沒有。
明明人數更多的倭寇一下子陷入僵局,大量章魚觸手卷着刀劍劈砍,卻被白銀狼筅卡住,然後遭受長槍突刺。
“可惡,又是這噁心的軍陣!”
諸多魔化倭寇臉色難看,鴛鴦陣在大型戰場平平無奇,但小範圍交鋒,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雖然十人一隊,但隨時可以轉換兩才陣,以白銀狼筅消耗,長槍突進,火兵掩護。
和電視劇爲了節目效果不同,真正的戚家軍在臺州大捷中拿下過1:275的戰損比。
以陣亡20人代價,擊殺5500名倭寇。
正是依靠這套“以盾禦敵、以筅消耗、以槍致命”的高效陣法。
陳水作爲隊長,作爲核心,槍出如龍,接連擊殺魔化倭寇。
而且不知龍虎氣是否適配戰場,隨着不斷殺戮,原本躁動的龍虎氣突然平穩,陳水趁機汲取新的龍虎氣,增強一批。
在他身後的新兵也逐漸鎮定下來,配合愈發協調,迅速反打。
其餘防守陣地,因爲沒有及時反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導致隊員缺失,無法形成配合,但好在強行擋住攻勢,陷入了僵局。
“不行,得先求援,滅了這羣倭寇之後,也得去支援其他人,否則陷入包圍圈必死無疑。”
陳水貫穿一頭魚頭人身的倭寇,心中盤算,拽下腰間的火管,擰開存放火摺子的竹筒,剛準備將其點燃,一道劍氣席捲而來。
“隊長小心!”
前方的長牌兵見狀,架起盾牌格擋,與劍氣接觸的瞬間,卻被一股巨力震飛出去,地上翻滾數米,手中的盾牌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而陳水手中用來傳訊的火管也被震飛出去。
沒了長牌兵,諸多倭寇趁機衝來,藤牌兵只能被迫擋在面前,維持鴛鴦陣繼續阻擋。
陳水接連捅死兩個魔化倭寇,喘着粗氣,目光看着黑暗礁石灘中。
那裡面,一道身影緩緩走出。
那是一個留着武士頭長髮、浪客打扮的年輕少年,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獨眼,目測只有十三四歲,木屐踩在沙灘上,手中握着由唐橫刀演變的黑色太刀。
“不對,是打刀!”
陳水目光凝重,軍營裡的老人教過,打刀比起太刀更平直,拔刀速度更快,更適合實戰。
“眼光不錯,剛剛也是你第一時間發現吾等到來,明朝將士,你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柳生十兵衛,這一代新陰流劍術傳承者!”
柳生十兵衛用流利的明朝官話,向陳水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陳水沒有回答,而是以弓步扎槍迴應。
倭寇,不配知道他的名字!
“無刀取!”
柳生十兵衛閃身躲過槍尖,伸出左手握住槍柄準備將其奪取,然而一用力,手心卻被大量毛刺扎破。
仔細一看,才發現槍桿表面都被磨開,遍佈毛刺,並且塗着破法的白銀血。
“轉!”
陳水轉動槍體,瞬間讓柳生十兵衛的左手血肉模糊,並且被破法之力侵染,實力被削弱三分之一。
“好計謀!”
柳生十兵衛讚歎一句,果斷鬆手,右手揮刀擋下了貫穿而來的長槍。
“攔!拿!扎!”
陳水只學過槍的三種招式,然後就上了戰場,但……
足夠用了!
轟!
體內十五縷龍虎氣升騰,因爲是修改過、更契合自身的龍虎氣,體魄比起同等將士更加強悍,堪比開靈中階巔峰。
而眼前這倭寇劍客,有着開靈巔峰的實力,但此刻被白銀血破法,下滑到開靈高階。
可以依靠體魄和長兵器可以彌補這份差距。
陳水攻勢兇猛,讓柳生十兵衛不斷後撤,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你們恨我,但吾等又何嘗不是被迫活着,淪爲妖魔蒐集血肉的爪牙,我們也只是想和你們一樣正常地活着。”
陳水冷聲道:“那不是你們侵略他人的理由!”
活不下去,就反抗!
而不是欺負更弱的弱者!
柳生十兵衛神色一頓,輕聲道:
“確實,我也不喜歡做這種事情,所以沒有飲下天狗之血,只走劍客之道。”
此時,長牌兵也重新加入陣列,阻擋其餘倭寇干擾隊長進攻。
“新陰流——天狗抄!”
柳生十兵衛使用防禦技法,格擋槍尖,牽引着長槍刺入地面,右腳用力將其踩住。
“新陰流——浮舟!”
打刀呈直線劈砍,如孤浪白舟,朝着陳水劈下。
新陰流劍術,最擅長的是後發制人。
這一刻,陳水感受到了死亡威脅,但他並未慌張,畢竟在海上見過更大的風浪,磨礪了一顆大心臟,右腳用力踢出,命中槍桿,震的柳生十兵衛右腳發麻,失去平衡。
“就是現在!”
陳水抓住機會,一拳轟出,龍虎氣縈繞指骨之間,直逼柳生十兵衛面門。
將其逼退!
陳水趁機拔出長槍,用上全身力氣,猛然一劈。
雖然佔據優勢,他卻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絲毫慌亂之色,反而將刀橫舉身前,輕聲道:
“各事其主,無關對錯。”
“新陰流——一刀兩斷!”
一刀劈出,斬斷了銀王朝制式長槍。
“什麼!?”
陳水心中震驚,伸手握住斷裂槍柄,猛然揮掃,但還是晚了一步……柳生十兵衛俯身躲過,長髮飛舞,手中打刀猛然突刺,如燕俯首。
‘新陰流——燕返!’
一刀刺出,瞄準了陳水的心臟!
“結束吧!”
柳生十兵衛心中遺憾,這傢伙是個有能力的對手,只可惜他們立場不同,
是敵人。
叮的一聲響起,短刀折斷,刀刃在空中飛舞,折射出柳生十兵衛驚愕的表情。
皮甲撕裂,隱約能看到陳水心臟位置,有着一面青銅鏡子。
護心鏡?
與此同時,
陳水抓住機會,咬破舌尖,猛然吐出大量的白銀血噴在對方臉上,破法之力沸騰,甚至腐蝕表面肌膚,也灼燒唯一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他舞動手中的斷槍,“咔嚓”一聲貫穿了柳生十兵衛的心臟。
“我……輸了!?”
柳生十兵衛低下頭,睜開殘破的眼睛,模糊的視野被黑暗不斷吞噬。
他要死了。
死於自己的輕敵,明明有着強大的實力,卻被狠人搏殺致死。
他向後倒在沙灘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望着璀璨星空,心情卻格外平靜,喃喃道:
“真好啊,你們這裡還有星空,父親說過白櫻以前也有,但現在都被妖魔遮擋了。
如果我來之前飲下天狗之血,或許早就晉升道基,甚至有望法種,你在我眼中也不過螻蟻,但……那還是劍客嗎?”
“我也不想做侵略者,只是想保護我的阿妹、兄長和父親,所以接了任務,來這裡尋找拯救白櫻的機會,如果這個世界並非這麼扭曲,我們或許也能成爲朋……”
話還沒說完,他的喉嚨就被剩下的半截槍劍貫穿,發不出聲音。
“你的遺憾,與我何干!”
陳水補刀之後,默默起身。
這傢伙從一開始確實留手了,或許真是白櫻罕見的好人,或許也在糾結這種行爲的對錯,
但……他是侵略者!
身上的罪孽,就像是漁民身上的魚腥味,是洗不掉的。
讓他贏了,受苦的就是江南的百姓,是自己的阿妹和母親。
他們,都只是在世界淤泥中掙扎的魚,沒有後悔的機會。
陳水,必須贏!
“……”
柳生十兵衛看着他,眼神複雜,已經發不出聲音,看到了他的堅決,不禁笑了。
並非釋懷,而是嫉妒。
爲什麼,他們不是出生在銀王朝,而是那妖魔巢穴,生來便是奴隸,是血食。
真好啊……
阿妹、父親,我先一步解脫了!
柳生十兵衛瞳孔散去,徹底死去,邊上的倭寇見到這一幕,嚇得一鬨而散,開始四處逃竄。
“別讓他們跑了!”
然而渴望建立功勳的士兵卻不會讓他們逃掉,開始追殺。
一個倭寇的腦袋,就可以換半粒銀豆子。
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陳水伸出手,摸着逐漸溫熱的寶鏡,心中慶幸。
又被救了一次!
寶鏡給了他兩條命,他也不能辜負天尊的期望!
陳水支援其餘戰場,打退了倭寇,留下一百多個倭寇屍體,而新兵營陣亡二十人。
陳水小隊一人未死,都是其餘小隊被偷襲殺的。
打出了一比五的戰損比。
雖然比不上戚家軍主力,但沒有將領指揮、還是被偷襲的前提下,戰績也極爲驚人。
劉歲湊近身子,恭喜道:“隊長果然天生豪傑,這次立下大功,晉升哨總不在話下,甚至百總也有希望。”
果然老爹說的沒錯,要認清自己的分量,抱緊這些豪傑的大腿,才能升官發財活得久。
“這是大家的功勞!”
陳水笑着迴應,剛想坐下休息,卻聽到四周傳來嘈雜聲音。
“後面那是怎麼了?”
陳水轉身看去,卻看到遠處火光瀰漫,濃煙滾滾。
似乎是……距離最近的白水鎮!
“怎麼會這樣!?”
陳水神色難以置信,倭寇不都被擊退了嗎?
爲什麼……村鎮還會被劫掠?
轟!
下一秒,伴隨着一聲龍吟,浩瀚威壓席捲而來,震暈了所有新兵,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陳水也是踉蹌倒地,但被劫蓮強化過的靈魂卻讓他保持了清醒,隱約間聽到低聲的咒罵傳來:
“這羣倭寇確實夠廢物的,明明都提前告知這裡只有點新兵,沒想到還能失敗,沒了他們,怎麼向朝廷要銀子?
拿不走血食,白櫻那邊也不會給長生藥和銀礦,更別說後續計劃,都是因爲這可恨的戚老虎……”
陳水趴在地上,艱難地睜開眼睛,視線模糊,隱約看到了一個身着華服的中年人出現在不遠處,以金銀絲挽發,頭頂高髻,搭配昂貴的頭巾,一副士大夫的打扮,正在原地踱步。
在它身周,漂浮着一盞白銀澆築的銀色燈盞,上面燃燒着微弱的白銀火焰。
“白銀法燈……”
陳水認出這就是白銀法修的法燈,以靈魂爲燈盞,每時每刻都需要以白銀作爲燈油,使其保持燃燒。
普通法修每個月至少要燒掉三兩白銀,實力越強,需要的白銀越多。
正因如此,沒有家底根本走不了法修途徑。
“不過把這羣戚家軍殺了,僞裝和倭寇兩敗俱傷的情況,勉強能糊弄過去,可惜都是新兵、龍虎氣不多,要是練出了白銀筋,抽個十幾根也能煉製一頭普通的白銀虎獸當坐騎了。”
這個中年男人喃喃道。
“你……你是徐老爺?你勾結倭寇?”
此時的陳水看清了對方的模樣,艱難地發出聲音。
眼前這人,他曾經見過,是一位銀王朝的士紳。
來自於本地的徐家,家主在朝廷中做大官,有着舊籙底蘊,乃是一方豪強。
他們這些新兵入駐白水鎮也得向徐家知會一聲,陳水離開敘府的時候,剛好撞見這位徐老爺上了四個白銀力士擡的驕子,目光輕蔑地掃過他們,頗爲不屑。
聽老兵說,這位老爺名爲徐晃之,是徐家家主的二兒子,道基巔峰的白銀法修,距離法種只差一步之遙。
聯想到白水鎮的大火,陳水知道自己撞見了一個恐怖的秘密。
“咦,修煉白銀虎氣的武夫,竟然在白銀龍氣的震懾下保持了清醒?看他們的態度,似乎就是你壞了我徐家的大計,明明並非世家出身,難不成……”
徐晃之喃喃道,似乎想到了什麼,手指一勾,數道白銀龍形氣流席捲,咬住陳水的肩胛骨,無視鮮血汩汩流出,將其拎到半空中。
之前他的皮甲被柳生十兵衛用劍撕裂,已經有了一個巨大豁口,劇烈晃動之後,天鬼鏡從中跌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相聲。
鏡面散發着幽幽熒光。
“這是……秘寶!?果然寶物有德者居之!”
徐晃之目光貪婪,萬萬沒想到一個泥腿子身上還能有如此寶物,還真是意外之喜。
這些白銀力士不僅是他們煉法的好材料,還能不斷送寶,妙哉妙哉啊。
“不……不要拿,那是師尊給我的……”
陳水因爲失血太多,臉色慘白,再加上體內的白銀虎氣被法修的龍氣鎮壓,全身無力,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下意識將天尊喊成師尊。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
“無妨,順帶着把你師尊也喊來,正好我還缺個白銀鏡臺,讓你們團聚!”
徐晃之輕笑一聲,白銀龍氣化作大手,朝着鏡子抓去。
等拿了寶物,就把所有新兵提煉爲白銀血,拿回去釀一杯血酒試試,雖然都是些泥腿子,但自己也好久沒嘗過鄉野風味了。
畢竟白銀體修,不就是作爲他們法修的耗材嗎?
砰!
龍氣之手靠近鏡子的瞬間轟然破碎。
“什麼!?”
徐晃之皺眉,卻看到天鬼鏡緩緩地漂浮到半空,粗糙的鏡面開始一點點脫落,浮現其中的虛無。
這時候,天空中,忽然烏雲密佈,雷蛇遊走,轟鳴聲不斷。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珠打落,忽然下起了大雨,沖刷着戰場上的鮮血。
鏡子邊緣,蔓延出大量的金色龍形鎖鏈,它們交織、化作一道光輪轉動,璀璨閃耀。
宛若大日橫空,照耀黑暗!
虛空中,
傳來一道道神秘的呢喃聲,似乎是真龍咆哮,又像是古蛇嘶鳴,更像是某種鳥類在長嘯,還有更多的聲音交織,跨越間隔無盡空間傳遞至此。
咕嘰!咕嘰!
詭異聲響從鏡面之上傳來,然後,從中蠕動着鑽出了六隻眼睛,暗金色的豎瞳漠然地盯着徐晃之,瀰漫着貪婪和飢餓之色。
就像是,
看見了一道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