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發現,今日的皇帝跟往日的皇帝有些不同,滿臉橫肉的臉上,沒有了以往的深沉,顯得朝氣蓬勃。
李元宗今日確實很高興,他已經打定主意,從今天開始,將邁出他振興大唐的堅實一步,這時杜秀夫走上前,談及了一些瑣碎的政務,他都一一應允。
到最後,聽到杜秀夫嘮叨個沒玩,李元宗當即咳嗽一聲,打斷了他,杜秀夫這才轉移話題,說道:“陛下,海疆夷族作亂多時,沿海各州百姓苦不堪言,應及時派兵平定,方可安撫民心,震懾……”
不等杜秀夫說完,李元宗便急不可耐的打斷了他,說道:“此事已經商議數月,海疆夷族卻久患不除,難道朕偌大帝國,竟要一直受這小小島國之民欺辱?”
李元宗生起氣來,不失皇帝的威嚴,但他這一次並非是真正的生氣,羣臣也都感覺的出來,只有語氣,而沒有真怒。
事實上,在建福門外看到冠軍候出現,羣臣便知道今日的朝會,會發生什麼,前些日子總領中書省的杜秀夫,跟內廷樞密使的馬玄機,爭了很久,便是派遣平定海疆的人選,皇帝這些日子變了很多,所以一直都沒有發言。
但誰都知道,皇帝不發言,那是在等待一個人回來,這個人自然就是被秘密進爵的冠軍候楚易,等楚易回來了三天,朝堂上當即就安靜了下來。
他們知道,皇帝已經打定主意,要派遣冠軍候去平定海疆的夷族,而此時的大唐內憂外患,急切的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人心。
楚易在草原上的勝利太過突然,而且草原距離長安太遠,所以即便這場勝利讓大唐民心大振,卻也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如今最大的邊患不是長城,也不是南方的神國,而是海疆的夷族。
眼前的事情,永遠都比遠方的事情更重要,燃眉之急自然需要最優先解決,以至於今日的大朝會,羣臣都知道是走個過場。
武官這邊最老資格的,當屬於醜家的家主,魏國公醜鹿,但他已經很久沒有領兵打仗了,雖然掌握着北衙禁軍,但誰都知道北衙禁軍的戰鬥力如何。
出征海疆的不二人選,當然還有神武候葉先武,身爲葉家家主,本身武力超羣,但是南方一戰,葬送十萬神策軍,讓他人心盡失,即便皇帝真的要派他去平定海疆,他也不一定會願意,即便真的願意,以夷族的滑溜,他這個神武候,在沒有水師的情況下,未必就能夠打一場打勝仗回來。
而皇帝要的就是一場大勝仗,而且還是在短時間裡就能夠打出的打勝仗,於是楚易就當之無愧,畢竟他在草原上是創造了奇蹟的,也是民心所向。
皇帝說完,紫宸殿內,立即一片死寂,連杜秀夫都低下了頭,等待了起來。
李元宗瞅了瞅楚易的位置,爲了讓楚易今日能夠主動一點答話,他特意把楚易安排在了極爲靠前的顯眼位置,甚至破天荒的讓他這個冠軍候,騎馬入宮,以示恩寵。
可他卻發現,楚易坐在躡席上,眯着眼睛,好像在打瞌睡,根本就沒有主動起來回話的意思,更別說是應承他了。
這讓李元宗皺起眉頭,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說道:“偌大帝國,便無一人敢挑樑出征?”
這回,羣臣都感覺到了皇帝的怒意,不由小心的瞅了瞅坐在武官一列中的楚易,心想冠軍候不會是真的在打瞌睡了吧?
李元宗說完,直勾勾的盯着楚易的位置,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好似在說,你這小兔崽子,要是再不站起來應承朕,朕立馬把你拖出去廷杖伺候。
感受到他的目光,楚易這才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了中央,卻面無表情道:“陛下,臣願領兵出征。”
沒有壯闊激昂,只有發自內心的沉靜,就像是一顆石子,落入了湖泊中,只是稍稍蕩起了一圈漣漪,便恢復了平靜。
李元宗雖然有些不滿意,卻也是無可奈何,心想楚易這次去草原,難不成把那鋒銳的一面都磨平了不成?
但想到摘星閣的那一幕,他打消了這念頭,他知道楚易的性子絕對沒有被磨平,只是對此事,非常的不上心,明擺着就是一副配合着他演戲的樣子。
於是,李元宗之前準備的一番豪言壯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這氣氛實在是太冷了,他總不能自己一個人自嗨吧。
沉默了有片刻,李元宗坐了下來,說道:“冠軍候便是朕的段小酒啊。”
這話說的,楚易就差沒把早上吃的東西吐出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沒有附和李元宗的意思,就在此時,長樂候適時的走了出來,說道:“冠軍候在草原,雄屠百萬,殺的荒族丟盔棄甲,使我大唐國威大作,能得冠軍候出征,陛下當可高枕無憂,等待捷報了。”
長樂候的一番話,接的不算是妙,卻也讓紫宸殿內冷漠的氣氛,變得緩和了許多,跟着長樂候身邊的一番投機者,當即紛紛附和,先是讚賞了楚易的功勳,隨後又拍李元宗的馬屁。
原本心中還有些尷尬的李元宗,當即露出了笑容,說道:“冠軍候願領軍出征,朕甚是欣慰。來人啊,傳朕旨意,命冠軍候爲揚州行軍大總管,賜調兵魚符,領一萬神策軍,節制沿海各州軍務,出征東海,膽敢不從者,可先斬後奏。”
李元宗的話,響徹在紫宸殿內,等他一說完,馬玄機當即拿出準備好玉盒,走到楚易面前,道:“冠軍候接旨。”
“臣定當以死相報,不負皇恩。”楚易當即接下了魚符。
看到楚易接下魚符,李元宗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剛纔那段話,也讓他心底的悶氣,全都抒發了出來,正準備勉勵一番,這時神武候葉先武緩緩走出,道:“陛下,冠軍候願領兵出征,乃我大唐之幸,可海疆邊患緊急,若不限定歸期,恐難以奏效。”
楚易愣了一下,心想自己跟葉先武也沒仇啊,難不成是自己沒去拜見這位老岳父,所以他生氣了,所以纔在這事情上給自己使絆子?
果然,李元宗一聽,當即一笑,說道:“葉卿若不提及,朕到是忘了,前些日子,冠軍候纔剛剛上摘星閣提親,正好是三月之期,如此,朕便限定冠軍候,三月之內平定海疆,屆時回到長安,與摘星聖女完婚如何?”
葉先武一聽到摘星聖女,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很顯然他並不贊同葉勝眉嫁給楚易,可摘星閣主都答應了,他能有什麼辦法?
而且皇帝顯然已經把這件事,作爲了他籠絡楚易的籌碼,身爲葉家家主,皇帝的忠心臣子,葉先武也不得不妥協,但他並不準備就此罷休。
楚易還能說什麼,凝重道:“臣定不負皇恩,三月之內,將海疆平定。”
“好。”李元宗大喜,當即站了起來,笑道,“待冠軍候歸來之日,朕親自爲聖女準備嫁妝,定要讓她比公主出嫁,還要風光。”
“臣謝過陛下。”楚易依舊是面無表情,沒有喜悅,也沒有討厭。
說完,他便緩緩的走回了自己的躡席,經過葉先武身邊時,他不由的擡起頭,微微掃了他一眼,兩人目光觸及,楚易當即感覺到了這雙眼睛裡,透着深深的敵意。
原本還想找個時間,去葉家走一趟,感受到這敵意,楚易也懶得去走這一趟了,反正葉勝眉也不在乎他這親爹,而且有摘星閣主認定婚事,還怕他一個有名無實的神策軍大將軍不成?
楚易坐到躡席上,便不準備說話了,接下來的事情,正如同宰相府與杜秀夫的推測,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互相爭執,想要隨楚易一起出徵。
原本心情很好的李元宗,聽到兩人爭執,當即臉色冷了下來,將兩人直接喝退,但是兩個皇子提及的監軍一事,卻是不能沒有的。
雖然他只給了楚易一萬神策軍,但如果楚易在東邊鬧出什麼大動靜來,還是有一個人節制比較好,皇子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李元宗對兩人的爭執實在厭倦,也知道他們打着什麼主意,只是爲了過去跟楚易混點功勞,以增添自己在軍中的威望。
被喝退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臉色都很難看,就在這時,杜秀夫走了上來,說道:“臣舉薦一人,充任監軍,再合適不過。”
皺起眉頭的李元宗,當即舒展了下來,擡起頭道:“杜相舉薦何人?”
衆人都等着杜秀夫回答,二皇子和三皇子,更是非常忐忑,他們知道,監軍必然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沒有其它人選了。
“此人曾在軍中任職,更是有大戰的經歷。”杜秀夫賣了個關子,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來,因爲兩個皇子,都曾在軍中任職,也曾有過大戰的經歷,不由更加的期待。
頓了頓,杜秀夫說道,“此人,便是燕王殿下,他曾任長城軍都尉,歷經大戰,爲此次監軍之不二人選。”
話音剛落,整個紫宸殿頓時譁然,以長樂候爲首的投機派,當即他議論紛紛,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是不可思議,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就連馬玄機也奇怪的看着杜秀夫,難道杜秀夫已經倒向了燕王?可是燕王一窮二白,支持他不是找死嗎?
醜鹿和葉先武,也都一副震驚的表情,心想杜秀夫不是吃錯藥了吧?
就在此時,李元宗咳嗽了一聲,等他們安靜下來,說道:“好,就以燕王監軍,也讓朕看看,這個兒子到底在長城軍,學到了什麼本事。”
兩個皇子不敢相信,羣臣看到皇帝臉上的期待,當即明白剛纔爲何皇帝會喝退兩個皇子,爲何對皇帝忠心耿耿的杜秀夫,竟然會舉薦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