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彩轉過頭來,不動聲色的盯着閻墨揚瞧,竟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低聲下氣,軟聲細語的和她說話,一時心裡有些得意起來,更要拿捏作喬,“你求我呀,求我,我便下去幫你看看那蛇走了沒有。”
閻墨揚直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憑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蛇,一想到那冰涼涼,滑粘粘的東西,就打心眼裡怕了起來,衆小鬼都知道他的稟性,誰敢在老虎頭上摸毛,所以他一向在地府裡是橫行無忌的,再說他也是未來閻王的繼承人,不想死了之再受罪的傻瓜纔會去招惹他。
但是,他手握着樹枝渾身瑟縮發抖,小腹已經鼓漲疼痛起來,有一種墜痛的感覺從腳底冒了出來,躥遍全身,再不下去,恐怕就要忍耐不住了。
他自詡英明一世,是絕計不會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做出此等有傷形象的事情來的,況且還是一個總是和他唱反調的凡人女孩。
但是一想到那蛇,他的身體不禁又打了一個哆索,只得一閉眼,朝着寶彩的方向,聲音低到咬牙切齒,“求,求,求寶彩小姐,發發善心,幫幫忙。”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的,每說一個字,便覺得以往的氣焰矮下去幾分,到最後都虛軟無力了。
寶彩得意之極的搖頭晃腦,卻並未有準備下樹的動作,只是拿眼瞟着他,“你雖然開口求了我,但是好像心不甘情不願,我聽了也不太舒坦啊,現在都講究微笑服務啊,你緊緊繃着一張殭屍臉,給臉子給誰看呢?”
閻墨揚只得用手將兩邊脣角往上扯,露出一張快要哭出來的笑臉,“寶彩小姐,你再不幫幫忙,我就忍不住了,我要,我要拉出來了。”
腹中如雷鳴,那聲音竟然如江河日下,直泄而來,就算閻墨揚極力忍住,仍然隨着他話音一落,一陣惡臭纏滿周身。
他放了一個屁!
寶彩連忙捂着鼻子往樹下蹭,生怕自己跑慢點就會被那驚天臭屁給薰暈了,連閻墨揚耳朵上化成耳釘的那個鬼精靈兒都捂着鼻子,低低的怨念一聲,先閃人了。
一個屁之後,緊跟着是一連串的屁,閻墨揚痛苦萬分的趴在樹幹上面,也不管形象有沒有毀掉,顫聲問道,“那蛇可走了?”
“走了,走了,你趕緊下來解決吧,天哪,不要拉在樹上纔好。”寶彩大聲嚷了出來,因爲那顆樹正是用來系她帳篷繩子的樹,如果閻墨揚將大便解在那顆樹上,她豈非整晚都要聞着臭睡覺了?
想想便覺得嘔心,她連忙催促起來,閻墨揚卻似是十分怕蛇,心有餘悸的往下張望了下,“你且幫我用樹棍在周邊草地上再檢查下,有無蛇了?”
“麻煩!”寶彩氣的無語,一邊拿樹枝掠着草面一邊心裡埋怨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湯裡的泄藥正是她下的。
原本只是想要整治一下他,若非他多管閒事,兩個人怎麼會和大部隊失散,怎麼會迷路,怎麼會到現在還找不到回去的路,而且發現指南針也不能用,想要和學校方面取得聯繫也困難。
這一切都是這個自命清高的傢伙的錯,自以爲長的帥一點了不起啊,還真當自己是天才,其實比白癡 還要白癡 。
其實也不能怪閻墨揚,他當時一衝動忘記了自己沒有法力,想走捷徑,繞開大部隊的視線,然後去賈保裕那組和林黛雨來個偶然相遇,寶彩覺得他行動詭異,自然是暗中跟從,結果是兩個人一起迷了路。
他本來想要施展法力尋路時,纔想起自己現在毫無法力,求助鬼精靈嘛,鬼精靈果然是鬼精靈,立即要他用心願來換,他豈肯善罷甘休,自認爲自己可以解決,便東奔西突,誰曾想倒是離主隊伍越來越遠。
兩個人就算是迷了路仍不忘記鬥嘴,一路上雖然時常被氣的半死,倒也並非全然無趣。
寶彩直起腰,伸手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珠,“你趕緊下來了,沒蛇,沒蛇了,真沒見過哪個大男生像你這樣沒用。”她仍在繼續咕咕噥噥,卻見那閻墨揚早就從樹上嗖的一下跳了下來,幾個縱身跳入她剛纔掃蕩過的草叢,半悶的聲音還從草叢後面傳出來,“你不許靠近這裡偷看我。”
啥?他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嗎?有什麼地方值得她偷看,何況還是在大便。
寶彩去給火堆添了些乾柴,一邊添柴一邊想着這傢伙看似百毒不侵,其實膽小的要命,不如嚇他一嚇。
她一個人想到好主意,低低的笑起來,誰知那風將她的笑聲傳了過去,閻墨揚有些懶洋洋的聲音自背後傳來,“笑的那麼猥瑣,是不是又想什麼壞主意來害我。爲什麼我才喝兔肉湯,就想要大便,莫非你在兔肉湯裡放了什麼別的料不成?”
寶彩心裡一緊張,立即解釋道,“你不信我也喝一碗給你瞧瞧,好心沒好報,人每天都要大便,這纔是正常的。”
閻墨揚一皺眉,“是麼,做人如此辛苦啊。”
寶彩朝着天空翻了翻白眼,聽他那語氣,倒像自己不是人似的,或許他真的不是人,他不是人,也不是東西,嘿嘿,她暗自小小偷着樂,發現這一文字意義上的漏洞。
閻墨揚哪裡想得到她這些花花腸子,聽她這樣解釋,單純善良的便也相信了,只是剛坐下不到十分鐘,腹中再次如雷鳴起來,他不由緊皺眉頭,又提了褲子跑到剛纔的草叢後面去了。
如此反覆十幾趟下來,閻墨揚已經面色發白,連走路也沒有力氣了,他歪歪扭扭的走過來,就着火堆往地上一躺,聲音虛弱的說道,“現在我纔想明白了,凡人心思果然陰毒狡詐,湯裡真的有毒。”
“沒錯,我在湯裡放了泄藥,你有本事就來打我啊。”寶彩站起來,朝着癱在地上毫無力氣,如一爛泥的閻墨揚伸了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嫵媚的臉龐在火光中甚是明豔動人。
“算了,好男不跟女鬥。”他只得這樣安慰自己,反正現在全身無力,想要去報復也要等身體恢復了力氣再說,凡人不是有句話這樣說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寶彩跑回自己的帳篷裡,抱着毯子,本來心裡挺高興的,因爲終於報了仇,那閻墨揚給整治到了,少有的佔了上風,這一路上鬥嘴,她老是輸的原因就是因爲她的臉皮沒有他的厚。
心情大好,應該很好入眠纔對,但是爲什麼偏偏就睡不着呢?
她枕着頭想着,這一路上,雖然閻墨揚總是對她很兇的樣子,老是氣她,但是好像也蠻照顧她的,她給他下泄藥,是不是有些過份啊?
那泄藥是原本她想帶到學校來害他的,誰曾想突然就宣佈要去野營,順手就揣在了身上,剛纔被他氣着了,還要藉着腿疼,讓她當下人服侍他,害得她殺兔子時手都割傷了,他還那個態度,她自然氣的要死,正好看見那包泄藥,便一股腦兒的倒進了湯裡,不知道濃度如何,藥效如何?
腹泄過度,會導致體內電解質紊亂,如果不及時灌輸鹽水,會脫水而亡的,她突然後怕起來,他不會死掉嗎?
如果他死了,自己一個人要怎麼走出這茫茫叢林啊?
想到這裡,她便緊張起來,悄悄從帳篷裡探出頭去,往火堆旁瞟了一眼,他似是半伏在那裡,身體蜷做一團,抖抖縮縮的,像只受傷需要人照顧的小獸。
她的心腸也不是鐵打的,更不是無情的,有時候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強悍,其實那是因爲內心裡太脆弱,像琉璃一樣不經碰,一碰就會碎掉,再無縫合的可能,所以她不得不用強悍的外表,和咄咄逼人的氣勢來僞裝。
她想想還是爬了起來,披了衣服,抱着一牀毛毯,輕手輕腳的走到他的身邊,替他蓋在身上,又給火堆添了些乾柴。
閻墨揚半側着的臉映在火光下,份外好看,只是眉心隆起,似有什麼難解的心事,寶彩本來想要離開的,但是卻情不自禁的蹲了下來,去看那眉眼分明的棱角,眉尖時而微皺,時而舒展,嘴巴還不時啪答着,像在品嚐什麼美味。
臉上再無白日裡的嬉皮笑臉和無賴潑皮相,倒是多了幾分真誠和純淨,就像一個孩子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懷裡,唱首搖藍曲,靜靜看着他甜美的入睡。
或許連她自己也未曾感覺到此刻,她的心是那樣的寧靜,像一汪平靜的湖,沒有風起雲涌,沒有漣漪,沒有波瀾,靜靜的,淡淡的,雲淡風清的湖面,清且淺,映照着滿天的星光,美的如夢似幻。
她的脣角慢慢的勾起了一個弧度,伸手替他牽了牽被他翻身壓下去的毯,和着衣服,就這樣傻瓜式的蹲坐在火堆邊,最後什麼時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耳裡盡是晨起的鳥鳴聲,寶彩揉揉有些痠麻的腳,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知何時那毛毯已經蓋到自己身上,而身邊,沒有了閻墨揚的身影,她用手一摸,早已經冰涼,看來離開很久了。
她莫明的有些慌了起來,連忙轉身,卻發現他的帳篷都收走了,連着包裹,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