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素輕輕地敲了敲門:“妹妹, 你在屋子裡面麼?”
沈嘉敏正和虹雨虹雲說話,聞言,忙揚聲應答道:“是嫂嫂麼?稍等片刻, 虹雲, 去開門兒!”邊說着, 邊將手裡繡了一半的羅帕放回繡筐裡。
林輕素對着站立在一旁的虹雲微微頷首, 進了內室, 便見着沈嘉敏褻衣上着了一襲薄薄的雲紋縐紗袍,再披了件八答暈春錦長衣,底下露出一雙精緻的繡鞋, 鞋尖上兩粒圓潤的明珠閃爍着;她仔細地打量着小姑子,瑩澈的肌膚上不施脂粉, 蛾眉顰笑, 將言未語, 明眸秋水盈盈,萬般情思縈繞其間, 林輕素不由得讚歎一聲。
沈嘉敏站起身來迎上前:“嫂嫂怎麼過來了?”
兩人重新坐定,虹雲奉了熱茶上來,林輕素抿了一口:“今天媒人來了,想必妹妹已經知道了吧!”
沈嘉敏挑了挑眉,垂下眼簾:“不知是哪一家的?”
林輕素見她眉眼低垂, 但仍是落落大方地詢問,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人我倒是知道, 楊家二郎楊子華, 我的三兄和他是至交好友——”她仔細地回憶着偶爾聽下面僕人的描述:“聽人說, 楊家二郎是個翩翩君子,性子是再溫和不過的!”
“楊子華——”沈嘉敏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划着:“這個人怎麼一而再的——”
林輕素搖搖頭:“妹妹可曾見過他?聽三兄說, 他素來是謹守禮節,我私心想着,莫非是哪兒來了個驚鴻一瞥?”她帶着些促狹地勾脣笑着,搖晃着手中的素色紈扇,顯得矜貴而優雅。
沈嘉敏揉着臉頰,滿心的疑惑:“自打回了京城,除了與諸位貴女們的聚會,還有與兄長去馬場,我便鮮少出門,更不必說見着旁人了!嫂嫂也是知道,咱們女兒家的聚會素來是不許男子靠近的——”
“好了好了,你自己想想看!”林輕素似是想到了什麼,抿着嘴笑了,站起身來:“大人公出門去與幾位老友喝酒,郎君還在值,不如等他們回來再說吧!”
送走林輕素,沈嘉敏也沒那個心思再做女紅,吩咐虹雨將東西收拾起來,自己坐在窗戶前看外面滿架薔薇繁花似錦。
她心裡說不出的惆悵滋味兒,如今已經是五月仲夏了,記得也是在這個時節,自己穿越過來,成爲了沈嘉敏,努力地適應着古人的生活方式與思維習慣,學習各種技藝,逐漸地讓自己成爲符合標準的貴族女子,直到現在,已經整整四年了。
“娘子”,虹雨看着她有些精神恍惚,輕輕地喚了一聲:“娘子——”
沈嘉敏回過神來:“嗯?”她看向站立在一旁的虹雨:“虹雨,怎麼了?”
虹雨看着沈嘉敏,四年前,因爲沈嘉敏身邊的侍婢照料不周被髮賣,從那個時候,自己便被老夫人撥來侍奉沈嘉敏;最初,自己其實是不樂意的,沈家娘子被老婦人嬌養着,雖說心性不壞,但是卻始終是有些霸道在裡面的,誰想一場風寒之後,她竟將以往的脾氣改了,倒像個大人似的。
“娘子可是在爲媒人的事情而煩憂麼?”屋內並沒有外人在,虹雨便直接問了出來。
沈嘉敏微微怔愣,旋即臉頰浮起一抹淡淡的胭脂色:“虹雨——”
雖說有些不恭敬,但虹雨內心裡確實是將沈嘉敏視作妹妹一般,自然是想着她能許得如意郎君,她想了想:“原本娘子的婚姻之事,奴婢不該多話,然而娘子終身有靠,老夫人也能安心些,奴婢便舔着臉插嘴了!”
沈嘉敏想起回京前外祖母英氏的淚眼朦朧,眼圈微紅:“虹雨,你原是外祖母身邊的老人,必然有你的道理,你說吧!”
虹雨福了福身子:“娘子自幼是在外祖家長大、老婦人親自養在身下的,獨孤氏是鮮卑大族,近些年來與漢人通婚,修習儒家禮儀,自是無人敢質疑娘子的品德教養;再則,您自打回京以來,與京中諸位貴女夫人大多交好,今年的牡丹宴上您又是拔得頭籌,雖說是不允許男子靠近,可誰沒有兄弟?其他的娘子回家提起啦,引來青年俊彥的傾慕也是正常的!”
沈嘉敏不自覺地點點頭,示意虹雨繼續往下說。虹雲站在另一邊,看着沈嘉敏不施粉黛而如朝霞映雪的顏色,贊同地點點頭。
“若是讓奴婢說,這位楊家二郎倒是不錯的夫婿人選”,虹雨仔細地分析着:“楊家書香傳世,家風清明,若是嫁過去,想來沒有那些傾軋紛爭,此其一;楊家二郎的品行素爲人稱道,才學是極好的,此其二;再則,他雖是武將,可也是讀書人,您雖說是照着漢人規矩教養的,但鮮卑人尚武的習性也在您血脈裡,待以後,二人志趣相投,琴瑟相和,豈不美哉!”
沈嘉敏抿了一口熱熱的茶湯,聽了她這一席話,只覺得豁然開朗。不過是因爲面對這樣一個“傳說”樣的人物糾結不安,而且楊子華在歷史上與高湛的牽扯頗深,而自己不願意與高湛有什麼關聯,所以才百般推脫;而今想來,真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迷了心了。
原本,這個時候,沈嘉敏已經被長公主看重,成爲太子妃的人選;而現在,自己與長公主並沒有什麼交集,她已經定下了另一位一品大員家的嫡長女入宮與高湛培養感情……嘉敏一愣,笑了起來。
今年自己才十三歲,這樣算來,高演剛剛纔登基沒幾天,陸貞與高湛還沒有遇見……
她定下心來,重新拿起羅帕,將上面的一朵青色蓮花完針:“虹雨,待會兒我修書一封,你讓人送往外祖家;虹雲,你讓人去探探,這位楊家二郎都與哪些人交好。”
兩人領命便離開了,沈嘉敏獨自一人站在窗前,折下一隻盛放的薔薇,湊近便嗅到一陣淡淡的香氣,她眯着一雙璀璨的大眼,看起來像極了一隻貓兒,抿着嘴笑了。
“啊啾!”已是傍晚時分,一衆青年縱馬向不遠處的城門飛馳而去,忽然其中一個青衫男子打了個噴嚏。
“子華,莫不是傷風了?”與他並列而行的黑袍男子有些疑惑地問道。
青衫男子摸了摸鼻子:“說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我呢?咱們快點回去吧,最近城門卡的緊,我可不想被盤問!”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