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長安城頭之上,已經懸掛上靜塞軍的軍旗,軍旗隨風飄揚,旗下的將士朝氣勃勃。
北宋時期的長安城是沒有完整的宮殿羣的,只有一些宮殿遺蹟,其原因是唐朝末年時候天下大亂,長安城歷經多次戰亂,遭受了嚴重破壞。
特別是公元 904年時,朱溫強迫唐昭宗遷都洛陽,並下令拆毀長安的宮殿、官署和民房,將木料順渭水和黃河運到洛陽,導致長安城的宮殿羣基本被毀。
而在北宋建立後,定都東京開封府,政治中心東移。長安不再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失去了作爲都城的重要地位,也就沒有了大規模修建和維護宮殿羣的必要和動力。
因此靜塞軍在奪下長安之後,竟是找不到宮殿可以辦公,只能在長安府衙裡面辦公。
蘇學會有人建議開始修建宮殿羣,以定鼎天下,也有人在討論是否應該請蘇允登基建國了。
畢竟蘇學會已經拿下長安,而大半個西北也基本上在蘇學會的控制之中,至於秦鳳路這些更靠西的地方已經被徹底與大宋本土隔離開來,在得不到朝廷支援的情況下,他們堅持不了太多的時間的。
而在歷史上,有能爲的勢力在奪下關中之後,基本上都算是奠定了奪取天下的根基,所以有些事情也該提前考慮了。
蘇允自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不過他覺得時機還不成熟,畢竟僅僅靠一個關中想要奪取天下,還是嫌棄單薄了些。
畢竟秦漢唐時候的國情與現在的國情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秦漢唐的時候,關中肥沃,而江南還沒有如今這般發達,因此佔據關中,其經濟能力便算是有所保障。
但如今的大宋有江南這個糧倉以及經濟中心的情況下,光靠一個關中便要與之抗衡,還是不太夠的。
但蘇允也沒有去阻止蘇學會裡面的討論,有共同的目標,或者說有奔頭總是好的,當大家朝着這個目標在前進的時候,凝聚力纔會越來越好。
夜色漸濃,長安府衙內燭火搖曳。
蘇允獨坐書房,案頭攤開的輿圖上,硃砂標記的據點在西北連成一片,卻在潼關以東戛然而止。
“先生,王守真求見。”親兵的通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來人是蘇學會核心成員之一的王抱朴,他匆匆步入,手中攥着一封密信:“剛截獲的飛鴿傳書,開封方面已得知長安易主,據說朝廷連夜議事,擬定派兩淮軍隊西進。”
蘇允目光一凜,將輿圖猛地捲起:“果然坐不住了。傳令下去,命海夫即刻想辦法拿下潼關防線,務必將宋軍擋在潼關之外。”
潼關乃關中咽喉,若是潼關不能掌握在蘇學會手中,長安危矣。
王守真卻未急着離開,猶豫片刻後說道:“還有一事,會中私下議論,說若能拿下河中府,既可扼守黃河天險,又能與河東諸州連成一線,屆時”
他話音未落,蘇允已明白其意。
河中府地處黃河要衝,若能佔據,不僅能擴大勢力範圍,更能對開封形成戰略威懾。
正當此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名斥候渾身浴血衝了進來:“報!秦鳳路緊急軍情,西夏軍趁亂進犯,已奪下蘭州!”
蘇允霍然起身,輿圖上的蘭州恰如刺入西北的一把尖刀。
西夏此舉,顯然是想趁大宋與蘇學會對峙之際,分一杯羹。
他沉吟片刻,對王抱朴道:“即刻通知會中骨幹,明日寅時議事。
你連夜修書,派人送往麟州折家,以脣亡齒寒之理,邀他們共同抵禦西夏。”
待衆人退去,蘇允走到窗前,望着夜空繁星。
西夏忽然發動襲擊之事,倒算是在蘇允的意料之中,大宋內部發生這麼大的變故,以西夏人的脾性,若是不想辦法來分一杯羹,那纔是咄咄怪事呢。
如今關中剛剛拿下,還遠遠沒有到安穩的時候,而腹背受敵的局面,遠比想象中棘手。
第二日寅時。
會中骨幹齊聚。
王抱朴作爲蘇學會秘書長,將事情給現行說了一遍,讓大家對當下的局面有些瞭解。
隨後蘇允道:“咱們現在拿下長安,控制半個西北,算是達成了咱們得第一個戰略目標,接下來該怎麼走,大家可以先暢所欲言說說。”
此時平子澄站了出來,道:“先生,學生自來西北,一直都在軍中,因此所說的也是以軍事爲主。
學生建議接下來有三件要事,一是控制潼關,潼關在手,關中自穩;
二是儘快將西北各處要塞拿下,穩固西北防禦;
再做到上面兩件事情之後,便是南下奪取巴蜀,拿下巴蜀,咱們蘇學會氣吞天下,再不懼西夏以及宋朝矣!”
蘇允點點頭道:“清瀾考慮得頗有道理,的確是該儘快穩固防禦,此事清瀾與海夫等人拿出一套方案來,上會討論。”
此時韓幼安道:“那西夏入侵蘭州之事該當如何解決?”
平子澄笑道:“秦鳳路還在宋朝手中呢,自然由秦鳳路的將領去操心便是。”
韓幼安搖搖頭道:“不妥!秦鳳路的宋軍因爲被我們切斷與宋朝的連接,已經是一塊飛地以及孤軍。
蘭州乃是天下雄城,爲什麼會被西夏輕易攻克,恐怕是秦鳳路的宋軍都已經沒有鬥志了。
秦鳳路乃是防禦西夏的最前線,若是秦鳳路被西夏盡數拿下,那環慶路的側翼便全都暴露在西夏的馬蹄之下。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結果,而是一旦秦鳳路被奪下,等我們以後想要奪回,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所以,我建議,咱們必須要儘快拿下秦鳳路,並且奪回蘭州!”
蘇允聞言點點頭,隨後看向章楶,道:“章經略,你怎麼看?”
章楶雖然不是蘇學會的人,但也被請來了,聞言撫須沉吟,指尖輕輕叩擊桌案:“韓學士所言極是。
秦鳳路雖爲宋軍飛地,卻控扼要衝。
熙河路連通青唐吐蕃,蘭州更是黃河上游鎖鑰。
若西夏盡佔秦鳳,必成我心腹大患。”
他擡眼望向輿圖上那抹醒目的硃紅,目光掠過隴山山脈。
“當年王韶熙河開邊,耗十數年心血纔將吐蕃勢力逐出河湟,如今西夏若藉此根基染指青唐,不出三年,其鐵騎便能直逼環慶路側翼。”
“可我軍主力若西調秦鳳,潼關防線必然空虛。”
平子澄皺眉插話,“開封朝廷的兩淮軍已在西進,若此時分兵,恐首尾難顧。”蘇允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忽然問平子澄道:“秦鳳路現存糧草幾何?”
“回先生,”平子澄趕緊道,“據去年邸報,秦鳳路五州倉儲尚可支撐萬人三月之糧,但蘭州失陷後,洮河糧道被切斷,其餘各州恐已陷入絕糧之境。”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更堪憂的是,自種諤死後,秦鳳路諸將離心,如今怕是連固守狄道城的士氣都未必有。”
議事廳內響起此起彼伏的低嘆。
蘇允忽然起身,走到章楶面前:“章經略曾知兵熙河,若以五千輕騎,五日內能否突進至狄道?”
章楶瞳孔微縮,指尖在輿圖上劃出一道弧線:“從長安經隴州、秦州至狄道,全程八百里。
若走番須道,利用吐蕃舊驛道換馬,或許能在第四日黃昏抵達。但——”他擡眼直視蘇允,“此舉需冒孤軍深入之險,且需隴右熟戶作嚮導,否則極易迷失在隴山峽谷中。”
“熟戶.”蘇允喃喃自語,忽然轉頭看向王抱朴,“還記得三個月前在邠州救的那批吐蕃商隊嗎?他們的大首領叫什麼來着?”
“確悉藏徵。”王抱朴立刻答道,“此人是青唐唃廝囉後裔,與西夏有滅族之仇,曾言願爲我軍帶路破敵。”
韓幼安擊掌稱善:“天賜良機!若以吐蕃熟戶爲前驅,既解迷路之患,又可借其與西夏的仇怨壯大聲勢。”
平子澄卻仍有疑慮:“可主力東調潼關、西援秦鳳,中間的同州、華州防務如何?萬一河東的折家.”
他話音未落便被蘇允擡手打斷。
“折家世代忠宋,但此刻大宋自顧不暇,”蘇允指尖重重按在麟州位置,“只要咱們派使者攜重禮赴麟州,言明‘西夏若破秦鳳,下一個便是河東’,折可適必不會坐視。更何況”
他忽然冷笑一聲,“我蘇學會已經拿下半壁西北,折氏若是識趣,就該講潼關雙手奉上,否則我大軍至麟州之時,可就不是他們能夠掌控的了。”
衆人聞言皆露出會意之色。
蘇允呵呵一笑,道:“其實五千援兵只是過去鼓勵秦鳳路守軍,告訴他們我們的態度。
靜寧(韓幼安),隨後給秦鳳路守軍送去糧秣,告訴他們,我們與大宋朝乃是兄弟鬩牆,外敵入侵,必須一致對外!”
韓幼安趕緊道:“是,先生。”
蘇允點點頭道:“另,我打算北上取河套!”
蘇允此言如巨石投入沸水,議事廳內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平子澄手中茶盞險些跌落,茶水潑在輿圖上,暈開一片暗黃:“先生是說.直取河套?
那可是西夏的根本之地!”
章楶更是霍然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桌沿發出清脆聲響:“河套自李元昊起經營數十年,鐵鷂子、步跋子皆屯駐於此,其城防之固、糧草之豐,非蘭州可比。
我軍此刻連秦鳳路都未穩固,如何能”
王抱朴按住案几的手指關節發白:“河套距長安千里之遙,中間橫亙橫山山脈,且不說後勤如何支撐,單是西夏樑太后聞訊後必傾國來救——我軍若深陷河套戰場,恐成首尾難顧之勢!”
韓幼安皺眉撫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再者.當年種諤率二十萬大軍五路伐夏,最終折戟靈州,便是因河套城堅難下。
我軍如今兵力雖然已經將近二十萬,可是我們如今的地盤亦是頗大,能夠調動的不過五萬,以五萬深入敵境,豈不是以卵擊石?”
衆人的目光如火炬般聚焦在蘇允臉上,卻見他嘴角揚起一抹冷峻的笑意,指尖緩緩劃過輿圖上黃河“幾”字彎:“諸位可知,爲何西夏敢在此時進犯蘭州?”
他忽然抽出腰間匕首,在羊皮地圖上戳出個孔洞,“因爲他們篤定我軍不敢深入其腹地——畢竟關中初定,誰會冒險賭上全部家底?”
章楶瞳孔驟縮,忽然意識到什麼:“居正是想.圍魏救趙?”
蘇允讚許地看他一眼,匕首順着黃河向上滑動:“西夏精銳盡在秦鳳路,河套必然空虛。
若我軍以輕騎奔襲河套,做出直取興慶府之勢,樑太后必回師救援。
如此一來,秦鳳路之圍不戰自解,甚至能趁機收復蘭州。”
“但奔襲河套需穿越無人區,”平子澄仍有疑慮,“且不說党項遊騎的騷擾,單是水源便是大患。”
蘇允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紙展開,衆人定睛一看,竟是詳細標註着沙漠綠洲位置的地圖。
“這是確悉藏徵獻上的‘河西故道圖’,”他指尖點在居延澤附近。
“吐蕃商隊曾藉此道與回鶻通商,沿途三十里便有一處泉眼。
若以三日爲限輕裝疾進,可避開西夏主力斥候。”
韓幼安忽然擊掌:“妙!若能在西夏反應前拿下河套諸城,既能切斷其與遼國的戰馬走私通道,又能以‘收復唐代朔方故地’之名號召河西熟戶。
如此一來,我軍便從‘叛軍’變爲‘復唐義師’,道義上佔盡先機!”
蘇允環視衆人,目光最終落在平子澄的身上,道:“清瀾,若以三萬石粟米爲餌,能否說動河西粟特商團爲我軍提供嚮導?”
平子澄沉思片刻:“粟特人唯利是圖,但若許以‘關中茶馬互市’之權.學生願親赴涼州遊說。”
此時窗外傳來更夫打五更的梆子聲,蘇允將匕首重重插在輿圖的靈州位置。
燭火在刃面跳動,映得他眼底寒芒閃爍:“當年朱溫拆毀長安宮殿時,恐怕想不到百年後,這些殘垣斷壁會成爲咱們叩開河套的磚石。
傳我將令:平子澄率兩萬步軍固守潼關,韓幼安、章楶即刻整備五千輕騎,三日後隨吐蕃嚮導西進。
至於登基建國”
他忽然冷笑,“等咱們在河套豎起‘唐’字大旗時,便是天命所歸之日。”
議事廳內,衆人望着輿圖上那道直指河套的紅線,忽然意識到:
這個看似魯莽的決定,實則算準了西夏的驕狂、大宋的遲緩,更算準了天下人對“盛唐氣象”的隱秘嚮往。
當靜塞軍的馬蹄踏上河西走廊時,他們揚起的或許不只是煙塵,更是一個即將改寫歷史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