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話音未落,不遠處“太后駕到”“皇后駕到”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在一大羣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太后笑意盈盈地向人羣走來。皇后走在太后的身後,她一手牽着大公主,一手牽着雁翎。
頓時,宋舞霞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雁翎在皇后手中,她也無可奈何,只是隨着衆人行禮。
稍早之前在景仁宮中,雁翎雖然見過幾個縣主,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穿着差不多衣服,做同樣的動作。她好奇地睜大眼睛瞧着。因爲宋舞霞穿着常服,她一眼就看到了她,掙脫了皇后的手,叫着“姨媽”便跑了過去。
衆人雖然都低着頭,但眼睛的餘光卻看得分明,每個人都發現站在一起的她們有多麼像母女。想到皇貴妃與馮妃的缺席,大家的心中有着更多的揣測,但面上不敢顯露分毫。
自發生刺殺事件後,宋舞霞一直沒見到雙胞。之前她還在擔心她們不知道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此刻見雁翎笑靨如花,她安心了不少,低聲命她向太后、皇后行禮。
按照趙嬤嬤教的,雁翎畢恭畢敬地向太后、皇后行了禮。太后剛叫了她起來,她看到了隊伍最前端的懿安長公主,擡頭說:“姨媽,懿安姨在那裡。”她的意思很明確,想知道自己能不能過去。
宋舞霞剛想搖頭,懿安長公主回頭笑了笑,又對雁翎招了招手。雁翎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高興地跑了過去,奶聲奶氣地說:“懿安姨,你看皇后娘娘給我的,漂亮嗎?”她拿着鳳簪在長公主面前顯擺。
人羣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皇后的鳳簪”,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雁翎身上。
之前雁翎脫口而出的那聲“懿安姨”已經夠讓人吃驚了,如今,人人都知道陸家嫡系一直沒有女兒,那皇后送的鳳簪可能就意味着將來的太子妃之位。想着雁翎的身份,再想想宋舞霞與陸博濤的婚約,如果陸家想拉攏宋家,那麼……大家全都若有所思了起來。
長公主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拉起雁翎說:“聽雁兒的意思,是不是懿安姨也該送你一樣漂亮的東西?”
“不是的。”雁翎搖頭,兩隻眼睛卻閃閃發光,清脆地說:“姨媽說了,我們不可以要別人的東西。”
“是嗎?那你是不要了?虧我還想幫你討些好東西呢。”
“這……”雁翎有些糾結。
長公主大笑了起來,牽着她往太后所坐的位置走去
看着兩人的背影,宋舞霞眼皮直跳。雁翎只有五歲,她一直不敢相信,或者說不想相信這麼小的孩子會懂得耍心計,可她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經常讓她驚訝。今日這樣的場面,在場的又都是頗有地位的人,她生怕惹出什麼事,只得上前說:“長公主,雁兒頑皮,還是讓她站在我身邊吧”
“我們雁兒哪裡頑皮了,是不是?”長公主衝着雁翎笑,見她點頭,又回頭對宋舞霞說:“難道你害怕她衝撞了太后不成?太后娘娘一向大度,而且最喜歡小孩了。母后,女兒說得對不對?”說話間她已經走到了太后身旁,偷偷對雁翎使了一個眼色,似小女兒一般拉了拉太后的衣襟,假意哀怨地說:“母后,難道你還在生女兒的氣?”
“你不是說我一向大度嗎?”
“那是當然”長公主點頭,接着又說:“不過,母后您看,皇后娘娘給了雁兒一隻簪子當見面禮,那您呢?”
“怎麼,你現在是算計哀家嗎?”太后嘴上這麼說,左手已經褪下了一隻玉鐲。
長公主急忙拿過玉鐲,塞入雁翎手中,“還不快謝謝太后娘娘。”
雁翎馬上明白了,先謝謝太后,又謝謝長公主。皇后站在一旁,笑着打趣:“懿安姐姐,好一招借花獻佛。”
“這也要母后慷慨才行。”她笑着把雁翎交到了皇后手中,挽住了太后的胳膊,撒嬌道:“母后,女兒在這裡等了大半日,都餓壞了,怎麼還不吩咐開席啊”
“行了,行了,就你事多”太后嗔怪地看着女兒,隨後吩咐大家入座,準備開席。現場的氣氛因長公主和雁翎的插曲緩和了許多,只不過短短几分鐘,雁翎已經成了焦點,而她手中的鳳簪與玉鐲更是讓很多人眼熱的東西。
遠遠的,宋舞霞看着皇后身旁的雁翎。她被一個嬤嬤和兩個宮女照顧着,幾次想滑下椅子都被阻止了。似乎是故意被安排在她能看到,但觸及不到的地方。
最讓宋舞霞毛骨悚然的是太后。眼前的太后慈祥、端莊,是一個母親,更是一個和藹的祖母。她與皇后及懿安長公主談笑風生,時不時還親手給雁翎及年幼的大公主佈菜。可就在不久前,她面無表情地製造了一場屠殺,面對血腥的場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舞霞擔心雁翎,更擔心此時不知身在何處的雀翎。想起錢公公曾暗示她,宴會途中可以用身體不適爲由,先行退下。本來她不知道錢公公的意圖,或者說太后的意圖,不想貿然行動。如今爲了帶走雁翎,再問問雀翎的情況,她打算“中暑”一回。
不料,她還沒有起身,懿安長公主的聲音突然傳來:“雁兒,太后娘娘賞了玉鐲,皇后娘娘賞了金簪, 你喜歡玉鐲多一些,還是金簪多一些?”
雁翎早已被胡三的“你最喜歡爹爹還是姨娘”訓練成了熟練工,張口就答:“都喜歡。”隨即她想了想又說:“如果是懿安姨送的東西,雁兒也喜歡。”
“瞧瞧,把自己繞進去了吧”太后笑着調侃長公主,衆人都抿嘴笑了起來。
懿安長公主似十分不服氣,從身上解了一塊玉佩,在雁翎面前晃了晃,“雁兒想不想要這塊玉佩?可以換很多金子的。”
宋舞霞見過那塊玉佩,是長公主極爲喜歡的東西。“公主,這可使不得”她急欲阻止。
“你別管”長公主對宋舞霞擺擺手,繼續問雁翎:“如果你想要,就告訴懿安姨,這裡的所有人,再加上你母親親,誰最漂亮。”
“可是……”雁翎眼巴巴地看着玉佩,又看看長公主,“可是姨媽和孃親長得很像”
“總不會一模一樣吧?”
雁翎歪着腦袋,似乎很犯愁。周圍的人,有的在看太后,皇后,有的在看宋舞霞,也有的在竊竊私語。
“難道雁兒不想要這個玉佩嗎?”長公主繼續yin*。
雁翎不高興地撅起嘴巴,大聲說:“我知道,懿安姨想讓雁兒說,您是最漂亮的,可是姨媽說,孃親爲了我們受了很多委屈,現在她過世了,我們應該永遠記住她,在我們心中,只有孃親是最漂亮的。”
一聽這話,宋舞霞臉色煞白。她很確定,這根本不是她教雙胞胎的,因爲她覺得她們還太小,不該面對死亡這樣沉重的話題。而五歲的雁翎絕不可能杜撰出這樣的謊言,所以一定是有人教她這麼說的。她把目光移向了太后,又看了看皇后。
太后瞪了長公主一眼,而皇后摟住了雁翎。桌子與桌子之間,隨着雁翎童稚的聲音,竊竊私語聲更甚。
長公主不知道咕噥了一聲什麼,把手上的玉佩塞給了雁翎,不甚自然地說:“雁兒,懿安姨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以爲你已經忘記孃親了。”
“當然沒有每年爹爹和姨媽都會帶我們去拜祭孃親。我還記得孃親在睡着前對我說,我是姐姐,要照顧妹妹,看着爹爹。還有一件事,連姨媽都不知道。孃親說,我們還有一個哥哥,叫丁立軒……”
“哄”一聲,四周像炸了鍋一般。宋舞霞顧不得衆人的目光,上前急急說:“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雁翎年幼,請允許我帶她下去歇息……”
“正好華兒也是時候午睡了,還是本宮帶她們下去吧”皇后與太后打了一個招呼,看也沒看宋舞霞,直接拉着女兒和雁翎走了。陽光下,雁翎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着宋舞霞,眼中似乎還含着淚。
宋舞霞不明白長公主一個成年人,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孩子。她想追上去,可太后嚴厲的目光似乎在說:難道你想讓哀家殺了你的嬤嬤?
宋舞霞無奈,只能按捺下不安與擔心,慢慢坐了回去,譴責的目光投向了長公主。長公主也在看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隨後她移開眼睛,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再也沒看宋舞霞。
四周的人依然在竊竊私語。宋舞霞心亂如麻,只能眼觀鼻,鼻觀心,木然地坐在。
“孝和姐姐,我敬你一杯。”不知何時孝義郡主已經站在了宋舞霞身邊,趁着倒酒的機會,她附在宋舞霞耳邊輕聲說:“孝和姐姐,真是好計謀啊,我實在佩服。可是你居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利用。現在沒人再懷疑什麼了,你應該高興了?真不明白長公主爲什麼要幫你”
宋舞霞茫然地看着孝義郡主臉上的鄙夷,許久才意識到她話中的含義。剛想說什麼,就聽遠處的太監唱着:“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