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秦白羽便帶着莫悠回了將軍府。
卻是秦白煙和楚思齊二人,被皇上一道旨意,繼續留在了“尚林苑”中。
莫悠因爲受傷太重的緣故,只在臨走前清醒過片刻,其餘時間都處於半睡半醒間,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一時也不曾注意到秦白煙那邊的狀況。
直至七日後,她能下牀走動時,無意間聽到了府裡下人們的議論,方纔明白爲何這些天以來,一直沒有見到秦白煙的蹤影。
只是,下人們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從這些人口中得知的消息有限。
只知姐姐與楚思齊在“尚林苑”時發生過很大的爭執,甚至於驚動到了皇上,惹得龍顏不悅,既而就將二人扣押在“尚林苑”三日,方纔放他們回來。
而這期間又發生過什麼,便是無人得知。看大小姐回來後的動靜,想必是受了不少委屈。
“姐姐自尚林苑回來後,便一直將自己鎖在築樓裡嗎?”莫悠向身後的苑寧和碧溪詢問道。
二人對望一眼,本是不願讓夫人知道這些事情,好讓她安心養傷。可如今看來,是瞞不住了。
“是。”碧溪遲疑着答道。
“你們可知姐姐與三皇子發生過什麼爭執?”莫悠聽後,忍不住蹙起眉頭。
二人搖搖頭,苑寧回道:“此事奴婢也不清楚,那日我和碧溪見到大小姐時,她整個人都非常狼狽,雙手還受了傷,好像……”
碧溪輕聲一咳,趕忙制止住苑寧的話,用眼神示意她,沒瞧見夫人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嗎?
苑寧接收到她的提示,當即尷尬地住了嘴。
“繼續說,把你們知道的全部說出來。”莫悠冷臉命令道。
苑寧求救般地看向碧溪,眼中盡是苦惱與爲難。都怪她這張嘴,沒有經過深思熟悉,就把所有實話給說出來了,全然沒有考慮到夫人聽後會是何感受。
шωш ¤tt kan ¤C O
跟在莫悠身邊這麼久,碧溪早已摸清自家主子的脾性,但凡是她想知道的事情,必然會弄個水落石出。現在就算她們不說,夫人也會找其他人問清楚。
考慮到莫悠現在的身體,碧溪乾脆如實回道:“事情就發生在夫人受傷那日,大小姐臨近掌燈時分出現在寢殿內,看她當時的模樣,似是剛從水裡出來,渾身都已溼透。雙手手背上都已破皮出血,不過傷口不深。而跟在大小姐身後的陸侍衛……他、也是衣衫不整,他的外袍披在小姐身上,裡面的衣服也有幾處被撕爛了……”
“去把陸離找來。”莫悠已然失去了耐心,當下打斷她的敘說,吩咐道。
“奴婢這就去。”苑寧忙福身,急急往外跑去。
“大小姐回來後,都與何人接觸過?”莫悠收斂起心裡的怒火,又問道。
碧溪滿臉憂慮地搖搖頭,回道:“大小姐不肯見任何人,整日都把自己關在屋裡,就連少主去了幾次都沒能見着人。”
“三皇子呢?他回來後可有何反應?”莫悠再問。
“三皇子那裡倒是平靜,殿下從尚林苑回來的次日,還來探望過夫人。只不過當時夫人太累,一直昏睡着,三皇子很快就離去了。看他的神色,與平日無異,放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碧溪仔細回憶着,說道。
秦白煙的性情,莫悠也是知曉個七八成的。
她嫁入將軍府也有半年之久,這半年裡,秦白煙鮮少與人紅臉,更別說是發生爭執。可自從楚思齊出現後,姐姐已經不止一次被他逼得出手,而這次還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狽。
這個楚思齊不是聲稱很在乎姐姐嗎,爲何次次都要將姐姐逼到如斯地步?
他這樣做的用意何在?
陸離來的很快,莫悠見到他時,對方臉上雖沒有任何表情,可那雙冰冷的雙眼,已然泄露出了他的壞情緒。
“你們先下去。”莫悠的雙眼一直注視着陸離,低聲吩咐道。
碧溪和苑寧對她福了身,便帶着其餘僕人走出花廳,並將門關上。
“大小姐現在情況如何?”門關上的一剎那,莫悠清冷的聲音也響起來。
陸離拱手回道:“不好。”
“哪裡不好?”莫悠追問道。
“大小姐心中委屈難舒,然又多番被誤會,如何能好的了。”陸離說此話的時候,已然恨得緊咬牙根。
莫悠神色複雜地望着他,片刻後纔開口問道:“姐姐都受了什麼委屈?又有誰誤會了她?”
“夫人知道了這些又能如何?難道是想替大小姐出氣嗎,只可惜這些人,夫人都惹不起。”陸離情緒不佳,說起話來也是冷言冷語,毫不留情,“況且,夫人現在已是自顧不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聽你之意,是在暗示,給姐姐委屈受的人,是上位的掌權者了?”莫悠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只是試探性地問道。
“夫人,屬下早就提醒過您,楚思齊此人不簡單,要多加提放。”陸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冷聲說道:“大小姐現在還沒有
嫁去皓雲國,他便開始對大小姐出言不遜,甚至於辱沒大小姐的清譽。他日待小姐到了皓雲……”
“我大致能夠猜到那日發生了什麼,你可知皇上後來留下他們所爲何事?”莫悠打斷他的不滿,問道。
楚思齊的惡劣行徑,莫悠早已見識過,他對秦白煙做過的所有惡事,她都一一記在心裡,再加上今日這一筆……她會讓他付出相等的代價。
“皇上得知楚思齊受了傷,亦聽說此事與大小姐有關,便特意留下他們,想要查清楚此事。”陸離是秦白煙的貼身侍衛,那日也一同留在了尚林苑中,而且此事他也間接參與其中,自是知曉的比別人多些,“而那楚思齊也是狡猾,他在言語上侮辱大小姐,令大小姐在惱羞成怒之下對他出手。最後他受了傷,反成了弱者。後來也不知他又對皇上說了些什麼,皇上認爲是大小姐不滿意婚事,方纔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爲。”
“陛下責怪大小姐任性妄爲,並責令大小姐抄寫女戒,反省其行爲。並且……”陸離說到此處便頓住了,似乎不願再繼續說下去。
“並且什麼?”莫悠追問道。
陸離沉默了許久,看眼中的神色,似是一直在努力壓抑心裡的情緒。等他再開口時,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上次楚思齊在湄湖落水一事,陛下雖未明說,可看他的態度,已然認爲此事也與大小姐有關。而且,在大小姐回府前,陛下曾單獨見過大小姐,二人在殿裡足足呆了一個時辰。”陸離說道。
莫悠聽後,忍不住蹙起眉頭,她認爲秦白煙現在的反常,應與那一個時辰的單獨見面脫不了干係。
瞭解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後,莫悠並沒有馬上潛退陸離,而是兀自沉思了良久,後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她看向陸離問道:“你以往不是觀察過楚思齊嗎,你對此人瞭解多少?”
“此人在治國方面,確實有着宏才大略,絕非凡人。只是,他平日的行爲乖張詭異,且時有荒唐之舉,很難讓人看透。”陸離回憶着過往對楚思齊的觀察,說道。
“確實是個棘手的人物,你可知道他的軟肋?”莫悠聽後,問道。
“軟肋?”陸離仔細回想着,眼裡逐漸露出一絲驚訝,“此人似乎沒有軟肋。”
“不是沒有軟肋,是他隱藏的太好。”莫悠搖搖頭,心裡倒也沒有多少失望。
像楚思齊這種深處皇權漩渦中的人,定是都將自己隱藏的很好,絕不可能給旁人看透他們的機會。
“夫人可是有辦法對付楚思齊了?”陸離詢問道。
“暫時還沒有。”莫悠轉而看向他,說道:“我想,你現在的心情定是和我一樣,絕不願看着姐姐白白受欺負。你且先回去,待我想到好的辦法後,還望陸侍衛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陸離拱手,應道:“我明白,那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秦白煙最近不願見人,莫悠也沒有冒然前去打擾。姐姐的心情,她雖能瞭解,卻難以體會更深,此刻讓她靜一靜也不算壞事。
又三日後,將軍府裡迎來兩道聖旨。
一道是宣佈楚思齊與秦白煙的婚事的,一道卻是嘉賞莫悠的,將其封爲四品夫人,與秦白羽有着同等官階,可食同等俸祿,但沒有實權。
即使如此,這樣的封賞對於西朝的女子而言,亦是莫大的殊榮。
將軍府上下無不爲之歡喜雀躍,再加上自家大小姐也終於覓得如意郎君,還是嫁給皓雲的三皇子,簡直就是喜上加喜。
秦管家和阮嬤嬤一心盼着大小姐能夠嫁個好人家,如今終於得償所願,當真是不勝歡喜。並且,他們也曾親眼看過三皇子維護大小姐的場面,那等氣魄自不必說。何況,三皇子這段日子一直住在將軍府,他對小姐的心意和關懷,人人都看得出來。
無論是家世還是才情,大小姐和三皇子那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就在全府都陷入歡喜若狂中時,唯有幾個當事人各懷心事,全然感受不到一絲喜悅。
莫悠接下聖旨後,就隨手將聖旨丟給了苑寧。雙眼一直注意着秦白煙,這是她從尚林苑回來後,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氣色儼然不同於往日,眉目間的鬱結,讓人看了一陣揪心。
而她的神色也一直非常麻木,聖旨宣讀完後,她亦是面無表情地接下,全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
“將軍,聖旨一出,是否就代表姐姐一定要嫁給楚思齊?”莫悠退到秦白羽身邊,目光掃向楚思齊。
他就站在秦白煙身後,臉上帶着怡然自得的笑容,顯是對於這道聖旨非常滿意。
他和秦白煙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讓莫悠覺得分外刺眼。
“皇上對此番聯姻非常看重,爲夫接連遞上幾次奏摺,勸說陛下慎重考慮賜婚,皇上都不作任何迴應。而今又下了聖旨,姐姐這次只怕是非嫁不可了。”秦白羽不動聲色地在她耳邊說道。
“將軍也莫要太過自責,聖旨上不是說,三個月後才完
婚嗎,我們還有時間。”莫要的眼裡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
見此,秦白羽也是莞爾。
送走前來宣旨的公公後,莫悠轉眼去找秦白煙,卻發現人羣中已然沒了她的蹤影。畫詩和陸離也已不見,想是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吧。
思及此,莫悠和秦白羽說了一聲後,就也帶着碧溪和苑寧去了“寒溪築”。
當三人趕到時,正瞧見畫詩守在築樓門外,手足無措地來回走動,神色間盡是憂慮。
而院子的其他地方,也聚集着三三兩兩的奴僕,都是瞧着築樓,不時低頭竊竊私語。
莫悠正奇怪間,就聽到屋內傳出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她腳下微微一怔,隨即加快步伐,很快趕到畫詩身前。
“大小姐一個人在裡面?”她拉住還在慌神的畫詩,詢問道。
畫詩的目光一接觸到她,立刻就跪下來,帶着哭腔說道:“夫人,您快救救大小姐吧。大小姐回來後,就把奴婢等人趕了出來,自己一個人鎖屋裡不停砸東西。奴婢怕這樣下去,大小姐她會……”
說到此處,畫詩終是不忍再說下去,她現在怕極了那個字,放佛只要一說出來,老天爺就真的會應下。
“陸離呢?”莫悠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轉眼瞧了瞧四周,詢問道。
“陸侍衛……他剛剛還在的。”畫詩一臉茫然地看看四周,哪裡還有陸離的身影。
莫悠不再多問,擺擺手,將圍在門前的三個小丫鬟揮退到自己身後。
當她牟足勁,剛剛擡起右腳時,手臂猛地被苑寧握住了,“夫人,不可。您有傷在身,還是讓奴婢來吧。”
莫悠稍作思考後,便收回了腳,點頭退後。
苑寧和碧溪對望一眼,又同時往後退了幾步,之後便齊齊衝向屋門口,用盡全身的力氣撞上門。
只是屋門堅固,二人接連撞了五六次,方纔將門撞開。
門一開,屋內砸東西的聲音聽得更加清晰,二人也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忙請莫悠進屋。
花廳內已經一片狼藉,能摔的東西全部都滾落在地。
“夫人,這邊走,小心地上的碎片。”碧溪眼明手快地從一片狼藉中找出一條好走的道路,伸手扶住莫悠的手腕。
“大小姐在樓上。”此時,畫詩擡手指指上面,着急地說道。
“我們上去。”莫悠說着,轉身對苑寧吩咐道:“去把院子裡的人都趕出去,還有今日之事,不得走露半點風聲,否則本夫人要他們好看。”
“奴婢遵命。”苑寧聽後,忙退出屋子。
當她們來到二樓時,秦白煙正抱着一張箏,欲要將它丟出窗外。
“快,攔下大小姐。”莫悠開口對畫詩說道。
畫詩慌慌張張地跑過去,一把連箏帶人都抱進懷裡,抖着聲音勸道:“大小姐,您要是有氣就衝奴婢撒,不要再砸東西了,萬一傷到自己怎麼辦。”
“走開,你走開,畫詩,放手,我讓你放手……”秦白煙此刻已是神志不清,她拼命想要甩掉身後的人。
眼見着畫詩要被她甩開,莫悠加快步伐走近她們,伸手在秦白煙身上點了兩下,對方立刻停止了掙扎。
“姐姐,對不住了,你需要冷靜。”莫悠話音剛落,秦白煙整個人就軟軟地倒進畫詩懷裡。
“先把大小姐送回房裡休息。”莫悠說道。
畫詩看了一眼閉眼安靜下來的秦白煙,不敢有絲毫怠慢,和碧溪一起將秦白煙擡到了樓下的臥房中。
莫悠沒有跟着進去,等她重新返回花廳時,苑寧也已辦完事回來。
“你們將這裡好好收拾一下。”莫悠留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拖着有些沉重疲憊的身體,莫悠出現在“聽楓園”外。
“屬下參加夫人。”木青看到她後,忙下跪行禮。
如今莫悠已是四品夫人,身份不同與往日,對她行下跪之禮絲毫不爲過。
“我要見三皇子。”莫悠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木青小心觀察着她的神色,對方一如往日那般清冷,臉上的神情也頗爲平靜。只是就算如此,他還是隱約察覺出,莫悠此番來意不善。
想到剛纔的聖旨,以及秦大小姐近些日子對主子的態度,心裡隱約猜出了幾分。他猶豫着,說道:“三皇子正在休息,吩咐不準任何人打擾。夫人若有事,可讓屬下代爲轉告。”
“休息?三皇子倒是好雅興。”莫悠冷聲說道:“我有要事要見三皇子,你速去通報三皇子。他若現在沒有時間,我便在這裡等着,直到他能見我爲止。”
“這……”木青聽後,露出滿臉的驚訝與爲難。
將軍夫人現在身負重傷,她若是執意留在這裡等,只怕不出半刻就會出事。可若放她進去,萬一再惹出什麼亂子,亦是難以收場。
“夫人請隨屬下來,您且先去花廳等候,屬下馬上去稟報三皇子。”猶豫了片刻後,木青一咬牙,躬身請她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