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秦夫人的陪嫁丫鬟,究竟犯了什麼錯,竟會被趕出府。”李立佯裝驚訝地問道。
想到自己被趕出府的原因,苑寧一直耿耿於懷,滿心的委屈和不甘。
而最讓她不能接受和傷心的,卻是莫悠的無情。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真心侍奉着的人,卻那樣陷害自己,用一個拙劣的理由,將她趕出府。
她實在想不明白,夫人爲何要這樣做。
倘若是她哪裡做的不好,夫人大可以罵她、罰她,爲何一定要用這種方法趕走她?
見苑寧一直不說話,李立心裡的疑慮更重。
“你被趕出府的原因,可是因爲那隻鎏金木匣?”
正陷入自己思緒中的苑寧,聽到他這句問話,忍不住擡起了頭,驚詫地望着他。而當她觸碰到對方那探究的目光時,立刻又垂下頭。
她掩飾的太過明顯,這讓李立更加確定了心裡的猜測。
“鎏金木匣從何而來?”
“我、我……我不知道什麼鎏金木匣。”
“不知道?還是不敢說?”李立冷聲質問。
苑寧身體微抖,蒼白着臉不敢說話。
“姑娘,這裡是衙門,容不得一絲巧言狡辯。你要好好想清楚,想仔細了再回答。”李立一幅頗有耐心的模樣。
“衙門”二字,讓苑寧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聽這位官爺的語氣,似乎已經查出很多事情,如果她扯謊,一定會馬上被拆穿。可如果招了,就等同於出賣夫人……不,她不能這樣做。
一幫捕快同時盯着一個小丫鬟,足足耗了半個時辰,對方愣是沒有開口說話。這讓幾個大男人心裡十分窩火,可對方又不是犯人,用不得刑,真真是讓人頭疼不已。
最後還是李立開了口,不過不是繼續審問,而是命人將苑寧暫且關入大牢,何時想清楚了,再把人放出來。
暴風雨的前夕,沒有想象中的平靜,每個人、每件事,似乎都透着某種訊息。
莫悠擡頭看一眼纖塵不染的碧空,柔和的晨光,卻刺痛了她的雙眼。
松柏林外,她接過竹隱遞過來的最後一瓶解藥,剛要離開,卻又突然停下。
“不要再傷任何人。”
“看來莫姑娘已經考慮清楚了,很好。”
莫悠面色冷然,不置一詞,擡腳離去。
寒溪築內,今日依舊不平靜。
“莫悠,你當真如此狠心?”秦白煙不敢置信地望着莫悠手中的解藥。
“狠心的又何止我一個。”莫悠輕聲一笑,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她話音剛落,就引來秦白煙的放聲大笑,看的旁邊二人一陣蹙眉。
“莫悠,我告訴過你,我秦家兒女鐵骨錚錚,個個不怕死。你想用我來當藉口,成全自己的目的,可我……偏不讓你如願。”
秦白煙眼眸發狠,在二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抓起桌上的茶杯,大力砸在桌子上。杯子碎裂,鮮血很快從她的指縫中流出。
“煙兒。”葉辭低喝一聲,便要去抓她的手。
“別過來。”秦白煙手握碎片,直接抵在頸間,冰冷地瞪着二人。
“姐姐,你的死什麼都改變不了。”莫悠深呼一口氣,一把將解藥拍在桌案上,轉過身去,“葉辭,如果不想她死,就看好她。”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離去,似乎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再重要。
天邊明月高懸,灑落一地清輝。
沒有月黑風高,沒有狂風暴雨,卻註定會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莫悠從碧溪的屋子裡走出來,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小樓,透過敞開的窗戶,還能看到秦白羽端坐在書房中,認真地處理着公務。
還有兩刻鐘,戌時就到了。
擡頭望望天,雙拳緊握,走進屋裡。
許是怕自己後悔,莫悠進屋後,幾乎沒有絲毫停頓。打開茶壺,將手裡的毒藥倒進去,稍稍一晃,便用托盤將茶壺端進書房。
聽到開門聲,秦白羽只是稍稍擡頭看了她一眼,便又收回目光,繼續忙手上的事情。
莫悠一步步靠近書案,放下托盤,倒上一杯茶水,遞到他面前。
“將軍忙了許久,喝口茶水,稍作休息吧。”
秦白羽的筆鋒稍稍一頓,擡頭對上她關切的目光,冷肅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繼而放下筆,接過杯子。
“夜已深,夫人不用在這裡陪爲夫了,先回房休息吧。”
看着他手握茶杯,遲遲沒有送到嘴邊,莫悠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恢復如初。
她退後一步,福身應道:“妾身再爲將軍添些茶水便離去。”
秦白羽眼中笑意閃過,舉杯飲下。
見此,莫悠忙上前,捏住壺柄,重新爲他斟上一杯茶水。
“夫人終於不再和爲夫置氣了,其實……”
話到此處,秦白羽只感腹內一陣絞痛,不多時,這種疼痛就蔓延至全身,讓他的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他蒼白着臉,擡頭看向莫悠,對方平靜又冰冷的目光,讓他明白了什麼。
努力剋制住噬骨的疼痛,秦白羽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漸漸地,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對面的女子也搖搖晃晃,他想伸手抓住,卻總是撲空。
“爲、爲……”
話剛出口,立刻就被一股腥甜佔據。
秦白羽噴出一口血,身體立刻不受控制地撞上桌案。
“悠、兒、悠兒……你最終、還是背叛了我……”
“你又何嘗信過我。”莫悠冷笑一聲,轉過身去。
“算起來,你我不過是半斤八兩,彼此算計罷了。我若不先下手爲強,難保日後不會死在你的手上。”
秦白羽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緩緩趴到書案上。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張狂的笑聲,諷刺又冰冷,“好一句,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秦白羽,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隨着話音落地,門應聲而開,外面站着一名俊挺的男子,他的臉上戴着詭異的面具。
“莫姑娘,還要多謝你的成全。”
看着大搖大擺走進書房的人,莫悠神色冷然地說道:“閣下真是好本事,連將軍府都能讓你這般出入自如。如今秦白羽已經中毒身亡,閣下何不袒露身份,也好讓小女子知道,我敗在何人之手。”
竹隱停在她面前,從胸腔內發出一陣笑聲,森然地聲音中帶着驚奇,“莫姑娘不是一向視秦白羽如命嗎?怎麼,如今他被你親手殺死,你竟是沒有一絲後悔和傷心,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莫悠眸光稍暗,對方已經與她擦肩而過,朝秦白羽靠過去。
“人都死了,難不難過又如何。”莫悠轉過身,譏誚地回道。
竹隱停在書案前,雙眼凝視着上面了無生氣的男人,勾脣一笑,“莫姑娘,你當真以爲,這些小把戲就能騙過在下嗎?”
莫悠面色一怔,微微瞪大了雙眼。
“不過,爲了證明莫姑娘沒有欺騙在下,在下就再助莫姑娘一臂之力……”
說話間,竹隱手上已經凝聚起強勁的內力,揮掌朝秦白羽打過去。
與此同時,一道銀光快速閃過,直直朝竹隱的手腕飛去。
電火石光間,書房內響起一陣巨大地“咔嚓”聲,書案應聲碎裂。
原本趴在桌案上的人,眨眼間竟已來到了竹隱的身側,手中長劍正發出一陣鳴響。
一張詭異的面具,從中間碎裂開來,直直摔落地面。
“當真是你。”秦白羽盯着眼前那張熟悉的臉,雖然早有預料,可當他親眼所見,眼裡還是流露出了一絲震驚。
“看來將軍早已對我起疑,我倒是沒有察覺呢。”
燭光下,男子容貌清俊,微翹的嘴角,以往總是帶着溫和謙遜的笑意。可此刻,卻被森然的煞氣所取代,眉宇間盡是不甘和恨意。
莫悠的眼中亦袒露出驚訝,段礬,竟然真的是他。
“只可惜,現在一切都晚了。”
段礬再次開口,神色間盡是陰狠的笑意。
“我早知這個女人不忍心對你下手。”視線在莫悠身上轉了一圈,“既然她想玩兒,我就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玩出什麼把戲。不過,結果真是讓我大失所望,現在整個將軍府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憑你二人之力,又能奈何得了我。”
莫悠蹙起眉頭,眼裡散發出警覺。
段礬在將軍府潛藏十年之久,他對這裡可謂是瞭如指掌,並且這些年來他又掌管着府裡的所有侍衛。以他平肅的行事來看,定是收買了不少人心,只怕現在只要他一聲令下,府裡有九成的人都會追隨他。
“段礬,你跟在我身邊十年,這十年還不夠你瞭解本將嗎?”秦白羽臉上沒有絲毫猶豫和懼意,“本將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段礬又笑了起來,似有悲憤似有不甘,最後卻還是堅定了目光,殺意畢現,“自古成王敗寇,今日我就算與你同歸於盡,也要報殺父之仇。”
話音落,他竟是赤手空拳地迎向了對方的長劍。
見此,莫悠眼裡既驚訝又帶着擔心。
她到現在也沒有探出段礬的功底,他的內力非常渾厚,普通刀劍根本傷不了他。而今他竟敢已肉身抵擋利器,只怕秦白羽也不是他的對手。
莫悠在旁邊觀察,想要看清楚段礬的招式,並隨時準備迎戰。
然而,下一刻,二人的打鬥就發生了變化。
只見段礬虛晃一招,令秦白羽不得不躲閃之際,忽而陡轉目標。這一變化太快,讓人措手不及,莫悠還未出手,就已被對方控制住了命脈。
“放開她。”秦白羽長劍直指,眼裡升起怒意。
與此同時,門口處涌進來兩隊人馬,很快就將整個書房包圍住。
“屬下參見將軍、夫人。”李立一身官府,疾走到秦白羽身邊,拱手拜禮,稟報道:“將軍,外面那些人已經全部清理乾淨。”
“很好。”秦白羽勾脣,看着段礬,冷聲說道:“現在你已是孤立無援,還要繼續鬥下去嗎?”
段礬眼裡快速閃過一抹驚訝,怎麼也沒想到
,秦白羽會找衙門的人幫忙。而且,這一切都進行的神不知鬼不覺,連他都沒有察覺。
“忘了告訴你,你的主子三皇子殿下,也趕不回來救你了。”秦白羽再次開口,提醒道。
“你、你們把殿下怎麼了?”段礬瞳孔收縮,驚怔地望着他。
“放心,我們不會趕盡殺絕。何況,三皇子還是皓雲國的使臣。只不過,但凡想要動搖我西朝江山社稷的人,陛下也決不會輕饒。”秦白羽冷聲說道。
這時,李立也上前一步,盯着段礬,嚴肅地說道:“段侍……想不到,你竟會與外朝人爲伍,來殘害我朝的臣子。不僅如此,你們還要用自己人的命,來陷害秦小姐。若非有夫人的暗中相助,在下就要錯疑他人,讓你們這些兇手逍遙法外了。”
“李捕頭,你錯了,他沒有和外朝人爲伍,因爲楚思齊纔是他真正的主子。”莫悠提醒道。
此話一出,不僅讓李立感到詫異,就連扣住她命脈的段礬,也是小小驚愕了一下。
“夫人的意思是,他是皓雲國的人?”李立確認道。
“沒錯,他潛入將軍府隱忍十年,爲的就是替父報仇。當然,現在又多加一條,爲主賣命,欲奪江山。”秦白羽在旁解釋道。
“看來真是我技不如人,沒想到你們查的這麼深。”段礬自嘲地笑道。
“快告訴我,三皇子身在何處?否則我立刻殺了她。”
段礬很快又恢復了冷靜,雙手緊了緊,看着秦白羽威脅道。
之前若非他意氣用事,瞞着三皇子想要親手解決掉秦白羽,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種局面。
想不到他一步錯,竟是害了三皇子。
“段礬,如果你想三皇子平安無事,最好乖乖束手就擒。”秦白羽逼視着他。
“呵,是嗎?”段礬冷笑,眸光在莫悠臉上掃了一圈,帶着詭異的光芒,“我也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這個女人身上已經被我下了毒。此毒只有我皓雲國可解,你若敢動三皇子半分,這個女人也必死無疑。”
下毒?莫悠愣怔,段礬何時在她身上下的毒?爲何她一點兒感覺也沒有,還是說他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
“將軍,不要信他。”莫悠看着神色略有動搖的秦白羽,忙提醒道。
他們現在雖然查出三皇子和段礬有問題,可對他們要做的事情,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放了他們,只怕後患無窮。
“莫姑娘,你怎麼一直不肯相信我呢?”段礬森然地看着身前的女子,不贊同地搖搖頭,“這樣可是會吃虧的。”
幾乎是他話音落地的同時,莫悠立刻就覺得腹中一陣絞痛,身上如萬蟻啃噬般,痛癢難忍。
段礬輕輕鬆開手,她立刻就倒在了地上,蜷曲着身體,發出痛苦地悶哼聲。
屋內立刻響起一陣拔劍聲,二十多名捕快,舉刀看着段礬,隨時準備羣起攻之。
“我早知她不會害你,便在她身上下了蠱毒。本想着她如能乖乖聽話,就解了此毒。可既然她不肯配合,那就只能看秦將軍的誠意了。”段礬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秦白羽。
後者的目光則一直盯着地上痛苦的女子,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怒火。
“你想怎麼樣?”
“給我備一輛馬車,放我們出城。給你們半個月考慮的時間,半個月後倘若不能將三皇子安全送回皓雲,這個女人將會死的很慘。”段礬提出條件。
“不、嗯……不要、答應他……”
莫悠在地上痛苦地掙扎着,拼盡力氣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這個人不能信,絕對不能放虎歸山。
而這時,秦白羽在一陣沉默後,已然下定了決心,看向段礬,“何以爲證?”
“沒有憑證,我們都是各取所需,就看秦將軍敢不敢賭了。”段礬勾脣,冷笑着說道。
聽此,李立馬上想要規勸,忙對秦白羽拱手說道:“將軍……”
秦白羽打斷他的話,語氣堅定地應道:“好,半個月後,我們在兩朝交界的鎮子相見。”
“來人,備馬車。”
隨着他的吩咐,段礬將地上的女子扶起來,一隻手輕輕抵在她的背後運氣,片刻後,莫悠臉上的痛苦終於褪去。
她已經被折磨地沒有一絲力氣,只能依靠在段礬的身上。
“秦將軍,咱們後會有期。”
段礬看一眼對面的男人,旋即將身前的女子打橫抱起,徑直往外走去。
“將軍這……”
李立本想叫人去追,可當他看到秦白羽的表情時,立刻被嚇得噤聲。
沒有秦白羽的命令,他亦不敢讓手下人妄動,畢竟現在將軍夫人在那個賊人手上。
“今晚辛苦各位了,你們都回去吧。”秦白羽背過身,說道。
“將軍,”李立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請恕屬下斗膽,您不該這麼快答應他的條件,夫人的性命固然重要,可皇……”
“此事我自有計較,不必多言。”秦白羽揉着眉心,打斷他的勸說。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該如何說動皇上,把三皇子交到他的手上處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