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誰都不敢信，那便只能親眼去確認。
“唐姑娘，我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瞭解真相，不是讓你去冒險。”莫悠看出她的打算，靠近一步，攔住她的去路。
“你們的好意婉兒心領了，還望秦夫人莫要再勸，請放婉兒離開。”唐婉婉難得的緊繃着臉，面色頗爲嚴肅。
“非走不可嗎？”莫悠也斂起表情。
“是。”唐婉婉非常堅定地說道。
“你一定要走，我不攔你，可你告訴我，你打算如何做？”她的態度，讓莫悠鬆了口。
她心裡明白，就算自己強行將人留下，對方也會想方設法離開。
“我要去縣衙。”
“我陪你。”莫悠讓開路，說道。
唐婉婉詫異地看向她，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繃緊的臉緩緩放鬆下來，隱約帶着淡淡地笑意。
二人趕去縣衙時，正遇上莫湛和顧清風從裡面走出來。
“嫂夫人，唐姑娘。”顧清風先莫湛一步來到二人身前，眼裡帶着不贊同，“不是說好留在驛站嗎？”
莫悠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臉上露出無奈。
顧清風也嘆口氣，看着唐婉婉好片刻，終是沒有開口，只是側開身讓開路。
從見到唐婉婉出現的那一刻，莫湛的動作就變得遲緩起來，這麼會兒功夫仍然還在原地踏步。
而唐婉婉的目光也始終不曾看向他，面色又繃得緊緊的，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詭異。
莫悠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穿梭片刻，悄悄扯上顧清風的衣袖，向他遞過去一個眼色。對方會意，與她一起走向遠處的大樹下，把這個地方留給那兩個人。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二人停下後，莫悠便開口問道。
“義莊。”
“去那裡做什麼？”莫悠略顯驚訝。
顧清風看了一眼身後，莫湛已經走到了唐婉婉面前，二人相對而立，還沒有開始交談。
“犯人消失的那片林子裡，只有一座義莊，也只有那裡纔有人。”他回道。
“原來如此，徐縣令那裡是什麼態度？”莫悠瞭然，又問道。
顧清風提了一下衣袖，一手負在背後，說道：“他只交代了萬事小心，不可傷及無辜。”
莫悠眸光微轉，已然明白了徐幼清的意思。
看似不作爲，僅僅只是叮囑了兩句話，卻已經足夠提醒他們，不可傷害百姓。
知道他想贖罪的心情，二人倒也理解他的做法。
二人沉默下來，不覺看向縣衙大門外的兩個人。
他們已經交談起來，但神色還與最初時一般，沒有任何變化，也猜不出他們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們還真彆扭。”莫悠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幾日唐姑娘的態度如何了？”顧清風回過頭，問道。
莫悠莫可奈何地聳聳肩，攤開手說道：“小丫頭固執的緊，勸不動。我想只有讓她親眼看到真相，才能夠釋懷吧。”
“一邊是情如親人的師兄，一邊是真心交付的心上人。”顧清風搖着頭說道：“的確是個艱難的選擇。”
“被利用，被欺騙，到現在她還能這般平靜，實屬不易了。”莫悠感慨道。
顧清風剛欲贊同地點頭，誰知那邊突然發生了變故，唐婉婉一個巴掌生生甩在莫湛臉上，響亮的耳光聲，他們在這邊都能聽到。
這……好像終於要爆發了。
莫悠面色稍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邊的情況，生怕接下來還會出什麼亂子。
“莫湛，你混蛋，我恨你。”
唐婉婉突然推了莫湛一把，怒不可歇地對着他大喝一聲。
大樹下的兩個人對視一眼，考慮着要不要過去勸架，誰知他們剛剛擡起腳，那邊莫湛突然握住了唐婉婉的手腕。
二人愣了一下，默契地收回腳，繼續觀望着那邊的情況。
只見莫湛將人拉近身邊，誰知向來身手敏捷的他，此刻卻顯得非常僵硬。看他揚起另一條手臂，似乎是想將人攬入懷裡。
豈料唐婉婉突然跳起腳，用頭撞上對方的下巴。莫湛吃痛，表情瞬間變得非常痛苦，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撫上下巴，手上脫了力，對方趁機往後退幾步。
莫悠不自覺也摸上自己的下巴，好像被撞到的人是自己，忍不住嘶了一聲。
唐婉婉撞完莫湛後，便轉身朝他們這邊走來，臉上仍然餘怒未消，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你還真下得去手。”人剛走過來，莫悠便忍不住搖搖頭。
唐婉婉雙手環胸哼了一聲，看不也看身後人一眼，“他活該。”
“怎麼，你日盼夜盼想要的解釋，不滿意嗎？還是……”莫悠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不滿意，他便是根木頭，莫說是解釋，連師兄們的案子都不肯透露。”唐婉婉似乎是氣得不輕，一副要跳腳的模樣。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莫悠的預料，看向那邊還在揉着下巴的男子，一時與唐婉婉感同身受，他果然是根木頭。
“他真以爲自己很厲害嗎，我就偏不信了。”唐婉婉看向莫悠，“秦夫人我們自己去查，才
不指望那些臭男人呢。”
莫悠一愣，目光瞥向旁邊的顧清風，對方憋着一口氣，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模樣，讓她忍俊不禁。
乾咳一聲，順勢挽上唐婉婉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旁邊還站着一個男人呢。
經她一提，唐婉婉才注意到顧清風的存在，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然而一想到不遠處那個男人，便又忍不住冷哼一聲。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顧清風覺得自己真是冤枉，被人一竿子打死，而且還是莫名其妙地被殃及池魚。
看來這個地方容不下他了。
顧清風看向莫悠，擡手對她示意，自己去看看莫捕頭。
“秦夫人，我們走。”唐婉婉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說完便往前走去。
莫悠稍愣，隨即跟上，回頭看一眼縣衙門外的人。恰巧莫湛也朝這邊看了過來，目光相撞，對方對他遞過來一個複雜的眼神。
莫悠很快會意，對他露出放心的表情。
這兩個人可真是一對冤家，明明都非常在意對方，卻偏偏搞得像是仇人。
“秦夫人，我們去昨晚那片樹林裡瞧瞧吧。”唐婉婉默默走了許久，纔開口說道。
莫悠現在已經放棄勸阻她了，從善如流地回道：“好。”
昨晚的火球有二十個左右，殺傷力非常大，不僅讓官兵們受了傷，周圍的樹木也被波及到。
地上的雜草被燒地一塊兒青一塊黑，樹枝也燒斷不少，甚至是有些幼嫩的小樹已經摺斷。
莫悠她們找過來時，看着這幅光景，心裡忍不住一陣慨嘆。
只是看着這裡，便能想象得出昨晚該有多麼兇險，莫湛和顧清風沒有受傷，當真是萬幸。
“去上面看看。”唐婉婉在附近轉了一圈，回到莫悠身邊，指向不遠處的山坡。
莫悠點頭，二人相攜爬了上去。
山坡邊緣處留有車轍印，不過證物已經被收回縣衙。
莫悠轉過身看向對面的林子，說道：“顧公子說，這裡有清掃過的痕跡，想來木板車該是從那片林子運過來的。”
唐婉婉也隨之看過去，片刻後表情古怪地說道：“林子後面好像是義莊和亂葬崗。”
“我們去瞧瞧。”莫悠眸光忽閃，擡腳往前走去。
唐婉婉面色一變，忙拉住她，緊張地說道：“聽說那裡鬧鬼，我們還是別去了。而且顧公子不是也說過，那些人不是從這裡離開的嗎，我想他們不會藏到義莊裡去的。”
“大白天的哪裡來的鬼。”莫悠反拉上她的腕子，說道：“跟我走，不會有事的。”
唐婉婉面色一驚，想要往回撤，可對方的力氣實在太大，拖着她就往林子裡面走去。
“秦夫人，就算沒有鬼，那裡面也全部都是死人，不吉利，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唐婉婉哭喪着臉勸道。
莫悠不爲所動，拽着人繼續往前走，“你適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靠自己找到真相嗎，怎麼這麼快便要退縮了？”
“我……”唐婉婉啞然，臉上有羞愧亦有害怕。
“唐姑娘信不過我？”莫悠繼續問。
唐婉婉忙搖頭，但一想對方根本沒有看自己，便開口說道：“我自是信得過秦夫人。”
可這並不代表，她就信得過那些死人。
只是想一想那種陰森可怖的地方，渾身上下都是一陣毛骨悚然。
“那便好，你放心，不管發生何事，我定護你周全。”莫悠用力一拉，將人拉至身邊，迫使她與自己並肩前行，“我不認得路，你來引路。”
唐婉婉猛咽口水，心撲通撲通跳得非常劇烈，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從嘴裡蹦出來。
她硬着頭皮看向四周，好半晌才確定了方向。
林子非常大，她們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的路，才終於看到周圍的環境慢慢有了變化。
林子盡頭是一條小路，周圍的地面上灑落着不少紙錢，不時還能聽到難聽地鴉叫聲。
哇哇哇，孤寂又單調，聽着便讓人心生寒意。
唐婉婉一把抱住莫悠的手臂，整個人都緊緊貼在她的身上，雙眼不時盯着周圍看，跟着身邊的人緩緩往前移動。
沿着小路走過去，沒多久眼前便出現了一座院落。
在這樣的環境裡出現一座房屋，本就顯得古怪，何況這宅子看起來也有些破敗，大門上兩邊還懸着白色的燈籠，中間的牌匾上寫着“義莊”二字。
“秦夫人，我們當真要進去？”
莫悠的手剛碰到門，唐婉婉立刻緊了緊雙手，皺着一張小臉，似是要哭出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
莫悠看她一眼，隨即敲上門。
敲了幾下，裡面便傳來了一陣動靜。
不多時，就聽一陣“吱呀”聲，眼前的門緩緩被打開。
這個時候唐婉婉已經躲進莫悠身後，只是悄悄露出個頭往裡面看，誰知那門竟只是打開了一道僅容一人的縫隙，而後便見一隻腦袋忽然從裡面鑽了出來。
唐婉婉立時“啊呀”一聲，驚叫着收回頭，緊緊貼在莫悠的背後。
“這個女人真吵。”
這時，一道不耐煩地聲音從門裡傳出來。
莫悠定睛看過去，就見那隻腦袋的主人緩緩從裡面走出來，赫然是一位衣衫破舊的少年，不滿地瞥向她的身後，吊兒郎當地靠上身後的門。
見此，莫悠忙對身後地說道：“唐姑娘，是一位小兄弟，不要怕。”
說着，就將人拽出身後。
“啊，不要，我不要看。這個地方怎可能住人，定是有鬼。”唐婉婉已經嚇得口不擇言了。
“你這個聒噪的女人，小爺若是鬼，也定先吃了你。”小少年哼笑一聲，惡狠狠地恐嚇道。
“小兄弟，你是這裡的看守人嗎？”莫悠看唐婉婉一時半會兒也安靜不下來，索性便無視了她，直接問道。
小少年聞聲打量了她一番，仍舊是那副吊兒郎當地態度，“不是，你們兩個姑娘家到這裡做什麼？”
“可否帶我們去見這裡的主人？”莫悠不答反問。
小少爺不滿地冷嗤一聲，卻也沒有糾纏她的態度，只感慨道：“今兒是什麼日子，這麼多人要見我們艾老爺子。”
莫悠雙眼睜大，很快明白過來，想是顧清風和莫湛已經先他們一步過來了。
“小兄弟，可否……”
“行了，我知道了，進來吧。”小少年打斷莫悠，一把將門全部推開，嘴裡嘟囔着“一個破義莊也能引來這麼多的貴人，可真是稀奇了”，先一步走了進去。
“多謝。”莫悠對着他的背影道了聲謝，隨後抓上唐婉婉的手，拉着人走進去。
義莊內與想象中倒是不太一樣，裡面打掃的非常乾淨，除了房檐下掛着白燈籠，看起來有些淒涼外，其他地方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農戶人家。
院子很大，卻並不顯得空曠，不僅有一塊兒不小的菜地，還圈養着幾隻家禽。
小少年走的飛快，莫悠是習武之身，跟着倒是不費力，卻是苦了唐婉婉，連跑帶走一路上跌跌撞撞異常艱辛。
不過也因此讓她清醒不少，看着眼前的院子，終於不再那麼害怕了。
雙手依舊抓着莫悠，伸頭往前面看去，只見到一個小身影消失在前面的大堂裡。
“這裡竟會住着一個小童。”她暗暗咂舌，語氣中盡是敬佩。
莫悠失笑，她適才可是被一個小童嚇得像是丟了魂呢。
二人走進大堂，才發現裡面放置着十幾副棺材，最裡面的桌案上擺放着許多靈位，靈位前放着很大一隻香爐，裡面還燃着香。
剛剛平復好心情的唐婉婉，立刻又被驚了一跳，幸而這次倒是忍住沒有再叫出聲。
“這是什麼鬼地方。”她低聲在莫悠耳邊抱怨一句。
莫悠沒有來得及回答她，因爲前面的小少年又消失在另一道門裡面了。
她忙拽着身邊的人加快速度，通過那道門後才知道，這裡纔是主人居住的地方。
大堂後面還有一處空地，但是極窄，只需幾步的距離，三面都是屋子。
這時小少年就停在中間那座屋子前，站在門口對她揚了揚手，“這裡。”
莫悠點頭，快步走過去。
小少年沒有敲門，直接推開了門，動作有些大，毫無意外驚到了裡面的人。
莫悠先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裡面的顧清風和莫湛。而在他們旁邊還坐着一位老人，看年歲應有六旬有餘，麪皮已經鬆弛，一條條溝壑爬滿整張臉。
本是一張和善的面相，只是老人一擡眼看過來，赫然讓她驚了一下。對方竟是沒有左眼，那裡像是被燒過一樣，眼皮耷拉下來，上下的眼瞼粘合在一起，看起來頗爲恐怖。
老人見到她後，臉上帶着詢問，緩緩起身。
莫悠回神，暗叫糟糕，還未及阻止，唐婉婉已經走了進來，下一刻就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聲。
“這個女人，真是個膽小鬼，叫起來沒完沒了。”小少年滿臉不屑地瞪向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唐婉婉。
“抱歉。”莫悠看向老人，對他施了一禮，“我這位朋友近日情緒不太好，您老莫要介意。”
“無妨。”老人的聲音也非常沙啞，乍一聽像是有重音般，“兩位請坐。”
莫悠莞爾一笑，拉了一把唐婉婉，示意她莫要失禮於人。
唐婉婉叫過後，就不敢再正眼去看老人的臉，只是一想到剛纔自己的行爲，便覺得羞愧，連忙賠禮道歉。
對於這種情況，老人儼然已經司空見慣，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還對他們露出一抹笑。
只是這笑容看着實在詭異，還不如不笑。
唐婉婉跟着莫悠挪過去，適才只顧着害怕，現在走近了她才發現顧清風和莫湛的存在。
面色當下一變，瞪眼看着莫湛，“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莫湛乾咳一聲，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相信不管自己現在說什麼，對方都不會給好臉色。
“原來幾位都認識。”此時老人開了口，臉上帶着驚訝。
在見到莫湛那一刻，唐婉婉便想轉身走人，可是一想到外面的環境，心裡就生出了退縮。
“不認識。”唐婉婉面色不善地坐到離莫湛最遠的位置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