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會同意借兵給皓雲國，介入他朝的政事，着實出人意料。
“楚思齊給出了什麼樣的條件？”莫悠凝眸，問道。
“一份大禮，能夠助皇上攘內剗惡。”顧清風請她到旁邊坐下，說道。
攘內剗惡，莫悠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看來楚思齊真的很想要這個皇位，他獻出這份大禮，無疑是自斷了和那個人的盟友之誼，舍掉了兩座城池。
楚思齊此人亦正亦邪，他今日的做法，無非是爲了大局，而暫時委曲求全。只怕待日後他真的奪了皇位，坐穩江山，必然還會對那“兩座城池”念念不忘。
到那時候，兩朝間又會是一場不小的風波。
“我想去軍營。”莫悠看向對面的男人。
顧清風面露爲難，“嫂夫人，此事已成定局，你去那裡也是無濟於事。況且，現在這筆交易，咱們也不算吃虧，否則皇上也不會容易就答應出兵。”
“我明白。”莫悠繼續看着他，“我去並非要阻止出兵，只是楚思齊此人太過陰險，況且皇位之爭風險太大，我想陪着將軍。”
“這萬萬不可。”顧清風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後，連忙阻止，“沙場非兒戲，那裡危險重重、九死一生，嫂夫人若是真的爲白羽考慮，就請好好留在這裡。”
“我的身世，你是瞭解的。不求能有將軍那樣統領千軍萬馬的本事，卻又能夠盡一份力。”莫悠不同意他的看法。
她不想坐以待斃，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日日活在糾結忐忑中。
就像顧清風說的，沙場上九死一生，誰都有可能一去無回。她和白羽能夠在一起的時間，本就不多了，這種時候她更不想離開他。
“不行，我答應過白羽，要好好照顧嫂夫人。”顧清風再次回絕，堅定地說道：“我本想明日就帶嫂夫人回京城，可是看來，你一定不會跟我走。我可以陪你在這裡等白羽的消息，但是軍營是萬萬去不得。”
“那麼救苑寧呢？你也要阻止我嗎？”莫悠微有不悅，反問道。
苑寧的情況，顧清風也從秦白羽那裡聽說了。
“嫂夫人，你之所以拼命從那些人手裡逃出來，不就是爲了讓白羽安心嗎？倘若你再深入虎穴，只會把事情弄得越來越嚴重。”這次，顧清風沒有阻止，只是從另一個角度勸慰她。
照他的說法，現在的她，就只能坐以待斃，什麼都做不了，等着別人給她帶來消息。
莫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不是她的作風，更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
“嫂夫人，我雖是個局外人，可是我看得出來，白羽能夠爲你做的，遠不止這些。”顧清風直直盯着莫悠，認真又嚴肅地說道：“那麼嫂夫人，能否也爲白羽改變一些？不要再讓他擔心，也成全他想要保護妻子的尊嚴。”
一番話，不輕不重，卻震懾住了莫悠。
她的耳邊忽然響起秦白羽曾經說過的那些話，不管是在將軍府，還是在這裡，他都曾說過，讓她依賴他，讓他成爲她的依靠。
莫悠緩緩握緊拳頭，想到白羽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和語氣，曾經那股直擊心底最柔軟的感動和溫暖，有重新佔據了心頭。
顧清風說得沒錯，爲了白羽，她的確要試着做一些改變。不是委屈地回報，而是平等的尊重。
“我明白了。”莫悠站起身，表情終於緩和下來，“那麼可否託人給白羽帶封信，好讓他知道，我已平安無事。”
她能夠這麼快想清楚，讓顧清風對她生出了些許敬佩，同時也更加確定，她對白羽的情意是出自真心。
次日一早，莫悠將寫好的信交給一名官兵後，就打算回渥丹縣。
現在白羽已經借兵給楚思齊，他那邊必定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怕也沒有餘力在注意她這邊的動靜。
再留在薈蔚城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反倒是渥丹縣那邊有些危險。
將近晌午時分時，莫悠和顧清風便出現在渥丹縣內。
回到驛站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視上官湄抒。經過一天的休養，她的面色比之前好了許多，雙眼又恢復了往日的色彩。
莫悠離開驛站的時間不到一天一夜，所以上官湄抒並不知道她去過薈蔚城，只是再次見到她時，眼裡閃過一抹喜色。
本以爲她是終於想通了，可當她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莫悠就覺得，這個小姑娘沒救了。
“秦夫人，您能否帶我去見見竹哥哥？或者，您把我也關進去吧，只要能和竹哥哥在一起，去哪兒都行。”
上官湄抒因爲身體的緣故，一時還沒有力氣下牀，只能半趴在牀邊，雙手死死扣住牀沿，彎下腰請求她。
莫悠只是站着看了她片刻，眼裡不再有同情，轉身離開。
藤架下，石桌旁坐着兩個人。
“嫂夫人，還沒有來得及問，你身上的毒解掉了嗎？”
莫悠稍愣，經他這樣一提醒，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現在竹隱就在他們手上，是個解毒的好時機。
只是此人防備心極強，想要讓他拿出解藥，必定很難
。
“嫂夫人？”看着眼前發愣的女子，顧清風奇怪地又喚了一聲。
莫悠回神，看向他，片刻後才說道：“我去一趟縣衙。”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話，起身朝外面走去。
再次來到縣衙，不湊巧，莫湛竟然不在這裡。詢問了衙役後才知道，唐館主已經被無罪釋放，莫捕頭被請去了武館。
莫悠在原地想了片刻，決定還是先去一趟武館，竹隱那裡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當她趕去武館時，那裡竟然關着門。
莫悠有些奇怪，繞到側門敲了幾下，又等了片刻，方纔聽到有腳步聲走過去。
她只來過武館一次，那次是穿着唐婉婉的衣服，而這次是一身男裝。所以當趙宜修出現在門口，看到門外站着一個陌生的小少年時，眼裡帶上了疑惑和詢問。
“趙少俠，這麼快便不認得我了嗎？”莫悠微揚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趙宜修又盯着她看了會兒，還是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先前和莫捕頭一起來武館的那位夫人？”
莫悠點頭。
趙宜修臉上閃過一抹驚訝，然而連忙請人進來，熱情地說道：“今日咱們武館有喜事，本還想着要請夫人一起來的，可是莫捕頭說您有事不在這裡，師父和師孃還有些惋惜呢。”
“我也是剛剛從薈蔚城趕過來，聽聞唐館主已經被無罪釋放，所以便來探望。”莫悠回道。
“原來如此，快請進。”趙宜修露出瞭然的神色，走前引路。
一路走過來，莫悠才發現，武館內到處都是忙碌的人。那些本該去練武的弟子，也都分佈在各種，熱鬧地奔來走去。
“他們這是？”莫悠忍不住問道。
“師父蒙冤入獄，今日終於沉冤得雪，大家夥兒高興，就想慶祝一番。”趙宜修解釋道。
“看來今日我是來對了。”莫悠又看了幾眼那些忙碌的人，便收回了目光。
“師父他們都在後院。”趙宜修邊帶路，邊說道。
“既然現在唐館主已經回來，那麼真兇是否已經抓到？是何人？”路上，莫悠問道。
趙宜修嘆口氣，回話，“還沒有找到真兇，不過莫捕頭已經找到證據，證明了師父的清白。”
“什麼證據？”莫悠好奇地問道。”具體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莫捕頭說這個證據關係重大，不便對外透露。”趙宜修失望地搖搖頭，不過臉上的惋惜很快就被笑容所取代，他豁達地說道：“不管怎樣，師父他老人家總算是平安歸來，師孃和婉妹也不用再每日擔驚受怕了。”
說着，二人已經走到了通往後院的門口。
這時，不遠處跑過來一名弟子，似乎是有急事找趙宜修處理。
“趙少俠先去忙吧，我自己進去就行。”看着他爲難的表情，莫悠說道。
“實在抱歉，那秦夫人您就先進去吧，在下去處理一些事情。”趙宜修猶豫了片刻，最後抱拳躬身，算作是賠禮。
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莫悠眼裡流動着一抹光芒，既而轉身走進院子。
走過一條綠蔭小道，入眼的景色頗爲詩情畫意。這個院子不算很大，卻處處都佈置地非常精巧，每一處每一抹色彩，都將南方的風情體現的淋漓盡致。
莫悠心裡剛剛升起讚歎，那邊就響起了唐婉婉驚喜的聲音。
“秦夫人？”
聞聲看去，正瞧見唐婉婉從一處花藤後走出來，手上還挽着一隻竹籃。
“秦夫人，您怎麼突然來了？”唐婉婉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裡閃着莫名的笑意。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莫悠穿男裝了，那次她還被對方給調戲了。
莫悠向她說明來意後，她就更加高興了。
“你手裡提着這些做什麼？”莫悠垂眸看向她手裡的竹籃，裡面放着許多花瓣。
唐婉婉把籃子提高，湊近她說道：“我採了一些茉莉、桂花和白蘭的花瓣。”
“沐浴？”莫悠反問。
唐婉婉點頭，“給爹爹的，他在牢裡住了那麼久，想來這些花瓣能夠多少起到作用。”
“原來如此，唐館主現在人在何處？”莫悠點頭，問道。
“爹爹身上舊傷發作，孃親正在爲他處理傷口。”說到這裡，唐婉婉臉上閃過一抹難過。
莫悠拍拍她的手臂，說道：“既如此，我就先不去打擾了。”
唐婉婉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當即就有恢復了笑臉，順手挽上對方的手臂，帶着她朝花廳走去。
“莫捕頭和邱師兄都在花廳，秦夫人先去那裡吧，我忙完就過來找你們。”
她將莫悠送到花廳門口後，便揮揮手離開了。
莫悠看着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微微一笑，轉身進去。
裡面的人在見到她時，臉上也明顯閃過驚訝。
“秦夫人，您不是去了薈蔚城嗎，這麼看就回來了，事情已經辦妥了？”莫湛趕忙請她入座，並問道。
莫悠點點頭，面色平靜地說道
：“還是晚了一步，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
莫湛表情稍變，眼裡閃過凝重和疑問。
“過不了幾日，皓雲國就要變天了。”莫悠意有所指地說道。
莫湛微驚，不過這種情緒只是出現了片刻，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秦將軍他驍勇善戰，且用兵如神，這場仗一定會大勝，夫人無須擔心。”莫湛出聲安慰道。
對此，莫悠只是淡淡一笑。
“對了，我聽趙少俠說，林淮的案子，你已掌握了重要的線索。”莫悠話題一轉，問道：“可有懷疑的對象了？”
“暫時都只是推測，還不能下定論，不過唐館主的確是無辜的。”
關於案子的事情，莫湛再次打了太極。
莫悠心生奇怪，他好像一直對這件案子諱莫如深。之前和唐婉婉談及的時候，他就一直不肯正面回答，而現在唐館主都已經被放出來了，他還是不願透露消息。
難道，這件案子裡，有什麼東西讓他有所顧忌？
也罷，他既然不肯說，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莫悠再次轉移話題，“竹隱那裡怎麼樣？”
“夫人請放心，他被關在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沒有人能夠找到他。”莫湛胸有成竹地說道。”那便好，明日我要見他一面，你替我安排一下。”莫悠點頭，吩咐道。
這邊二人剛剛交談完畢，莫悠正要再想邱高翔詢問一番武館的情況，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多時，唐婉婉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臉上帶着慌亂和緊張。
“怎麼了？”莫湛眉頭微蹙，迎上她問道。
“外、外面來了一羣鬧事的，和館內的師兄弟們打起來了。”唐婉婉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也顧不得身前站的是誰，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大口大口喘着氣。
莫湛面色稍動，手腕上傳來的一陣暖意，讓他的身體猛地僵住。
而他身後跟上來的邱高翔，看到他們交織在一起的手臂時，立刻沉下臉。剛要去拉開唐婉婉，誰知莫湛卻突然有了動作。
“去看看。”
莫湛沒有注意到邱高翔的動作，擡腳往外走去，順勢抽回了手臂。
唐婉婉還處於緊張的狀態，倒也沒有注意到這些小細節，只是握住突然變空的雙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見此，邱高翔和莫悠也一併跟着走出去。
當四人來到前院時，那裡已經是狼藉一片。地上到處散落着綵綢和瓜果，以及一些托盤和摔碎的瓷盤。
有一羣陌生人闖進武館，正和館內的弟子們纏鬥在一起，場面看起來非常混亂。
莫悠注意到那些人的動作，他們的功夫平平，而且意不在和武館弟子交手，反倒是有意在破壞館內的東西。並且一直在想辦法，想要繼續深入武館。
趙宜修似乎也看出了他們的意圖，一直在指揮着弟子們，讓大家務必攔住所有人，並有意識地要將這些人圍起來。
他的鎮定自若，很好地傳遞給了每一個人，在他的指揮下，所以弟子都應付得有條不紊，沒有再讓那些人佔到一絲便宜。
莫悠和莫湛的眼裡都流露出讚賞，看到這種一面倒的情況，二人也不打算插手。
相信過不了多久，那些人就會敗給武館弟子。
“婉妹，你先去後院，不要讓師父和師孃察覺到這件事情。”邱高翔忽然拉上唐婉婉，推着她往回走，交代道：“這裡有我和大師兄在，不會有事的，師父纔剛回來，讓他好好休息。”
唐婉婉點頭，感激地看他一眼，便朝後院趕去。
這些日子，爹爹在牢裡一定吃了不少苦，現在纔剛回來，就又遇上這種事情。以他的性子來看，是不可能不管。
可是他現在舊傷復發，如果再因爲這件事情，讓他操心，只怕會吃不消。
莫悠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莞爾，邱高翔的心思倒是細膩，看的出來是真的非常尊敬和關心他的師父。
唐婉婉離開後，邱高翔也不再有顧慮，迅速鑽入混亂的人羣，來到趙宜修的身後。
莫悠和莫湛離得有些遠，只看到他和趙宜修低語了幾句，卻是沒有聽到說了什麼。
如果沒有記錯，第一次見到趙宜修和邱高翔時，他們正在吵架，話語間能夠感受的出來，這二人的關係並不好，似乎有些爭鋒相對。
可眼下……情況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呢。
看着他們配合默契地帶領着自己的師兄弟，迅速將那羣鬧事的人圍堵起來後，莫悠和莫湛都忍不住暗暗讚歎。
看來，這兩個人的關係，也許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壞。
“說，你們是什麼人？膽敢來我們武館鬧事。”趙宜修負手走到衆人前方，直直盯向那些被他們圍起來的人，質問道。
“讓你們館主出來，殺了人，竟還有臉從牢裡逃出來，呸。”
其中一個看似領頭的人，對着他喝道，臉上帶着不屑。
莫悠和莫湛對視一眼，大約猜出他們是何人派來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