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還發生過比較特殊的事情嗎?”莫湛看向唐夫人,語氣中帶着一絲引導之意。
唐夫人仔細回想了一番,搖頭。
莫湛雙拳交握,靠在椅背上,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而是又重新讓唐夫人講了一邊案發當日的事情。
她的回答和唐婉婉基本一致。
看得出來,這位唐夫人該是出自書香門第,言談舉止大方端莊,處處得體不逾矩。武館內的事情,她似乎很少參與,瞭解的情況也不多。
難怪唐婉婉身爲武館的大小姐,卻是連一點兒功夫都不會,定是受了唐夫人的薰陶和管束。
武館東邊的院子是練武場,西邊是弟子們的住處,中庭被它們夾在中間,地方算不得寬敞。
中庭後面就是武館的後院,也是唐館主一家人的住所。
爲表敬意,唐夫人特意將莫悠和莫湛的房間安排到了後院。
唐夫人因爲唐館主入獄的事情,心生鬱結得了病,莫悠和莫湛看出她不舒服後,就沒有再留她多聊。
將行李放回房間後,二人就相約來到東邊的練武場。
此時已近傍晚,他們剛剛穿過練武場的大門,裡面就傳來一陣爭吵聲。
二人對望一眼,沒有急着往裡走。
練武場很大,三面圍繞着屋子,屋外排放着六排兵器架,上面放置着各類兵器。
兵器圍着的場地非常寬敞,本該在習武的一衆弟子,此刻卻聚集到了場地中央,分爲兩撥對峙而立。那些人個個面紅耳赤,瞪着對面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對方吃掉一樣。而且他們的腳邊,還是散落着好幾把劍。
兩撥人最前方各站着一名男子,左邊的偏瘦,一身深紫色的勁裝穿在身上,倒也顯得挺拔。猶豫離得有些遠,一時也看不清楚樣貌。而右邊那位,也是一身深紫色的勁裝,身材非常健碩。
他們站在一起,氣勢截然不同,一個沉靜內斂,一個鋒芒畢現。
剛來就看到如此有趣的一幕,莫悠和莫湛心照不宣地對望一眼,繼續觀看着那些人的動靜。
“趙宜修,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師父纔剛剛被進牢,你就攛掇婉妹去什麼薈蔚……”右邊的男子氣憤地指向對面的人,話未吼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邱師弟,你這話便不對了。”左邊偏瘦的男子淡定地打斷他,義正言辭地說道:“何謂攛掇師妹?師父蒙冤入獄,我們都非常擔心,婉妹這幾日更是寢食難安,日日都去衙門喊冤。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理,我也是不忍看婉妹如此難過下去,纔給了她一些建議。”
被喚作邱師弟的男人冷笑一聲,非常不屑他的說辭,“你明知道聽了建議,婉妹一定會跑去薈蔚,爲何不陪她一起去?婉妹只是一名弱女子,萬一路上遇到劫匪,你讓她怎麼辦?趙宜修我告訴你,如果婉妹有什麼不測,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話音落地的同時,身後的幾名弟子也跟着嚷起來,想要以此示威。
而對面的那幾名弟子亦不甘示弱,更大聲地吼回去。
莫悠和莫湛也終於看出了些端倪,這個武館裡的弟子已經私下拉黨結派,一些爲趙宜修馬首是瞻,一些爲那位邱師弟肝腦塗地。
果然有趣,如果讓身處牢獄的唐館主知道,自己辛苦教導出來的弟子,在應該共患難的時候卻起了內訌,不知會有多麼心寒。
趙宜修咳了一聲,不大的聲音卻成功制止住了身後人的吵鬧。
“邱師弟,我知道你擔心婉妹,我又何嘗不擔心她。可是現在事已至此,我們不該互相埋怨……”
“擔心?擔心你還告訴她那些話……”
“我承認,這件事情是我的失誤,我沒有料到師妹會那麼衝動,一聲不吭地就走掉了。”趙宜修自責地說道。
“哼,趙宜修,你這個僞君子,我早就看透了你這副虛僞的嘴臉。別以爲師父和師孃看重你,你就自鳴得意。真當我不知道,你爲了館主的位置,各種討好婉妹,結果卻被婉妹拒絕了。你一定是知道婉妹不會嫁給你,所以就起了歹意,想要趁這個機會除掉師父和婉妹。”那位邱師弟的話語中盡是嘲諷和不屑。
只是這番話着實有些過了,趙宜修也終於露出了些許怒意。
“邱高翔,我念你是我師弟,處處忍讓於你,可這並代表我這個大師兄就好欺負。如今師父不在,身爲大師兄我一定要擔起責任。如果你再如此蠻橫不講理,隨口污衊他人,我定不輕饒你。”
“少拿大師兄的身份來壓我,就算師父不在館裡,還有師孃在。可是你敢和我去見師孃嗎?如果不是你,婉妹也不會突然離開,師孃更不會病情加重。”邱高翔每一句話都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此話一出,對面的趙宜修瞬間安靜了許多。
“怎麼,現在知道心虛了?”邱高翔冷笑一聲。
“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認爲我是在害師妹。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想我們現在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師妹
安然無恙地找回來。”趙宜修一甩手,轉身就要離開。
而當他看到門口處多出兩個陌生人時,又愣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先在莫悠身上停留了片刻,帶着不解和奇怪,又看向她旁邊站着的男人。
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莫悠和莫湛的存在,尤其是莫悠的裝扮,簡直和唐婉婉一模一樣,讓所有人都以爲是大小姐回來了。可再仔細一瞧,長得雖像可是氣質不同,大小姐看起來天真無邪,而眼前這位姑娘則……氣勢逼人,清冽的眼神讓人望而生畏。
她身邊的男人,看起來也非等閒之輩。
這樣兩個人,爲何會突然出現在他們武館裡?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悄悄議論着。
最後還是趙宜修最先反應過來,走過去和他們寒暄了兩句,順便詢問了二人的身份。
練武場內的鬧劇,因爲莫悠和莫湛的出現,便徹底結束了。
身爲大師兄的趙宜修和二師兄的邱高翔,此時也暫時收起了彼此心裡的芥蒂,一同招呼莫悠和莫湛前去中庭。
他們剛剛在正堂坐下,邱高翔便忍不住問道:“二位,婉妹爲何沒跟着你們一起回來?”
“唐姑娘在薈蔚還有些事情要辦,便託我們先來這裡查探唐館主的案子。”莫悠看向他,他眼裡的擔心和焦急非常真切,想來一定很在意唐婉婉。
“婉妹在薈蔚也不認識人,會有什麼事情要辦?”邱高翔臉上的擔憂不減,似低估又似詢問地低聲說道。
“二位請放心,唐姑娘現在很安全。”莫湛出聲安撫道。
聽他這麼說,趙宜修和邱高翔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也知道不能在客人面前失了態,便紛紛整理了儀容,以最佳的狀態面對他們。
“關於唐館主的案子,在下從唐姑娘那裡已聽說了大概,只不過還有一些疑點需要二位的配合。”莫湛再次開口。
趙宜修點頭,“莫捕頭請問,我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關於死者的一些情況。”莫湛說道。
不用他多問,趙宜修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緩緩道出:“死者名叫林淮,是我們縣裡最大財主家的獨生子,今年二十又一,家裡娶了一妻一妾。林淮是個紈絝子弟,整日遊手好閒,而且爲人囂張跋扈,經常欺凌百姓。可是因爲他家財殷實,背後又有縣衙撐腰,所以一直沒人敢動他。前段時間,他突然跑來我們武館,似乎是受了什麼欺負,揚言要學好一身功夫,回去找人報仇。”
“之後呢?”莫湛問。
趙宜修繼續說,“像林淮這種仗勢欺人的敗類,如果讓他學會了功夫,以後豈非氣焰更加囂張。師父自是不肯收下他,起初林淮還想以金錢收買師父,幾次都被師父拒絕了。後來他便懷恨在心,總是跑來武館鬧事。本來師父交代我們不用管他,可是他卻越來越變本加厲,我們實在看不過去,就和他帶來的人交過幾次手。那些人也都是酒囊飯袋,幾次沒有討到便宜後,林淮倒是安生了許多。”
“林淮被害的頭一天,是何時來到的武館?”莫湛又問。
趙宜修和邱高翔對望一眼,臉上露出同樣的表情,紛紛搖頭,“林淮後來到武館的次數就少了,當時在武館看到他的屍體時,我們還嚇了一跳。因爲他已經有兩天沒有來過武館了。”
莫湛稍作沉思,而後又問:“他最後一次來武館時,都發生過什麼?”
“最後一次……”
邱高翔和趙宜修對視一眼,開始回想那天的事情。
一盞茶後,邱高翔回道:“那天他似乎受了傷,眼角和嘴角處都青了一塊,氣急敗壞地就闖到武館裡來。哦,對,那天他是自己來的,好像是剛纔什麼地方趕回來。進來後就強迫師父收他入館,那天剛好是婉妹的生辰,師父答應要陪婉妹出去買禮物,晚上一起辦壽宴。師父怕他在武館生事,毀了婉妹的生辰,就親自將人趕走了。還警告過他,再敢踏進武館一步,就對他不客氣。自那以後,林淮倒是真的不敢來武館了,想來是那日的事情,讓他對師父產生了畏懼。”
“你們瞭解死者都有什麼仇人嗎?”莫湛又問。
二人搖頭,紛紛表示林淮得罪過的人太多,整個渥丹縣到處都是他的仇人。可若要說到敢去害他的人,還真是找不出來。
在武館內瞭解完情況後,莫湛就決定明日在城裡打聽一下關於林淮的事情。
一大清早,莫悠和莫湛就出了武館。
趙宜修擔心他們不認識渥丹縣的路,就說要陪他們一起出來打聽,而那邊邱高翔也是不甘落後,亦要同行帶路。
二人爭執了一番後,莫悠就妥協於二人的爭吵中,答應讓他們都跟着。
她實在不願再耽誤時間,三天的時間,她真怕秦白羽他們已經去了薈蔚城。
出了武館後,莫湛和莫悠就分開行動了。
莫悠怕另外二人再起爭執,就直接帶着邱高翔離開了。
“秦夫人想去什麼地方打聽?”路上,邱高翔詢問
道。
“茶館、酒樓、客棧之類的地方。”莫悠回道。
“咱們渥丹縣的茶館共有五座,酒樓也有三家不錯的,大大小小的客棧就不計其數了。”邱高翔主動告知詳情。
“不管大小,我們都進去打聽打聽。”莫悠點頭,說道。
邱高翔點頭,主動走前帶路。
在做這些之前,莫悠依舊預料到,結果會不盡如人意。可是他們接連去了七八家大大小小的客棧酒樓,都沒有打聽到關於秦白羽的任何消息後,心裡的緊張和擔憂便越來越強烈。
那邊邱高翔看着她凝重的神色,眼裡露出些許奇怪。
他發現,每次進入客棧後,這位夫人都會支開他單獨行動。按說,在渥丹縣隨處一打聽,都能聽到很多關於林淮的各種傳言。可是她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這讓邱高翔覺得,她打聽的人根本不是林淮。
因爲每個人在聽到林淮的“事蹟”後,都會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
二人各懷心事地從一家客棧中走出,莫悠心神不寧地撞上了一個人,立刻招來對方的呵斥。
莫悠終於回過神,轉眼一瞧,卻是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這麼快就遇上了“老熟人”。
很顯然,那個人認出了她。
“小爺當誰這麼不長眼呢,原來是你這個刁婦。”說話之人,正是當初在靈石鎮被她嗆了一頓的小衙役錢堅。
莫悠看他旁邊還跟着兩名衙門,知道與他們扯上關係的話,一定又回糾纏不清。遂就強忍着一口氣,對他們行了一禮,準備繞過他們離開。
“想走?”錢堅立刻攔下她身前,目光從她身上掃到邱高翔的身上,立刻露出了猥瑣的表情。
“這麼快就換男人了,你這小婦人還真是夠……”
錢堅話未說完,立刻就被一隻手鉗制住了脖子,令他斷了聲音。
“嘴巴放乾淨點兒,姑奶奶現在沒心情陪你玩,最好有多遠滾多遠。”莫悠眸光凌冽地瞪向手上的人,頓時嚇得對方一個哆嗦。
這個時候,附近已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小衙役平日裡在人前耀武揚威關了,此刻卻一個小姑娘擒在手裡,還被這麼多人看着,一時惱羞成怒,擡手就要朝莫悠打過去。
莫悠早就察覺到他的意圖,快速擒住襲過來的手,與此同時鬆開對方的脖子,一把將人的雙臂反剪到背後。
小衙役頓時哀嚎出聲,人已被強行轉過身去。
見此,旁邊的兩名衙役立刻揮舞着拳頭上來幫忙,邱高翔眸光一閃攔在二人身前。他出手剛猛,速度極快,兩三下就將他們撂倒在地。
想到師父就是被這些人關進了大牢裡,邱高翔只悔自己沒有下手更狠一些。
聽到身後的哀叫聲,莫悠微挑嘴角,手上再次加重了力氣。
小衙役痛地面色發紅,扯着嗓子哀嚎。
“今日就先放你一馬,別再讓我看到你。”莫悠滿意地鬆開手,不再看那些人一眼,轉身離去。
時間這麼寶貴,她可不想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錢堅脫離了危險,紅着眼就要撲向莫悠,卻忘了旁邊還站着一個邱高翔。拳頭剛剛揮出,就被對方給截住了,一腳踢上他的腹部,人瞬間就飛出幾丈外。
這些衙門裡的人,平日裡總是仗勢欺人,百姓們早就看不慣他們。而今看到他們倒黴,立刻就是一陣喝彩聲。
邱高翔轉眼一瞧莫悠已經走的有些遠了,立刻加快腳步跟上去。
“夫人,沒想到您還是女中豪傑,身手着實不錯。”邱高翔剛剛追上莫悠,就忍不住讚歎道。
“過獎了,我們接下來去哪裡?”莫悠邊注意着周圍的情況,邊問道。
“再往前面走百米,往左拐又是一條街道,那裡也有不少的客棧。”邱高翔伸手給她指了個大概,而後又問道:“還未請教,夫人是哪裡人?”
“京城。”莫悠回道。
“敢問夫人師承何門?”邱高翔雙眼發亮。
“無門無派。”
邱高翔微微蹙了眉頭,顯然是不信莫悠的話。
雖然剛纔她沒有怎麼出手,可是邱高翔能夠感受得出,她的內力比自己深厚許多,出手速度也比他快。
看她的年齡大不了婉妹幾歲,能有這番修爲,必是有名師傳授。
可是對方似乎並不願意談及這些,邱高翔也不便再繼續追問。
很快,二人就走進了一座茶樓裡。
“這裡是咱們渥丹縣最大的茶樓,來往客人很多,在這裡能夠打聽到很多事情。”邱高翔再次在莫悠耳邊解釋道。
莫悠感激地看他一眼,擡眼看向大堂。的確如他所說高朋滿座,到處都是交談聲。
很快就有一位夥計跑到二人身邊,詢問二人是在樓下,還是要樓上的雅間。
“樓下還有地方嗎?”莫悠開口問道。
夥計左右瞧了一番,遺憾地搖搖頭,“沒有單獨的桌子了,只能與其他客人拼桌,二位可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