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莫悠根本來不及看她的情況,就因爲一則從皓雲國傳來的消息,匆匆忙忙趕去武館見竹隱。
“莫姑娘來的比竹某想象中的要快。”竹隱看着坐在對面的女子,優雅地斟茶。
莫悠垂眸看着他推過來的杯子,淡淡的茶色,泛着細微的波紋,面色清冷地說:“皓雲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剛出揚靈城,就被駐紮在郡梓縣的大軍攔下了。怎麼回事,三皇子不可能如此糊塗吧,沒有打點好就敢貿然出兵?”
竹隱抿着嘴,從懷裡掏出一隻白玉牌,遞給對面的人。
莫悠接過,晶瑩剔透的玉牌,色澤盈潤光滑,上面雕刻着一隻麒麟,便再無它物。
“這是?”
“三皇子安排好的其中一條線路,沒有它,就算是三皇子親自現身,郡梓縣的大軍也不會爲他們讓路。”竹隱解釋道。
莫悠微微睜大雙眼,怪不得前幾日竹隱那般自信,認爲她一定回來找他。原來這麼重要的東西,一直被他握在手裡。
“當年我爹統領三軍,在沙場上可謂是呼風喚雨,願意爲他賣命的將領不計其數。”竹隱字字鏗鏘地說道。
換言之就是,如果想要通往都城的路暢行無阻,就必須要有他的幫忙。他是竹將軍之後,那些人當年肯爲老將軍賣命,今日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你手上擁有如此好的人脈,爲何還偏要從我西朝借兵?”莫悠懷疑地問道。
竹隱微微一笑,有些無奈,有些蒼涼,“武將最看重的是氣節,是忠誠。雖然他們早對太子不滿,可若想說服他們一起造反,比要他們的命還難。再加上,這些年來,太子一直在暗中奪權,他們手中的兵力已經大不如從前。就算是有心,也是無力反抗。這次他們能夠答應配合讓道,也是因爲先帝的死和三皇子以往對百姓的恩澤,以及對朝廷的貢獻。”
“先帝的死?”莫悠眸光微閃,反問。
“先帝死的頗爲蹊蹺,皓雲國上下早就謠言四起,說先帝是被人所害。後來又突然傳出,說先帝在駕崩前,曾留下遺詔,要傳位給三皇子。只是無人見過這個遺詔,始得此事更加撲朔迷離。但是因爲有了這個傳言,再加上先帝的死有疑點,所以傳來傳去,許多人都猜測是太子害死了先帝。”竹隱的手指輕碰着茶杯,嘴角掛着笑,眼裡卻是無波無瀾,“太子素行不良,一直不得民心,會有人這樣猜測,也是他咎由自取。”
莫悠終於明白這其中的關係了,那些將領本就對太子不滿,外面的煽風點火,也讓他們產生的了懷疑。倘若先帝真是太子害死的,那麼他們勢必不會讓皇位落入這樣的人手裡。
也或許,這些人早就有叛逆之心,可先帝不發話,他們自然也不敢忤逆。恰巧在這個時候,他們最屬意的人起兵謀反,雖然不敢親身加入,卻也趁此機會暗中相助。
這樣一來,其實是順了所有人的心意。
都是一幫老狐狸。
“我可以放你回去,但是湄抒要留下。”莫悠起身,作出決定。
雖然現在她已經不清楚,湄抒的存在,會否對竹隱他們有作用,但留有一個皓雲國的人在身邊,也算有個保障。
“走吧,我送你離開。”她走到門口,再次開口。
竹隱走過來,忽地抓住她的手腕。
莫悠稍驚,迅速出力,想要掙脫開,與他拉開距離。可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對方,還沒有來得及逃開,對方就忽然變了臉色。
“你昨天吃過什麼?”竹隱黑着臉,沉聲問道。
“解藥。”莫悠如實說道。
“解藥?”竹隱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帶着一絲驚震,“何人給的解藥?你瘋了嗎,竟敢私自解毒,你可知這樣會……”
“竹公子,你當真以爲自己的毒天下無敵,無人能解嗎?”莫悠冷嗤,“你太自信了……”
“沒錯,我的毒藥的確不是天下無敵,可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解掉的。你可知,你現在身上的毒,非但沒有解掉,反而會惡化。”竹隱冷聲打斷她,嚴肅地呵斥道。
莫悠一愣,片刻後臉上閃過一絲緊張,“惡化?會怎麼樣?”
湄抒昨天也服用瞭解藥,如果真會惡化,那她豈不是害了湄抒。
竹隱嘆口氣,“我也不清楚,那個解藥雖解去了蠱毒,可因爲裡面混合的有其他毒藥,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事。可若遇到蠱毒,反而會產生惡變。重則可能會要人命,輕則就不好說了。”
“快,跟我回驛站。”莫悠有些晃神,拉起對方疾奔出去,“湄抒也服了解藥。”
“莫姑娘,你太大意了。”竹隱隱忍着,似有很多話想說,可到最後卻只吐出這麼一句。
事已如此,多說也是無益,解釋再多,她又能聽進去多少,理解多少呢?
二人風風火火回到驛站,直接來到上官湄抒的房間。
顧清風聞訊趕過來時,正見上官湄抒死命護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掙脫開竹隱的手。
“湄抒
,別亂動。”竹隱沉聲低喝。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更不需要你的假好心。明明是你下毒在先,現在居然說要爲我解毒……”上官湄抒的狀態非常不好,身上更是沒有什麼力氣,根本拉扯不過對方,說着說着眼淚就滴落下來,拍打上對方的肩膀,“你走開,走開,你不是我的竹哥哥。我的竹哥哥是個好人,他纔不會害我,纔不會……”
在她的哭鬧中,竹隱的臉色越來越差,當他收回手時,眼神更是沉重的可怕。
“怎麼樣?”莫悠着急地問道。
“和你一樣,都惡變了。”竹隱第一次用着如此寒冷的語氣說話。
顧清風一頭霧水地走近,看向莫悠問道:“怎麼回事?”
“昨天的解藥有問題。”莫悠回道。
顧清風眼神一閃,“難道是姚……”
“不是她的藥有問題,而是解藥裡的幾味毒藥,與蠱毒相沖起了反作用。”莫悠解釋道。
“反作用,那會怎樣?”顧清風又問。
莫悠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顧公子,是何人配的解藥?可有藥方?”竹隱忽而看向顧清風,問道。
“毒醫聖手。”顧清風對他沒有好印象,自然也就沒有好臉色,連帶着語氣也冷了幾分。
“原來是姚前輩,看來是無法拿到藥方了。”竹隱眼裡閃過失望。
屋內安靜下來,氣氛也緩緩起了變化,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不太好。
這時,屋內忽然爆發出一聲叫喊,“出去,都出去。”
上官湄抒自從醒來後,就變得有些怪異,性情也是讓人難以捉摸,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忽然爆發,人也顯得非常急躁。
顧清風瞭解她的情況,便勸着另外兩個人,大家一起退出了這間屋子。
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裡面隱約還傳出砸東西的聲音,莫悠轉過身,雙眼直盯着前方。
“爲了你們的大業,你好好看清楚,究竟有多少無辜的人被牽扯了進來。湄抒會變成今天這幅模樣,又是被誰所害?”
竹隱緊抿着薄脣,久久沒有言語。
莫悠也不再說話,和顧清風離開了這裡。
回到房間後,莫悠就把在武館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顧清風。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那嫂夫人是要放竹隱立刻了?”顧清風問道。
“是,雖然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他,可留他在這裡也是無用。不如放他回去,看看事情是否真的如他所說。”莫悠點頭。
顧清風明白她的想法,竹隱是三皇子身邊的人,放他回去只會有百利而無一害。
“嫂夫人打算何時送他走?”
“看現在的情況,他一時半刻是不會離開的。”莫悠搖搖頭。
顧清風沉吟片刻,隨即起身,“我這就去找姚聖手。”
事情總是發生的讓人措手不及,顧清風剛剛離開半個時辰,還未曾見到姚舜華,這邊的驛站裡就發生了狀況。
莫悠和上官湄抒忽然毒性發作,兩個人瞬間性情大變,不多時就鬧得整座驛站雞飛狗跳。
官兵們因爲礙於莫悠的身份,未敢上前阻攔,也不敢反抗,好幾個人都受了傷。
面對兩個瘋瘋癲癲的人,縱然竹隱功夫再好,一時也是束手無策,攔下這個,放走了那個。
事情發展到後來,兩個已經完全失去神智的人,趁着院內官兵混亂成一團時,快速衝出了驛站。
“糟糕。”竹隱追出來,看着朝不同方向跑走的兩個人,立刻對身後跟出來官兵們吩咐道:“你們幾個快去追上官小姐,務必將她安全帶回來。我去找夫人。”
說完,直接就追着莫悠跑了過去。
很快,他就抓到了對方的手臂。
“啊,放開……”莫悠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手臂剛剛落入別人手裡,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扯開嗓子尖叫起來。
竹隱面色微變,若不是手上抓着人,他真想馬上堵住雙耳。
驛站附近的環境非常清淨,但卻不是沒有一個人,莫悠的叫聲很快就引來幾個人的圍觀。
看着一個嬌弱的女子,被一個男人抓在手裡,二人不停的撕扯和女子驚恐地叫聲,讓他們以爲,是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強搶民女。
不多時,圍觀的人就越來越多。
面對大家的指指點點,竹隱一把攬上莫悠的肩膀,抱歉地看向周圍的人,“抱歉,這是內子,她生病了,神志不太清醒,趁我不注意就跑了出來。大家快離開吧,免得內子誤傷了大家。”
那些人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並沒有馬上離開,看着女子掙扎地更厲害,有人就嚷着要他放人,否則馬上去報官。
面對衆人的指責和呵斥,竹隱略感頭疼,他稍一分神,懷裡的人離開就抓住了他的手,直接送進嘴裡狠狠咬傷。
竹隱面色一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想要將人甩開,只是當他看到那張比他還痛苦的小臉時,立刻放棄了掙扎。
莫悠咬得很重,不多時就出了血。
見此情況,周圍人也嚇了一跳。
“好像真的是個瘋子。”
“那位公子不像是壞人,你看他手都流血了,也不肯放開那位姑娘呢。”
“對啊,看來他們真的是夫妻,否則誰會受得了這樣一個瘋子啊。”
“走走走,別讓那女人突然發瘋,跑過來咬咱們了。”
議論聲再次響起,周圍的人也隨之散去,跑得非常快。
而這時,莫悠終於鬆開了口,嘴角處掛着猩紅的血絲,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樣子顯得頗爲妖冶。眼眸裡竟還帶着笑,似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竹隱何時見過她這種模樣,一時忘了手上的疼痛,胸口處噗通噗通地跳着,忍不住猛咽口水。
莫悠忽而笑了幾聲,在對方愣神之際,抽回了手臂,繼續往前跑去。
竹隱回過神時,對方已經跑出很遠,隱約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笑聲。
無奈地嘆口氣,顧不得手上的傷,急忙又跟上去。
這世上最折磨的人,不是那些觸目驚心的刑具,而是想要和一個瘋子鬥智鬥勇。因爲她的行爲,永遠都是那麼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你根本無從下手,到最後反而會讓自己累的筋疲力盡。
竹隱一路跟着莫悠,幾次阻攔都失敗了。而途中,莫悠還傷到幾個人,那些人不敢找一個瘋子算賬,就只能攔住竹隱。
一個不斷製造麻煩,一個被迫善後,如果對方不是莫悠,只怕他早就甩袖離去了。
不知不覺間,二人竟已來到了縣衙附近。
竹隱擔心地看着身前的人,幾次想要上前攔人,都未敢出手。實在是之前的累累教訓,讓他也有了些後怕。
而現在,他更怕莫悠跑去縣衙鬧事。
在他糾結的注視下,對方忽然一個轉彎,拐進來旁邊的小巷子裡。
“丫頭?”
竹隱剛剛跟着走進去,就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帶着疑惑。
擡頭看去,是一位衣着樸素的老者,非常的瘦弱,臉上不滿了皺紋。他直直盯着莫悠,眼裡有擔憂又有遲疑。
竹隱心裡奇怪,他是何人?看起來似乎認識莫姑娘。
莫悠見到老者後,愣了一會兒,忽然就奔向老者,抓住他的手腕,高興地叫着:“老爹,是你啊,老爹,你又來這裡了。是要去縣衙嗎,走走走,我帶你進去,你要找誰告訴我,我一定會……”
“不,不,丫頭,我不去縣衙。”老者臉色現出慌亂,連忙反手拉上莫悠,阻止住她的腳步,“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莫悠一瞪眼,說道:“我沒事啊,我就是看到老爹高興嘛。老爹,我知道你一定有秘密,你看我們如此投緣,不妨告訴我你的難處,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呢?”
眼前這位姑娘,當真是前幾日見到的那位嗎?
老者懷疑的看着莫悠,身形和相貌都一模一樣,可是這眉眼間的氣息就不同了。
“老前輩。”這時,竹隱走了過來。
老者方纔注意到還有另一個人存在,表情猛地一邊,戒備地看過去。待他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後,明顯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那個人。
看着男子伸過來的手,老者會意,但並沒有馬上將人交給他,而是問道:“你和丫頭認識?”
“她是晚輩的夫人。”竹隱面不改色地說道。
老者當即又變了臉色,似乎有些生氣,馬上喝道:“胡說,她怎麼會是你夫人。”
竹隱挑眉,聽老者的語氣,似乎是知道莫悠的身份。
“晚輩沒有胡說,她的確是我夫人。”竹隱再次強調。
老者吹鬍子瞪眼,不悅地說道:“我看丫頭情況不正常,你的話我也不相信,我不會把人給你的。”
“前輩,她中了毒,所以有些神志不清。我正要……”
“中毒?中什麼毒?連她也中毒了嗎?”老者驚恐地打斷他,臉上的慌亂和震怒更甚,“那個人實在太狠心了,真是禽獸不如,連我的兒媳婦都不放過。我要去找他算賬,這個畜生……”
“等等。”竹隱一把攔下老者,“兒媳婦?您說誰是您的兒媳婦?”
老者不滿地瞪向他,“丫頭就是我兒媳婦。”說完,就要再次越過身前的人。
竹隱在將軍府生活了十年,豈會不認得秦將軍,而眼前這位老者,他卻是第一次見。可他爲何會說莫悠是他的兒媳婦呢?
“前輩,您兒子是?”竹隱再次將人攔下。
老者正擔心莫悠和兒子如今的處境,認爲自己不該再躲藏起來,任人擺佈。今日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去找那個人問個明白。
“不關你的事。”老者丟下這句話,便繞到旁邊去。可他畢竟是一個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哪裡鬥得過竹隱。
二人僵持了許久,老者都未能如願。
“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和那個人是一夥兒的?”老者連忙拉着莫悠後退一步,艱難地將人護到身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