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燭光,橘黃的光暈,輕輕灑落在那個男人身上。修長的身形,俊雅的容姿,眉眼間含春帶笑……
蘇公子一時有些看癡了,忍不住在心裡嘆道,好一位溫潤如玉的濁世佳公子。
臉上沒了憤怒,取而代之的是色眯眯的打量。
他這個樣子,讓其他四人皆是一陣扶額,心裡頗爲無奈。
蘇公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來人雖然笑着,可那笑意絕對沒有達到眼底,也只有蘇公子被色迷了心竅,纔會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
“你就是那個傷了我家公子的人?”這時站在蘇公子左側的那位中年男人,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突然出現的男人,嚴厲質問道。
竹隱的目光轉移到他身上,臉上未見絲毫不快,依舊帶着溫和的笑,詢問道:“閣下是?”
他的從容,看在旁人眼裡,更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那位中年男人也不自覺收斂起囂張的態度,只是那雙眼裡,還是難掩傲慢。
“在下蘇府管家,這位是我們蘇府的大公子,你又是何人?”
“在下姓尚,單名一個雲字,來自鋅城。”竹隱拱手介紹自己的身份。
“鋅城人,大老遠跑來我們薈揚鎮,是個商人?”那位蘇府管家狐疑地打量着他,看穿着的確是出身富貴人家。
只是,但凡有些實力的商賈,只要來到這裡,都會先去他們蘇府拜訪。
這個人在蘇府沒有見過,想必只是一個小商販罷了。
這般想着,氣焰又重新找回來了。
蘇府管家一挺胸,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在下只是一介書生,是陪夫人回孃家省親的,並非商人。”
竹隱的回答,讓對方徹底找回了氣勢,不禁冷哼一聲,“區區一個書生,竟敢對我家公子出手,你……”
“誒,管家。”這時候,蘇公子忽然站起身,伸手攔在管家身前,示意他閉嘴後退。
管家一愣,看到公子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心裡真是又氣又惱,公子這個樣子,遲早都要毀在這溫柔鄉里。
偏偏他的溫柔鄉里,還是男女不忌。
蘇公子瘸着腿,稍稍往前挪了兩步,刻意與竹隱拉近了距離,一雙眼緊緊黏在那張俊美的臉上。
“管家,咱們蘇家可是正正經經的商人,不可對尚公子無禮,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蘇家是惡霸呢。”蘇公子嘴上說着責備的話,臉上卻是難掩笑意,話語中也似有討好之意,“尚公子,沒有嚇到你吧?來,快請坐。”
他說着,就要趁機上手拉住對方的手臂。
竹隱豈會看不出他的企圖,不着痕跡地避開他的手,與他擦肩而過,坐到長凳上。
蘇公子訕訕收回手,忙轉身跟着坐到他的身邊。
“快,看茶。”蘇公子的目光轉向旁邊的幾個人,邊吩咐,邊揮揮手,“都散了吧,這裡沒你們的事了,散了散了。”
蘇公子的那兩位朋友見到這種情況,知道他是老毛病犯了,二人非常識趣地告了辭。
管家剛剛倒上茶水,還未直起身體,就也被蘇公子不耐煩地驅趕,“快,帶着那些人離開,莫要嚇到了尚公子。”
管家蹙眉,警惕地瞪着竹隱,勸道:“公子,這人剛纔能傷您,就說明他身懷武……”
“去,走走走。”蘇公子邊擺手趕他,邊盯着竹隱看,露出討好的笑,“都是誤會,尚公子剛纔傷我,定是因爲對本公子有所誤會。本公子現在要單獨和尚公子談一談,你們都快走。”
竹隱心裡劃過一絲瞭然,原來他們是把自己當成了秦白羽,以爲剛纔是自己傷的這位蘇公子。
竹隱眼裡露出笑意,沒有解釋,靜靜等待眼前這個蠢貨支開身邊所有人。
管家縱然心有狐疑,可公子的命令他豈敢不聽,若是惹得公子不高興,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懷着忐忑的心情,管家轉頭帶領衆位家丁走出客棧,不過他們並沒有走遠,留在外面隨時注意着大堂內的動靜。
大堂內很快就變得空曠靜謐,蘇公子剛剛又要靠近竹隱,就發現老闆和夥計還在旁邊站着,頓時就拉下了臉。
“你們兩個怎麼還不走,快快快,別耽誤了我和蘇公子的獨處時間。”
老闆聽後,頭上冒出一層冷汗,更加不敢走了。
這個蘇公子真是腦袋被驢踢了,眼裡只有美色,全然沒有注意到危險的來臨。
他的生死老闆管不着,可是如果兩個人鬥起來,倒黴的是他的客棧。如果再在這裡出了人命,以後可就沒法做生意了。
老闆本想勸勸竹隱,可是話還未出口,反而被對方搶了先,“老闆,在下與蘇公子一見如故,想要和他做個朋友。不用擔心,我們會非常和睦的,你們也去忙吧。”
“這……”老闆看看竹隱,再瞧瞧蘇公子,額頭上不停冒着冷汗。
“去去去,快走。”難得沒人如此識趣,要主動和他交朋友,蘇公子心裡可是樂壞了,這下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想那些多餘的人趕緊離開。
老闆嘆
口氣,終是無奈地帶着夥計離開了。
大堂內只剩下兩個人,蘇公子更加大膽了,不安分的雙手剛要去抓對方的手,就再次被竹隱不着痕跡地避開。
竹隱端起茶杯,優雅的啜飲着,目光微微掃了一眼門外,眼底閃過冷笑。
“蘇公子,可願隨在下到裡面一敘?”竹隱放下茶杯,微笑着問道。
蘇公子稍稍一愣,明白他所說的裡面後,臉上帶了幾分曖昧,忙點頭應下。
難得遇到一個如此合胃口的人,還能如此配合他,簡直就是天賜的良機。
“蘇公子請。”竹隱起身,對着他做出請的姿勢。
二人來到小院後,竹隱將人帶到了那間空下來的屋子,交代他在這裡稍等片刻,他去告知朋友一聲,讓他們不要來打擾他們。
蘇公子已經全然陷入自己的幻想中,迫不及待地讓他快去快回。
竹隱來到隔壁,輕輕叩了兩下門,很快就有人過來開了門。
四目相對時,氣氛莫名地有些尷尬。
莫悠很快收回視線,漠然轉過身,走進去。
竹隱在門外停頓片刻,最終還是走了進去,臉上表情已經恢復如初,在屋內掃了兩眼,問道:“湄抒在裡面嗎?”
莫悠點頭。
竹隱會意,便坐了下來,背對着後面的浴室。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湄抒從浴室中走出,邊走邊擦拭着半溼的頭髮。瞧見竹隱竟已回來,臉上露出一些窘迫和羞赧。
“竹哥哥……”她走到桌邊,剛開了口,就被對方打斷了。
“我找你有事,整理好就出來。”竹隱沒有看她,顯然是爲了避嫌,直接開門走出去。
上官湄抒愣了一下,趕緊跑到梳妝檯前挽好髮髻,便出去了。
莫悠看着關上的屋門,眼裡的冷漠終於稍有緩和。
她看着空曠的房間,心裡一片混亂,有些感慨。
一眨眼,她竟是又回到了故土,又到了竹隱的手上,成爲他們牽扯白羽的棋子。
“將軍,倘若你能夠感受得到我的心意,千萬不要受他們的威脅。”
莫悠輕嘆,她想和白羽相守到老,想要好好活下去。可是她不願看到白羽因爲自己,成爲別人手中的利器,更不願他因此而揹負罵名。站在他那個位置上,因爲兒女私情的衝動,只會成爲別人眼裡的笑柄和恥辱。
走到窗前,打開窗子,看着天邊懸掛的明月,偶有浮雲蔽月。就像是有一層紗,輕輕蒙上了她的眼,讓她迷茫。想要有一束光照進來,能夠驅趕走心裡的陰霾。
同一片蒼穹,同一輪明月,同一家客棧,不同的院落,兩處敞開的窗子前,佇立着不同的兩個人。
清輝灑落在他們的身上,在他們的臉上,印出淺淺的陰影。
修長的手指落在窗櫺上,高大的身軀此刻顯得有些落寞,秦白羽微微擡頭,望着黑夜中的一抹亮色,輕聲囈語,“悠兒……”
你現在身在何處?他們可有爲難你?
不要怕,再等等,我一定會找到你,帶你回去。
明月照心懷,相遇不得見,情深奈何緣淺,各祈他命。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秦白羽的沉思,他關上窗戶,打開門。
門外站着一名夥計,似懷心事,憂心忡忡地看着他。
秦白羽奇怪,問道:“何事?”
夥計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公子,有件事情,小的也不知該不該告訴您。可是,又想到這件事情牽扯到了旁的人,小的又覺得該讓您知道。”
秦白羽有些沒聽懂他的胡言亂語,說道:“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夥計點頭,認真地說道:“是這樣的,剛纔您不是救下一位小公子嗎,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秦白羽稍作回憶,點了點頭。
夥計舒了口氣,那看來不用他再囉嗦前半部分了,“蘇公子帶着家丁過來,想要找您的麻煩,後來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位公子,說您救下的人是他的朋友,於是就去見了那位蘇公子。好巧不巧,他被蘇公子的人誤認成是您……”
“被人抓走了嗎?”秦白羽終於聽明白他的話,問道。
夥計搖搖頭,“沒有,不過情況也不太好。”
“怎麼回事?”秦白羽問。
“蘇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色,而且男女不忌,他又看上了那位公子,現在跟、跟去了那位公子的房間。小的怕他、他對……”
說到這裡,夥計實在說不下去了。
“帶我過去。”
秦白羽走出來,關上屋門,看向旁邊的夥計。
夥計一聽,又鬆了口氣。雖然剛纔那位尚公子看起來也很厲害,可畢竟這麻煩是他替別人背下的,總要讓人知道。
如果這位公子肯出手,他們兩個人一起對付蘇公子,總好過一個人的力量。
秦白羽也住在後院,與莫悠的院子隔着兩處小院落。隔得不遠算,走過去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剛剛到院門,夥計就停下來,對他躬身說道:“公子,您先在這裡稍等片
刻,小的先進去探探情況。”
秦白羽點頭,目送夥計走進去。
院內的格局,與他住的地方相同,屋檐下懸掛着四盞燈籠,能夠隱約看到裡面的情況。
兩間屋子都亮着燈,院內空無一人。
夥計走到左邊的屋子敲了兩下門,很快從裡面鑽出一隻腦袋,離得太遠,秦白羽沒有那清楚那人的模樣。不過隱約還是能感覺的出,是他先前救下的那位小少年。
二人在門前說了幾句話,那扇門就砰地一聲被關上了,夥計訕訕地走了回來。
“怎麼了?”秦白羽詢問道。
夥計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說道:“小的剛向那位小公子說明情況,他就變了臉,趕小的出來。”
夥計再次摸上鼻子,笑了笑,“大概是小的多心了,看他剛纔的情況,應該是沒有再被蘇公子欺負。實在抱歉,還要讓您多跑一趟,小的這就送您回去。”
秦白羽眼裡閃過一抹奇怪,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想來那位尚公子應該能夠應付那個登徒子,否則也不會主動去招惹他。既然他們不需要幫忙,他也就不再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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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白羽跟着夥計又往回走,路上夥計不知想到了什麼,低低笑了兩聲。
他看向旁邊的公子,開口說道:“公子,您別怪小的多嘴,保不準剛纔那幾個人都是些好男色的。要不然那小公子一聽說您要去救他,就立刻翻了臉,還把小的給趕了出來。嘿嘿,看來小興哥說的沒錯,一個大男人身邊帶着兩個秀氣的小少年,一看就有貓膩。”
秦白羽索然無味地聽着他的話,沒有回話。
而那夥計似乎也並沒有期待他會給出反應,繼續興致勃勃地說道:“公子,您知道嗎?剛纔的院子裡明明有兩間屋子,三個人卻偏要擠在一間屋子裡。那位尚公子可真是……嘖嘖……”
他的話,讓秦白羽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可是馬上又給忘記了。
“公子您怎麼不走了?”
秦白羽突然停住腳步,引起了夥計的注意。
“你剛剛說那位尚公子,他是何來歷?”秦白羽眸色深沉地問道。
“聽他自己說,好像只是一名書生,鋅城人。“夥計回憶着剛纔大堂裡的事情,“對了,他還說自己是陪着夫人回孃家的。可是我看他身邊只有兩個少年,估計只是對外的說辭。”
姓尚,鋅城人,身邊跟着兩個清秀的少年……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秦白羽蹙起眉頭,回想着之前悠兒和他說過的事情,他記得竹隱在帶她來薈蔚城時,一路上也都自稱是鋅城人,帶着夫人回孃家省親的。
此時此刻,在這裡也出現和他情況如此相似的人,不同的是,他身邊跟着的是兩名少年。
想到以前悠兒穿男裝時的情形,秦白羽眼裡多出了肯定。
“回去。”
秦白羽心裡有些激動,快步往回走,來到剛纔的那座院子裡。
屋內還亮着燭光,他直接走進去,一把推開左邊的屋門。
裡面竟是空無一人,秦白羽面色微冷,看來竹隱知道他也在這裡,剛纔夥計的出現,驚動到了他們。
秦白羽轉身欲走,誰知屋內卻傳出一陣細微的哼聲。
他收回腳步,尋着聲音走過去,發現桌子後面躺着一個人。那人被扒光了衣服,手腳都被綁着,躺在冰涼的地板上,面色痛苦地掙扎着。
夥計隨後跟過來,看到地上的人後,立刻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地指着地上的人,忍不住叫道:“這、這、這不是蘇公子嗎?他怎會、怎會……”
秦白羽掃視一圈屋裡,裡面空無一物,連這個男人的衣服都不見了。
“他被人餵了藥,最好不要碰他。”秦白羽轉身出去,臨走前提醒道。
夥計剛剛伸出來的手立刻縮了回去,看着面色潮紅的蘇公子,他不停痛苦地掙扎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暗暗咬了咬牙,忙跟着秦白羽跑了出去。
秦白羽來到隔壁,推門進入後,和預料中的一樣,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剛纔還有人的,怎麼……”
他話還未說完,秦白羽便又疾步走了出去。
夥計苦着臉,隱約覺得好像出大事了,剛纔那位公子的臉色很嚇人。
想至此,夥計趕緊跑去找老闆。
秦白羽疾步來到客棧外,左右觀察了一番,這個時辰街道上非常寂靜,一眼望去,沒有見到他要找的人。
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客棧外的一羣人,其中一箇中年男子見他看過去,立刻打起了精神,回望過來。
“你們是蘇家的人?”秦白羽側過身,問道。
管家面色稍緊,他不認識此人,此人怎會識得他們?回想他剛纔跑出來的情景,似乎是在追趕什麼人……
管家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又是一個俊俏的男人,難不成又是公子惹下的禍?
“還記得剛纔那位尚公子嗎?”秦白羽問道。
管家一愣,難道此人和剛纔那位公子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