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在牀前蹲下了身子,粗糙的手指緩緩撫上了秦小滿白皙嬌嫩的肌膚,倘若當時他在遲去一步,如此纖細的頸脖,哪裡經得住男子的狠手,說不準立時便被擰斷。
謝廣念及此,眼眸便是陰沉了下去,想起沈家,想起德妃,男人眼瞳有火苗在燒般,慢慢的攥緊了拳頭。
秦小滿翌日醒來,就見謝廣坐在牀頭,懷裡正抱着兒子,父子兩俱是眉目分明,讓她看着,心裡就是一軟。
“夫君。”秦小滿從牀上坐起了身子,經過一夜的歇息,只覺得渾身上下舒坦了不少,恢復了些元氣。
“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謝廣撫上她的前額,但覺掌心一陣清涼,他方纔放下了心,溫聲問道。
秦小滿搖了搖頭,從丈夫的懷裡將兒子接過,眼見着孩子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睛,小腦袋轉來轉去的樣子,她知道孩子是餓了,連忙解開了衣裳,謝遠吃奶時都是霸道的不得了,一直都是小嘴吃一個,手上還要摸一個,總讓秦小滿既是憐愛,又是好笑。
謝廣守在一旁,見兒子狼吞虎嚥的模樣,脣角也是浮起了兩分笑意,他從身後抱住了妻子的身子,好讓秦小滿的腰倚靠着他,能省些力氣。
“夫君,昨日裡救了咱們的人,與你是舊識?”秦小滿別過小臉,向着謝廣看去。
“嗯,領頭的黃參將與我曾是同僚,當年都在懷化大將軍的麾下效力,這一次倒是巧了,遇上了他們。”謝廣撫了撫妻子的小臉,爲她將碎髮捋在腦後。
秦小滿想起那些追殺他們的勁裝男子一個個都被射殺於地,觸目驚心的血水幾乎都要流到了她的裙下,她的臉色仍是蒼白的,忍不住向着丈夫偎的更緊。
“夫君,那些在尚水鎮追殺咱們的人,也是你的仇家嗎?”
謝廣張了張嘴,不知要如何與自己的小娘子說,沉默了一會,男人終是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與咱們在家時遇見的那些黑衣人一樣,都是我的仇人。”
秦小滿低下了頭,眼睛裡有黯然閃過,似是不解,自己的男人如何會惹上這樣多的仇家。
謝廣看着她的小臉,自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他無聲的抱緊了妻子的腰肢,將下顎抵上了她的發頂,才道;“小滿,這事是我對不住你和孩子,日後,我定會加倍對你和遠兒好。”
秦小滿瞧着兒子的小臉,想起這一路她們母子兩所受的苦楚,對着身後的男人不是不怨的,然而這一路上謝廣對她和孩子卻一直是照料有加,事事以她們母子爲先,說成捧在手心也不爲過。眼下又是這般輕聲細語的哄着自己,即便她心裡有怨,有氣,此時見着丈夫,也都煙消雲散了。
“那,咱們是要跟着這位黃參將,一道去北疆嗎?”秦小滿擡起臉,問道。
“我的小娘子真是變機靈了。”謝廣低笑過,捏了捏她的臉頰,“不錯,咱們跟着黃參將,一道去北疆找大將軍。”
秦小滿心裡有些惴惴,小聲道;“等咱們找到了大將軍,夫君是要重新回到大將軍的麾下,再去打仗嗎?”
謝廣聞言,有片刻的功夫都是沒有吭聲,見妻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直讓他無言以對,一嘆道;“小滿,咱們若想投靠大將軍,我自是要回到他麾下,如今大渝和大燕正在交戰,等我們去了北疆,上陣殺敵,只怕避免不了。”
秦小滿的心頓時抽緊了,她的眼底隱有淚光,喃喃開口;“那,就沒旁的法子了嗎?咱們也可以先去北疆躲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咱們再回來,不行嗎?”
對於妻子的話,謝廣只覺得哭笑不得,他搖了搖頭,握住了秦小滿的手。
“小滿,大將軍不會庇佑無用的人,你懂嗎?”
秦小滿當然不懂,可看着丈夫的眼神,她卻是慢慢明白了,如今的他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我不想讓夫君上戰場。”秦小滿望着熟睡的兒子,鼻尖就是酸澀的難受;“戰場上刀劍無眼,遠兒還這樣小....”
秦小滿說不下去了,滿腔的擔憂與難過,緊緊的縛着她的心腸。
謝廣將母子兩攬在自己懷中,低聲寬慰着臂彎裡的女子;“你放心,有了你和遠兒,我只會比從前更加小心。”
“可是....”
“你也說了戰場上刀劍無眼,哪就那樣巧,刀劍偏往我身上扎?”謝廣微微一笑,雙眸黑亮如墨。
秦小滿聽他這樣說來,即使心裡揪成了一團,可也還是忍不住的彎了彎脣角。
見她笑了,謝廣眸心一柔,只俯下身,在她的額角落上一吻。
他們如今住在郊外的一處民宅裡,念着秦小滿身弱,孩子年幼,黃貫中特意等了兩日,待秦小滿母子稍稍養好了身子,一行人方纔趕路。
北疆,懷化大將軍軍營。
空蕩的營帳中,映着男人高大威武的剪影。
周懷安獨自一人坐在主位,案桌上的公文堆積成山,男人隨手打開一份,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左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將那些軍務全都處理了乾淨。
營帳裡安靜到極點,除了巡夜的士兵不時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此外,再無其他聲響。
周懷安擱下最後一紙公文,以手捏了捏眉心,精亮的黑眸中,已是染上赤色的血絲。
他默默坐了片刻,伸出手從懷中取出一支簪子來。
燭燈下,那簪子式樣簡潔,形態雅緻,尾端處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木蘭花,處處透着閨閣女兒家的細緻。
周懷安凝神看着這一支簪子,過了許久,男人將簪子轉過,就見簪底,刻着一個“沈”字。
男人的手指在那“沈”字上輕輕撫過,深不見底的眸子中,浮起一股悵然,與無可奈何。
“啓稟將軍,有傳書一封,懇請將軍過目。”
聽到帳外的聲音,周懷安瞬間將眼底的落寞壓下,此時的他,又變成了那個不怒自威,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拿進來。”男人將簪子收回,對着帳外吩咐。
“是。”來人小心翼翼,雙手託着一封信,低着腦袋從帳外走了進來。
周懷安將信接過,打開一看,那一雙銳利嚴峻的眸子中先是微微一震,繼而便是勾了勾脣,浮起了幾許笑意。
“去告訴黃貫中,不必再去京師,讓他儘快把謝廣給我帶過來。”
周懷安聲音洪亮,一語言畢,又是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一笑道:“這小子,銷聲匿跡了這麼多年,總算是有了消息。”
“可是將軍,”來人面有難色,斟酌着開口;“賢妃娘娘那邊可是催的緊,昨日又有一封信,從京師送到了北疆。”
周懷安不以爲意,將那信擱在了案桌上,淡淡道;“一個女人罷了,有何要緊。”
“屬下遵命。”來人躬身行禮,剛欲退下,就聽周懷安喚住了他;“慢着。”
“將軍還有何吩咐?”來人頓時停下了步子。
“夫人那邊,可有消息?”
“回將軍,晨起收到了李參將的傳書,只說夫人一行已是趕到了河州,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趕到雲州的將軍府。”
“讓周子墨領一支騎兵,去雲州相迎,把他娘安頓好後再回來。”
“可是將軍....”
“怎麼?”周懷安最不喜人說話吞吞吐吐,見來人如此,男人皺起眉頭。
“少將軍此時,並不在營中。”
“混賬,他去了哪?”周懷安喝道。
“這個,屬下也不清楚,只知道少將軍昨日一大早便是領了幾個近侍離開了軍營,興許是去了周遭的鎮子....”
“這個逆子!”周懷安深知兒子貪玩的脾性,曉得周子墨此番偷偷溜出軍營,定是去了周遭鄉鎮喝酒逍遙去了,男人壓抑着自己的怒意,只沉着臉,厲聲道;“讓人去找,務必要把人給我揪回來!”
“將軍息怒,屬下這就派人去尋少將軍。”
“罷,去告訴周邵,讓他領人去雲州接他嬸母。”周懷安提起了侄兒。
“是,屬下明白。”
“去吧。”周懷安擺了擺手,來人又是行了一禮,方纔躬身退下。
秦小滿醒來時,天色微亮。
越往北行,天氣越是寒冷,秦小滿先是將手伸進襁褓,摸了摸孩子的小腳,見兒子腳心溫暖,才放下了心,往丈夫的懷裡縮了縮身子。
“醒這樣早?”謝廣側過身,勾住了秦小滿的身子。
“夫君,還要多久,咱們才能到北疆?”
“要不了多久,前頭就是河州,再往北去就是雲州,懷化將軍府,便在那裡。”
“將軍府?”秦小滿微微詫異,“大將軍的府邸,不是在京師嗎?”
謝廣笑了笑,十分的耐心的開口;“大將軍在京師自然也有府邸,只不過將軍常年戍邊,皇上便是在雲州又是恩賜了一座將軍府,已留將軍的家眷所住。”
“大將軍還有家眷?”
“傻子,大將軍比我足足大了七歲,我都已經有了老婆孩子,他又豈會沒有?”謝廣一記輕笑,點了點秦小滿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