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某部隊。
寧軍長睜開眼,看見警衛員坐在凳子上打瞌睡,他沒驚動人,坐起身倒水喝。
警衛員睡的不踏實,首長一動,他就驚醒過來,忙上前幫忙。
“首長醒了怎麼不叫我。”
寧軍長威嚴的臉上露出無奈,沒與警衛員辯駁,喝了口水,問道:“我怎麼了?”
警衛員撓撓頭,“今天下午您突然捂住心口,嘴裡喊着毛什麼的,然後暈了過去。醫生給您看過,沒查出什麼問題,猜測和您正在恢復的記憶有關係,說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寧軍長靠坐着,輕輕點頭。
窗外是彷彿加了層濾鏡的老樹,落日餘暉斜照在窗戶上,灑下斑駁光影。
“孫國手怎麼說?”
警衛員知道首長着急,說:“孫國手說再鍼灸個三回,您腦子裡的淤血就能散開,淤血散您就有望恢復記憶。”
“下次鍼灸能儘快安排嗎?”寧軍長很急,他隱隱感覺,有很重要的人在自己回家。今天下午那陣心絞痛,腦子也一陣陣疼,彷彿有什麼畫面迫不及待想擠出來,他真怕等自己想起來,一切都來不及啊。
“不行。”警衛員一口回絕,“孫國手說腦子的傷不能急,得循什麼進,您那淤血多年不散,更要小心。”
“不急不行,那傢伙呢,把人給我叫來。”寧軍長聲音微厲。
首長髮怒,警衛員招架不住,都不敢看他,硬撐着。
“叫人可以,但是您不能任性!”憨直的警衛員說,“啥事都沒您身體重要!”
“別囉嗦。”
警衛員不敢再廢話,忙去喊孫國手。
孫國手是中醫大拿,會得一手好鍼灸,上個月差點倒黴,還是寧軍長把人護住,將他帶到部隊。
孫國手當寧軍長是救命恩人,對他的身體特別上心,任何一點有損他健康的事都不樂意做,採取的治療手段最穩妥、最保守。
來到病房,聽到首長的話,他當機立斷的拒絕:“不行,你的身體得再養養!”
老大夫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沒有醫生喜歡不聽話的患者,這要不是他的恩人,他高低得罵幾句。
寧軍長等不下去,“別廢話,儘快安排!”
孫老頭不怕他,梗着脖子,不屈道:“快不了!”
寧軍長瞪眼,身上殺伐果斷的氣勢流瀉,讓人心不禁突突突的。
偏偏他面前的孫國手什麼高位者沒見過,根本不怕。
“別瞪眼,只要我還是你的主治醫生,你就得聽我的。”
寧軍長輕捏眉心,緩解那股頭疼,他微微嘆氣,“我離家多年,不知道家裡還有哪些人,我怕來不及……”
在外從來都挺直脊樑骨的首長難得流露出脆弱,孫國手愣住。
想起了解到的寧軍長的事,深入敵人勢力多年,忘記一切也沒忘記自己的職責使命,成功完成任務。
孫國手心底油然生出佩服,不忍他失望,不由自主地想辦法。
“……我再想想辦法。”
寧軍長神情舒展,鄭重道:“麻煩你了,儘快!”
孫國手看他一眼,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仔細看他的神色,什麼也沒看出來。
應該是錯覺吧?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話已經說出去了。
“我去研究研究。”
話說完,孫國手離開病房。
寧軍長暫時放下心,他一定要儘快想起來,接家人來隨軍,外面越來越亂,他不放心。
尋思着,高大威嚴的中年男人從病牀下來。
“首長,您沒事吧?要不再觀察觀察?”警衛員不放心地說。
只一想下午領導突然倒下,他就很難放心。
“有什麼觀察的,回辦公室。”寧軍長從木衣架上取下軍轉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警衛員拿任性的領導沒法子,只能快步跟上,眼睛牢牢看着首長。
……
大崽二崽,如今的聿寶珩寶在村子顯擺完他們的新名字後,看天色漸晚,懂事的小朋友沒在外面多逗留,就在自家院子玩。
林昭今天疲憊,這會剛洗完澡,正躺在涼蓆上閉目養神。
長長的眼睫輕輕眨動着,暴露出她沒睡着的事實。
“我給你捏捏?”顧承淮在牀邊坐下,低沉的聲音染笑。
林昭猛地睜眼,下一瞬翻過身去,趴在牀上,“肩膀和腰,腿也疼。”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落到她肩膀,不緊不慢地捏揉,“騎那麼遠的車,怎麼會不疼。”
“重不重?”顧承淮溫柔詢問。
“剛剛好。”林昭臉埋在枕頭裡,清亮的聲音被悶住,不是很大。
“我大姨等着啊,等大哥二哥回去早等不及了,這一趟我非去不可,你不知道我大姨有多高興。”這是回答男人那句話。
“我知道,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就是覺得你辛苦。”顧承淮順着肩膀按到腰,“要抹藥油不?”
“不要!”林昭一口拒絕,她才洗過澡,不喜歡黏噠噠的睡覺。
“大崽,不對,聿寶和珩寶呢?突然改稱呼,挺不習慣的。”
顧承淮笑道:“喊上一禮拜就習慣了,他倆在外面跟星辭他們玩呢。”
聽見這個名字,林昭止不住的笑,“來妹高興壞了吧,他老早想改名字,終於改了。”
二嫂生完老大星野後,特想要個閨女,誰知生下的老二還是個帶把兒的,聽說二嫂從產婆口中得知又是個男娃,沒忍住哭了,當場給那扯着嗓子哭的小嬰兒取名爲來妹。
“誒,一直沒來得及問,二嫂爲什麼那麼喜歡女娃啊?”
顧承淮稍微知道些,“二嫂的孃家很不好,她從小到大是受了虧待的,所以想要女兒。”
“我知道了,她想證明女兒一樣金貴,想把自己曾經得不到的東西,盡數給自己的女兒,是這樣吧?”林昭側了下頭,看向他。
她的頭髮又黑亮又多,散亂着,很擋眼睛。
“是。”顧承淮伸手替媳婦兒理順長髮,找個橡皮筋鬆綁起來。
林昭像個小蟲般的往牀邊挪動,抓住他的手,將腦袋躺在結實的大腿上。
“怎麼那麼像小孩子。”顧承淮輕笑,用帶着薄繭的手指摸她的下巴,深邃黑眸溫柔的不可思議。
林昭哼了哼,沒說話。
明明很喜歡她靠近,裝什麼呀。
“身上還難受嗎?”顧承淮問道。
“舒服了很多。”林昭目光盈盈。兩口子正膩歪着,房門被推開,三房四個崽一前一後進來。
林昭沒動,顧承淮更是不可能把媳婦兒的腦袋挪開,他們是領過證的夫妻,合法的。他沒看幾個崽,擡手給媳婦兒按摩頭。
“玩兒完了?”林昭看向四個小朋友。
聿寶看爹孃一眼,目光擔憂:“娘頭疼?”
“有一點。”林昭沒否認,是熱的。
瞧着大兒子的眼裡更添幾分擔憂,連謙寶和窈寶都上前來給自己捶腿,她心口一陣陣發軟,摸摸龍鳳胎的小臉。
“睡一覺明早就好了。”
聿寶放下心,“那娘今天早早睡,我會照顧弟弟妹妹的。”
“好。”林昭語氣寵溺,“謝謝聿寶。”
聽見新稱呼,小朋友高興的厲害。
“娘,你喝水不?”珩寶端來水。
兒子都送到嘴邊了,林昭不能不給他這個面子,起身喝一口,笑道:“珩寶端的水就是甜。”
珩寶笑嘻嘻,想起進屋的正事,小腦袋湊過去,微微側頭,“娘,你看我耳朵後面的像啥?”
林昭擡眼看去,小朋友的耳後一坨黑乎乎,看着像用墨水畫的,看不出形狀。
“看不出來。”她搖頭。
“髒死了。是不是用鋼筆畫的?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能隨便玩鋼筆?”林昭皺眉,找出一條幹淨的手帕,沾些水給他擦耳朵。
聿寶眼神閃過心虛。
在耳朵後面畫東西是他的主意。
小朋友對着手指,小聲承認錯誤:“娘,是我,我給弟弟畫的。”
星野哥想借用他孃的鋼筆,他把鋼筆拿到院子去,等星野哥用完用,他用鋼筆寫字,墨水弄到手上,暈開一小片雲朵,他想起山腳下那個陌生的叔叔耳朵後面有片小葉子,於是他給弟弟耳朵畫了小葉子。
“啊?”林昭微張着嘴,“爲什麼呀?”
她沒怪罪崽崽,只是純粹好奇,“你爲什麼要在弟弟耳朵後面畫……東西啊?”
小孩的任何舉動都是有原因的。
聿寶見娘不怪,笑着抱住林昭的腰,“我看見山腳茅屋的一個叔叔耳朵後面有小葉子,跟弟弟鬧着玩。”
珩寶也抱過來,給他哥作證,“娘,哥給我說過,我同意了的。我和我哥鬧着玩,你別生氣,我們以後再也不玩鋼筆啦。”
見哥哥們抱過來,龍鳳胎也涌上來,被四個小朋友圍住。
顧承淮滿臉無奈的笑。
他在部隊沒見過這麼黏孃的孩子,那些孩子性子野的很,不到飯點大人都找不到的。
林昭聽到聿寶的話,一下子愣住了,思維停滯了一般,腦子空白。
良久,她纔回過神,捧住聿寶的臉,急切的聲音幾乎變調。
“聿寶,你真看見有人耳朵後面有小葉子?”
聿寶斬釘截鐵地說:“對的,我就是看見了,那個腳一跛一跛的叔叔耳朵後面就是有小葉子。”
林昭自然信他,但仍是感覺到恍惚。
會是四哥嗎?
“娘,你咋了?”聿寶摸着她的臉,小眉頭皺着,眼神擔憂。
“沒事啊,想到些事。”林昭含糊過去。
不確定的事,她不會說。更何況,山腳下那幫人身份危險,她也怕崽崽們不小心說出去給家裡惹禍。
“時間不早了,快去睡吧,睡前把耳朵的墨汁洗乾淨。”林昭拍拍崽崽們的腦袋,聲線溫柔。
“知道啦。”聿寶沒多糾纏,牽着謙寶窈寶,喊上珩寶,三個崽崽離開屋子。
出門前,珩寶停下,轉過身,“娘,你說明天會給我們禮物,別忘了哦。”
林昭衝他擺擺手,“記得呢,不會忘記的。”
珩寶嘿嘿一笑,順手把門關上。
崽子們走後,屋裡只剩小兩口。
顧承淮直接問:“耳後有胎記的那人有什麼問題?”
“我懷疑那人有可能是我四哥。”林昭忍着激動道。
男人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四哥?”
昭昭不是隻有三個親哥,哪裡來的四哥?
林家不太提被偷的老四,林昭也沒跟丈夫說過,顧承淮不知道也正常。
“我四哥和我三哥是雙胞胎,纔出生就被人偷了。”林昭慢慢解釋,“我娘說他耳朵後面有個小葉子胎記。”
顧承淮挑眉,“這麼巧,我明天查查。”
“你覺得我直接問咋樣?”林昭按捺不住激動心情。
她爹孃不那麼常提四哥,但她知道,他們是惦記他的,她爹給他們兄妹幾個做衣服,總會多做一身,她娘也是,準備東西從來都是準備四份的。
“也不是不行。”顧承淮覺得媳婦兒的辦法也行,比調查快。
“這事得告訴給我大哥。”林昭說。
她哥穩重,辦事牢靠,心思縝密,交給他一定沒錯。
“你先別急着查,等我大哥先問過再說,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肯定找你。”
顧承淮沒意見,“好。”
當晚,林昭翻來覆去沒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夢,一會夢見她找到了四哥,一會又夢見她家一輩子也沒找到她四哥。
第二天醒來,眼睛下面一片烏黑。
顧承淮:“……”
林昭注意到他的眼神,意識到什麼,拍了下他硬邦邦的蜜色胸膛,惱怒地說:“嫌棄了?”
“你怎麼樣我都不嫌棄。”顧承淮說話間,親了她一下。
林昭笑開花,想多賴一會牀,又栽倒在牀上。
男人揉揉她的發頂,隨即下了牀,健碩的胸膛和腹肌,筆直有力的大長腿,格外給人安全感。
顧承淮打開衣櫃,找出媳婦兒給他做的新汗衫,擡臂穿上。
“你再睡會,等你醒來,我去打點井水,沾溼毛巾,給你冷敷一下眼睛。”
林昭揚脣,“好。”
顧承淮出了屋,去主屋喊雙胞胎。
聿寶和珩寶被鍛鍊的很自律,一到時間就醒了過來,乖乖穿上衣服,輕手輕腳地出門,隨他們爹鍛鍊身體。
等林昭起來,孩他爹已經帶着孩子們回來了。
顧承淮打了井水,井水冰冰涼涼,毛巾沾溼後也是冰的,林昭慢悠悠敷眼睛。
“聿寶,幫娘去新房那裡喊你大舅,就說娘找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