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桃花（二）
顏雪懷帶着大牛和珍珠，提着大包小包，去拜訪胡掌櫃。
客棧裡冷冷清清，大堂裡只有一個夥計在打瞌睡。
顏雪懷看了看，這個夥計是生面孔，她不認識。
大牛走過去叫醒了夥計，夥計打個哈欠，懶洋洋地問道：“住店嗎？要幾間房？”
大牛說道：“我們不是來住店的，請問胡掌櫃在嗎？”
夥計皺起眉頭，一臉的不耐煩：“不在！”
大牛一怔，又問：“小五呢，他在嗎？”
小五是大牛的親戚，就是託了小五，他和大壯才能來李食記。
“小五？啥小五？我們這兒沒有這人。”夥計沒好氣地說道。
胡掌櫃的髮妻前幾年過世了，留下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出嫁，兒子卻還很小，胡掌櫃以前沒日沒夜都在客棧，沒辦法照顧兒子，請媒婆介紹，續絃娶了一位逃難來的年輕寡婦王氏，王氏二十出頭，乾淨俐落，把胡掌櫃的小兒子照顧得很好，胡掌櫃對王氏也越來越信任。
胡掌櫃嘆了口氣，說道：“他去年就去學堂唸書了，後來出了事，這些日子就沒有再去學堂。”
顏雪懷問明胡掌櫃家裡的地址，帶着大牛和珍珠找上門去。
顏雪懷原本想說清河宴的事，但是她沒有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想等胡掌櫃在李食記坐穩了，再談清河宴。
顏雪懷露出一個尷尬的假笑：“回來辦點事，焦爺的消息真靈通啊。”
胡掌櫃是信任顏雪懷的，他也信任李綺娘，他想了想，道：“你讓我考慮一晚，明天給你答覆，可以嗎？”
街頭巷尾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王氏是放鷹的，還有的說胡掌櫃帶了綠帽子，經此一事，胡掌櫃大受打擊，每日閉門不出，就連劉先生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他了。
哎喲，原來在這裡等着她呢。
晚上回到柿子衚衕，顏雪懷便把胡掌櫃的事告訴了李綺娘，李綺娘正爲了請掌櫃的事煩心，崔旭看到她時差點哭了，他只想做個好廚子，做生意太難爲他了。好在有田桂花，可是田桂花也忙，她還要管着燒餅那一塊，李綺娘若是再不回來，這兩位就要崩潰了。
李綺娘和胡掌櫃當即便談妥了，胡掌櫃留在平城李食記做掌櫃，胡掌櫃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李食記要在平城開新店。
聽說胡掌櫃居然賦閒在家，李綺娘又驚又喜，她想找位不錯的掌櫃，只能人託人，再託人，能力好的，人品不一定好，人品好的，能力又不能保證。
夥計的眉頭終於舒展了，把銅錢塞進懷裡，轉身進了帳房。
每天過來幫傭的老媽子告訴他，他走後的第三天，老媽子過來時，就發現家裡鎖了大門，胡掌櫃報了官，官府從人牙子手裡找到了他的小兒子。
“你們認識劉先生？”夥計問道。
顏雪懷不想幹坐着浪費時間，她給餘敏留了封信，請牙行裡的人代交，然後便帶着珍珠走出了牙行。
顏雪懷問道：“胡掌櫃現在哪裡高就？”
前不久，有家酒樓的東家要舉家搬回京城去，範老爺子撿漏，以比較便宜的價格把酒樓頂下來，如今這家酒樓的名字叫“祥雲樓”，大廚是範老爺子，沒辦法，範家子侄裡就沒有一個能做大菜的。
沒想到次日母女倆到了李食記，卻見胡掌櫃已經來了。
現在坐在那裡的是李老闆啊，這可不是平城李食記小食鋪的老闆，這是京城大酒樓的老闆啊，不但是老闆，而且還是廚子，那舌頭，那眼光，和自家老爹也差不太多。
他們剛剛走出牙行，迎面便走來一個人，顏雪懷一看，這是焦爺啊！
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焦爺，看到焦爺，顏雪懷就覺得鼻子不舒服，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焦爺看到她的小動作，忍不住笑了：“好久不見，聽說你去京城了？”
可是顏雪懷沒想到，餘敏剛好沒在牙行，據說一大早就走了，給兩位商戶做中人，牙行裡的人也說不清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一般這種給買賣生意做中人的，雙方談成後，會請牙人吃一頓，所以這單生意若是沒談好還好，談成了餘敏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
“唉”，劉先生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如今生意不好做，你也看到了，客棧裡沒有幾個客人，東家便把客棧賣了，如今是東家自己在管着，沒有請掌櫃，小五是跟着胡掌櫃一起走的，我是帳房，反倒是給留下來了。”
劉先生原本不想說胡掌櫃的家事，無奈顏雪懷軟磨硬泡，劉先生只好簡單說了。
範老爺子欣然接受，他太得意了，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結下這麼大的善緣。
胡掌櫃一怔，他沒有想到顏雪懷會讓他到李食記當掌櫃，他做過多年的客棧掌櫃，食鋪和客棧有異曲同功之處，他去李食記做掌櫃是沒有問題的。
很快，夥計又出來了，身後跟着劉先生。
顏雪懷吃了一驚，焦爺認識她？而且還知道她去了京城？
大堂裡沒有客人，劉先生挑了一張桌子，請顏雪懷坐下：“顏姑娘，你們不是南下去京城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牛不高興了，這人啥態度啊，他正要再問，顏雪懷開口問道：“帳房劉先生可還在？”
劉先生看到顏雪懷，先是怔了怔，隨便看到顏雪懷身邊的大牛，終於確定眼前這位漂亮姑娘確實是經常帶着美食過來的那位少東家。
可鬼才知道這算得哪門子交情啊！
小男孩小聲說道：“我叫胡彬。”
可是焦爺卻知道那宅子和她有關係，這就有趣了。
聽說新店的廚子是阿苦，顏雪懷和大牛相互看了看，有個秘密咱們就忘了吧，對，讓阿苦也忘了。
顏雪懷佩服啊，這位焦爺何止是收凶宅，人家做的是一條龍的服務。
如果撞到鼻子算交情，那也算是有吧。
李綺娘爽快答應，找好地方一定請他家的壯勞力去幹活。
聽說李綺娘想開分店，範老爺子心領神會，叫出自己的兒子阿苦，說道：“去炒幾個菜，給李老闆嚐嚐。”
顏雪懷微微眯起眼睛：“巧了，我暫時沒有做生意的打算，焦爺還是找別人吧。”
胡掌櫃便趁着空閒去了鄉下，他想趁着田地便宜，置辦個小莊子。
阿苦不知道自家老爹是抽得哪門子的風，讓他炒菜？他只是二廚好吧，祥雲樓的二廚，就是給身爲大廚的範老爺子打下手，有些老爺子不屑去炒的小菜，才能輪到他掌勺。
不知道是在收購宅子之前就知道呢，還是之後知道的。
“是啊，我姓顏，我家鋪子在會昌街上，小哥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劉先生。”顏雪懷使個顏色，珍珠掏出幾個銅錢放到桌子上。
顏雪懷想了想，說道：“不瞞您說，我娘這次回來，想給這邊的李食記請位掌櫃，現在的掌櫃是大廚兼着的，人很可靠，但是沒有經驗。若是胡掌櫃不嫌我家鋪子小，我想我娘一定會很高興您能過來。”
這兩天，李綺娘去拜訪了範無病範老爺子。
她和焦爺有交情嗎？
而胡掌櫃卻是她們母女離開顏家之後，第一個出手幫助她們的人，就連後來她們開食鋪，胡掌櫃也幫了很多忙。
顏雪懷的眉頭動了動，對了，她聽餘敏說過，焦爺做着凶宅生意。
範老爺子問李綺娘：“你那分店找好地方以後，就說一聲，我讓家裡的小子過去幹活。”
胡掌櫃看着小兒子說道：“我現在就想護住兒子，不能讓他再受委屈了，我這個當爹的沒有用，差點讓他出事。”
顏雪懷問道：“胡掌櫃對以後有啥想法嗎？”
看到顏雪懷三人，胡掌櫃很高興，大牛把帶來的禮物放下，胡掌櫃心中感慨，他沒想到顏雪懷千里迢迢回來，還能來看望他這個在別人眼裡已成笑話的人。
劉先生說道：“屋漏偏逢連夜雨，老胡離開客棧，家裡也出了事，唉。”
顏雪懷說道：“讓焦爺失望了，本姑娘不缺銀子。”
顏雪懷原本以爲會看到一個亂槽槽的家，和一個醉酒的頹唐老男人，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胡掌櫃的家乾乾淨淨，胡掌櫃的人也同樣乾乾淨淨，只是人很瘦，他原本也不胖，現在更瘦，像根竹竿，身上的袍子顯得空蕩蕩的。
顏雪懷笑着說道：“剛剛回來，我家要安排鋪子裡的一些事，所以就回來了。”
胡掌櫃沒了客棧的差事後，並不着急，一來他做了多年掌櫃，家底厚實，二來他在平城也算是小有名氣，又有些人脈，想找個差事並不難。
來開門的是胡掌櫃的兒子，小男孩只有六七歲，可能是被人賣過有了心理陰影，看到陌生人時怯怯的，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專做凶宅生意的焦爺低價收購鑼鼓巷那被火燒過的宅子，這並不奇怪。
焦爺指指不遠處的茶樓，說道：“巧了，我也正想和顏姑娘談點生意，不知顏姑娘可否賞光？”
說完，顏雪懷擡腿便要走，焦爺閃到一旁讓開道路，可是當顏雪懷從他面前經過時，他卻說道：“鑼鼓巷的宅子是我買的。”
“顏姑娘既然不缺銀子，那麼替顏二老爺還債可好？父債女還，就是去了衙門在下也是佔理的。”焦爺閒閒地說道。
顏雪懷說道：“會昌街附近便有學堂，他下課以後可以到鋪子裡來，辛伯最喜歡小孩子，說不定能幫你帶帶他，再說，守着食鋪，你們爺倆也不用做飯了，對吧？”
李綺娘給範老爺子帶去豐厚的謝禮，如果不是範老爺子，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和漕幫的大當家有關係。
“啓蒙了嗎？”顏雪懷又問。
焦爺微笑：“正是，顏姑娘手頭可緊？”
李綺娘說道：“不如明天我抽空去趟胡家吧，胡掌櫃是個人才，若是他因爲家裡那些事不想留在平城，我就請他跟咱們去京城，當然，他如果能留在平城的李食記，則是最好的。”
但是做不了酒樓裡的大菜，但是在小食鋪裡的家常小菜卻是沒有問題的。
王氏把小兒子賣給人牙子，自己捲了錢財跑了。
阿苦顫顫兢兢炒了四個菜，三葷一素，李綺娘挨個嚐了嚐，大手一揮便拍板定下，阿苦到李食記的分號做大廚。
又寒暄幾句，顏雪懷問道：“劉先生，胡掌櫃和小五他們呢，爲何客棧裡只有您一位熟人了？”
範老爺子高興壞了，這是多好的機會啊，他家男丁太多了，可惜他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讓每一個學廚的子侄都有機會上竈歷練，阿苦是範家子侄裡最拿得出手的，這個機會就是他的了。
胡彬點點頭，卻又低下頭去。
顏雪懷微笑，看看縮在一旁的小男孩，問道：“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顏雪懷停下腳步，懶散地笑了笑，道：“這樣說來，焦爺還做着放印子錢的生意了？”
顏雪懷要去順城街，這一次珍珠沒有攔住，只好跟着顏雪懷一起去。
顏雪懷知道顏二老爺借了很多錢，因此顏家分家，郭老太太連同顏昭山、顏昭林，把顏二老爺逐出家門。
沒想到胡掌櫃從鄉下回來，卻發現王氏和小兒子全都不見了，放在家裡的銀錢連同他給王氏買的頭面首飾，全都不知去向。
顏二老爺把凶宅以很便宜的價格賣給焦爺，接着又和焦爺借了印子錢。
因爲要選地方開鋪子，顏雪懷又想到了餘敏，這是送上門的生意，當然不能便宜別人，還要是給餘敏的。
無論人品，還是能力，李綺娘都很滿意。
顏雪懷嘖嘖兩聲，搖搖頭，一臉惋惜地看着焦爺：“可惜啊，焦爺的算盤打得響，消息卻不夠靈通，看來只能讓焦爺失望了。”
焦爺勾起嘴角，露出兩個酒渦，顏雪懷還挺喜歡看這位焦爺的，小白臉，長得好看，真應了那句話，小白臉沒好心眼。
可惜了，他遇上的是顏雪懷。
“願聞其詳，在下洗耳恭聽。”焦爺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