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西幾乎沒將他的話聽進去,在理智與衝動激烈的對決下,她最終被心魔俘獲,平靜的開了口。
“今晚,靳廷森來過了,是嗎?”
“轟——!”
明明外面沒有驚雷聲,可是李迦卻彷彿被雷劈中般難以動彈。
空氣近乎凝滯,讓他不自覺的張嘴呼吸。
顧小西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將手指放在了嘴邊等着李迦的回答。
幾分鐘過去,那頭依然安靜,因爲太過安靜,她幾乎都聽見了那邊的雨滴聲。
沉默繼續蔓延,她閉上眼將頭靠在牆上,在陰暗的角落處一道透明的痕跡從眼角滑至了耳下。
李迦的沉默,應徵了她的猜測。爲此,她不需要再確認什麼,就能夠得到答案。
“他,走了嗎?”
李迦這纔回味過來,顧小西或許是一開始就打算問靳廷森的事情,只是出於兩人之間無法修補的裂縫,她不敢問。
然而所有的理智與剋制都抵不過她的心,所以她纔會一再追問。
他嘆了聲氣,嗓音在一番撕扯的痛楚後不復之前的溫和,變得很沉重:“他今晚的飛機,十二點走。”
顧小西聽聞這個答案,閉着眼的她哽咽出聲,密集的痕跡分佈了整張臉。隔了一會兒後,她咬牙出聲:“其實,你可以不告訴我的。”
李迦從之前那聲哽咽中聽到了心碎,他低着頭看着光滑的地面,自己的身影在表面模糊的被勾勒,連他都看不清自己。
“小西,可能我沒有辦法對你說謊。”
這句話一完,那頭的顧小西便手忙腳亂的掛了電話。
忙碌而密集的嘟嘟聲塞滿了李迦的耳朵,讓他的耳畔一度重複着這個聲音。
他默默轉身,沿着樓梯走到樓上,又默默的走到了自己的臥室門口。可是鬼迷心竅的是,當他回神之後卻赫然發現自己並不是站在自己的臥室門口,而是站在了顧小西之前的客房門口。
一股深切的悲蹌涌上心頭,他扶着門走了進去。看着空擋的牀位,聞着已經沒有顧小西氣息的空氣,望着一點回憶的痕跡都沒有的房間,他跌撞的走到了牀邊,然後仰面躺在了牀上。
夜雨不斷,在淅淅瀝瀝中奏響了夜的進行曲,節奏急促,音調哀傷。
顧小西躲在角落,她牢牢的抱緊了自己,無聲的抽泣着。
如果李迦騙她該多好,如果李迦不告訴她該多好,如果她沒有看出來,如果她沒有追問……
所有的如果,都是泡沫,都是虛假。
她現在很清楚靳廷森來過了,自己之前看到的不是錯覺,就算他的身影被雨幕擋住,就算他用背影對着自己,就算他不說話不出聲,光憑那道已經融入骨血,刻在記憶裡的身影她就能認出他!
多諷刺的記憶,多可笑的命運!
她竟然在這裡還能看到靳廷森!
他竟然能不遠千里,跑到這裡來!
可是更可笑的是,他們都失去了再度靠近對方的勇氣!
她睜開眼婆娑的眼,看着暗無邊際的夜空,心痛欲裂。
機場
因爲這邊雨勢很大的緣故,航班不得不延遲。靳廷森坐在VIP室內看着砸在玻璃上被分離爲無數水滴的雨水,怔忪着失了神。
這裡浴室,他已經洗完澡換了衣服了。
伍妙音爲了不打擾他,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目光來回在他與電視之間。靳廷森雖然現在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她還是覺得不安全,萬一這個人腦子發熱又要去找顧小西,那就慘了。
不說李迦這邊不同意,顧小西肯定也會受刺激,說不定她悄悄離開這裡,他們也不知道。
但是論心而言,她從心底裡希望顧小西能發現,甚至能趕來。
不過這種希望不亞於天方夜譚,所以想想也就過了。
眼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陪同着他們等在這裡的司機不得不再次找來機場工作人員詢問是否有確切的起飛時間。
對方無奈的搖頭,目前沒有新指示,所以只能繼續等着。
又過了一個小時,伍妙音等得有些困了。可是她不敢睡,也不能睡。坐在門口的司機也有些着急,畢竟已經耽誤太久了。
終於,此刻的雨開始轉小,先前還叮叮噹噹的聲音一下子又變爲了細細碎碎。再等了半個小時後,外面只剩下一片濛濛細雨。
這樣的天氣不算惡劣,可以啓航。
他們航班出現在了大屏幕上,提示四十分鐘後就可以登機了。
一直沒動的靳廷森聽聞這個消息,這才轉動了眼睛。望着出現的航班,他淡淡一笑,終究還是要離開,終究還是留不住。
學校
被尿意憋醒的文茜眯着眼摸索着下牀去衛生間,回來之後發現顧小西的牀鋪空着,她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圓。走近之後,確定上面真的沒有人。她立刻清醒,正要拿出手機打顧小西的電話,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沒關緊的陽臺玻璃上。
她握着電話小心的走近,偏着頭往外看,沒看到顧小西的身影。她不死心,拉開了玻璃門,走出去還是沒看到,正要進去時目光掠過被夜色覆蓋的角落時瞬間站定。
她驚詫的回頭,便見顧小西彷彿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一樣蜷縮在角落裡,整個人還在瑟瑟發抖。
“小西!”
顧小西沒反應,抱着自己繼續沉默。
她一下子衝過去,一把抓住顧小西的肩膀,搖晃道:“小西!小西!”
顧小西這才被拉回了心神,茫然的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文茜,聲音嘶啞:“怎麼了?”
“你怎麼坐在這裡?你不睡覺嗎?你不冷嗎?”文茜看着她這個樣子,不得其解。
之前還好好的,怎麼一回來就成這個樣子了?
顧小西無精打采的搖頭:“你讓我再待會兒,我想靜靜。”
文茜一下子來氣:“靜什麼靜,你沒看到這是什麼天氣嗎?你穿個吊帶裙就在這裡坐着,成心就是等着感冒,我告訴你啊,現在可是關鍵時期,你要是感冒了你論文的進度肯定被耽誤。你不是想和我們一起實習嗎?你不是說要早點開始自己的生活嗎?怎麼,還沒開始你就要放棄了?”
她以爲顧小西是遇到了難題,想要激勵她。
顧小西知道她的話有道理,但是此刻的她心亂如麻,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只得沉默。
文茜見顧小西還似乎不爲所動,低頭看着她,這才發現她眼眶很紅,像是哭過不久。一下子收起了自己的脾氣,陪着她靠着牆坐下,柔聲問道:“小西,發生什麼事了嗎?你跟我說說,不要憋着,雖然我不一定能解決,但是你說出來的話你會好受些的。”
顧小西僞裝的冷靜被文茜的柔聲關切撕下,她忍住的淚水再度奔涌出來。
她伸手抱住文茜,她剛起牀身上很暖,抱起來很舒服。
“文茜,他來了。”
“他?”文茜沒接上,一臉疑惑。
顧小西不想提那個名字,繼續說道:“我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他了,今晚他就要走了。”
文茜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他’應該是她的那個丈夫:“你確定嗎?你看到他了,那他看到你了嗎?”
顧小西點頭。
“那你們說話了?”
“沒有。”
“那你爲什麼要哭?”
顧小西忍着淚搖頭:“不知道,我就是很難過,很難過。”
文茜抱住她,輕輕的拍着他的肩:“那他已經走了嗎?”
“李迦說他是今晚十二點的飛機,現在過了十二點,已經走了吧。”
“李迦王子也在。”文茜驚訝,看來之前的場面很熱鬧啊。
“恩。”顧小西悶悶的回答。
文茜看着很痛苦的顧小西,低頭問道:“你是難過他來了,還是難過你們沒說上話?”
顧小西一怔。
文茜見顧小西不答話,又問:“李迦王子告訴你他今晚十二點走,那你有沒有想見他的衝動呢?”
顧小西僵住,怎麼沒有!如果不是因爲有,她又怎麼會畫地爲牢,將自己困在這方天地。
文茜見顧小西還是不回話,回味過來了,她一把拉起顧小西:“跟我走。”
顧小西不明所以,被她拉入寢室後,見她飛快的拿過自己掛在牀位的長款外套,同時還扔給自己一件薄款的長款針織衫,最後抓過鑰匙,便將她拉到了室外。
她一臉莫名的被文茜拉着跑下樓,走到一樓後,她反應過來了,立刻掙脫了文茜的手:“我不出去!”
文茜措不及防被顧小西甩開了手,身子晃了一下差點跌倒,幸好她平衡不錯,立刻穩住了。見顧小西的反抗勁兒那麼大,她站在原地,盯着顧小西:“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想見他。”
“我不想見他!”顧小西將手放在胸口,肯定的回答。
文茜卻不信:“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如果不是因爲想見他怎麼會一直呆在陽臺?你難道不是想借着外面的寒冷,讓自己放棄這個念頭嗎?”
顧小西后退了一步,沒想到自己藏起來的心思竟然被文茜看得那麼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