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悅聽着言詢氣若游絲的聲音,整個心都慌了起來。
試探性地用手撐住他的後腦勺,卻摸到一手*的血液。
居然流了這麼多血!
池悅臉色一白,聲音開始發抖,“別說這些話……”
她狠狠地喘着氣,全身力氣幾乎被掏光,卻還是要跑:“我答應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自己回去照顧你兒子……”
言詢突然像是有了力量一般,拉着池悅用盡全力奔跑着,全身的的血液都在沸騰翻涌,而眼前的路,卻是變得越來越寬闊,兩人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
怦!怦!怦!
言詢拉着池悅瘋狂地跑着,在他空白麻木的腦海裡,竟然像放電影似的出現了一幕幕往事——
他看到了自己遇見許墨弦的時候,看到了許墨弦死的時候,看到了池悅離開容修以後的傷心,看到了鳶鳶憂鬱的神情;看到了葉婉清猙獰的面孔,看到了暄暄叫着自己爸爸的模樣……
而自己此時此刻,手中緊握着的是池悅的生命——
是自己最愛的人的生命!
不可以停下!
絕對不可以停下!
無數的畫面在言詢的腦海裡匯聚着,最後形成了自己在瘋狂奔跑的畫面,在漆黑的夜裡拉着自己最愛的女人玩命奔跑的畫面——
跑!
快跑!
用最快的速度跑!
“那邊有警察,我們應該得救了!”
池悅那爆炸般驚喜的聲音在言詢耳邊炸響。
言詢極快地擡起頭來,他看到在不遠處停下的警車,看到了紅色的燈光在閃爍變化着,看到了警察正朝着自己和池悅衝來……
一切都在眼前了,言詢看到了一切,眼眸裡有些烈火在熊熊燃燒着,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一場奔跑,是用生命完成的賭注——
賭的是他與池悅的性命。
警察如洪水般涌向言詢和池悅,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匯入警察的洪流中。
警察從他們兩個人的身邊跑過,跑向了那羣潰散的黑衣男人,又有好幾雙手接住了言詢和池悅,溼漉漉的雨水打在他們的臉上。
池悅跌做在地上,言詢也倒在了溼濘的地面上,淚水與汗水混雜着雨水,從面孔上滾滾流下。
一切都結束了……
言詢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雨水落在眼睛裡。
他突然就望着天空笑了起來,只是眼淚卻瘋狂地從眼眶裡涌出來,他又哭又笑的,滾燙的淚水沖刷着英俊的面容。
容修也趕到了,池悅正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
言詢踉蹌着從地上爬起來,朝着容修走去,他要告訴他,是自己救了她——
我說過會回報你的,你看到了嗎?我做到了……
池悅窩在容修的懷裡,擡起眸,卻是震驚地看着朝自己走來的言詢。
她的瞳孔整得很大很大,彷彿看到了什麼讓她覺得驚駭萬分的事,容修也擰緊了眉頭。
言詢只是朝着池悅安靜地笑了笑。
突然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自己的鼻腔裡涌了出來,順着鼻子一直往下流着。
言詢伸出手,擦了擦,卻看到了滿手的鮮血。
言詢怔了怔,沾着自己血液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可是溫熱的液體還是不斷地從言詢的鼻腔裡涌出來,漸漸地,世界似乎開始變得寂靜無聲了,耳朵也變得暖暖的,溫熱的液體不斷地往外涌着……
言詢呆呆地站住。
自己好像從這一刻開始被屏蔽在了這個世界以外,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了聲音。
言詢看到了池悅和白茉驚恐的面孔,看到容修在對着警察在大叫着什麼,越來越多的人向自己涌了過來,而自己捂住鼻子的雙手已經是鮮血淋漓……
鮮紅的血液猶如滾燙的岩漿一般,從言詢的耳朵、眼睛、嘴巴、鼻子裡不斷地往外涌出來,順着他的下巴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滴落……
池悅正在容修的懷裡,向着自己伸出手,像是瘋了似的,在大聲地叫着什麼——
然而自己卻什麼也沒聽到。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得可怕。
言詢的身體突然晃了晃,仰面栽倒在地上,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像剛剛奔跑的路那般的黑暗的深淵,正朝着自己襲來……
言詢倒下的那一刻,沒有聽到池悅像瘋子一般驚恐的聲音,“快打120!救他!求求你們救救他!”
瓢潑的大雨無情地淋了下來,池悅大喊大叫了幾句,也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整個人癱軟在泥濘的地上,虛弱狼狽得像是被扔掉的破布娃娃。
…………
“悅悅?”
白茉站在緊閉着的房門前,輕輕敲了敲沉重的木門,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可是門裡門外都是一片死寂。
已經第四天了。
池悅昏迷了三天,醒來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門給鎖上了,無論白茉和其他人問麼敲門,怎麼呼喚,她都沒有出來,也沒有把房門打開,更沒有說過一句話。
白茉回過頭,一臉擔憂地看着同樣一臉擔憂的容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言詢死了,就在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言詢拉着池悅在逃跑,在拐彎時,被幾個黑衣男人給堵了,情急之下他推開了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一個黑衣男人用棍子打了他的後腦勺——
就是那一棍子要了他的命。
先是顱內積血,然後就是情緒大起大落,最後纔是七竅流血而死。
在場的每一個人,沒有一個能忘得了,在那個下着小雨的夜晚,幾乎昏迷的池悅突然掙開了容修懷抱,撲過去抱着滿臉是血的言詢號啕大哭,而言詢也在最後一秒露出了笑容,在池悅的懷裡死去了。
原來怨恨在生離死別的那一刻,竟是這般的渺小。
白茉的眼角也有些溼潤了。
雖然她一直都是旁觀者,雖然她在得知言詢與葉婉清早已同流合污時,已對他不再抱有好感。
然而當她親眼看到他七竅流血而死時,他以前犯下的過錯似乎都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愛池悅的心,不比任何一個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