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悅自殺未遂,被救回來以後,因爲答應了印印,她沒有再尋死的想法。
只是,心裡那個坎,卻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她每天麻木地接受着治療,護士送來的藥,也不問是什麼,直接乖順地全部吃了下去。
手腕上的傷口,很快就癒合,留下一條粉色的,像是蜈蚣蟲一般難看的疤。
一番養護下來,她非但沒有長一點點肉,反而是暴瘦得厲害。
一米六八的個子,竟然連90斤都差點,一把摸下去,全是硌人的骨頭。
絕望,如同湖底的水草一般,緊緊地纏着她,拖着她,沉溺,再沉溺……
公司已經全權交給了池澄打理,池悅本就不是話多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連話都不說了。
每天醒來,就是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除了必要的吃藥,上洗手間以外,如果沒人叫她,她可以看着天花板一整天,絕不會主動動彈一下。
大家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勸道的話,翻來覆去的說了無數遍。
可池悅卻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或者,根本就沒有聽進去過。
眼看着,她越來越瘦,走路都幾乎可以飄起來了,最痛心的,莫過於池澄。
前半輩子,是池悅照顧他,他也不介意管着池悅的下半輩子,就算她什麼都不做,大不了他養着她便是。
只是如今池悅的狀態非常差,她雖然還活着,也沒再生尋死的念頭,可她這個樣子,活着已經與死了,無異了。
池澄每天急得上火,嘴巴都起了好幾個泡。
有心想幫着調解吧,池悅是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容修那邊更糟糕,據說自從心心下葬以後,他將自己關在房裡,已經好多天沒出過門了,別說要找他談,就連面,都見不到。
高明和冷墨那邊傳來的消息,就是容修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裡,偶爾又傭人進去收拾房間,都會被滿身酒氣的他給轟出來,也沒見他吃什麼東西,每天,只有源源不斷的酒送進去。
這兩邊都是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有心勸,又怎麼勸?
喪女之痛,痛徹心扉。
別說兩個當父母的了,就是身邊的人想起來,也不由覺得傷痛無比。
池澄深深地感覺到無力,這個時候,他寧願他的腦子沒有治好,寧願他還是以前那樣的癡癡傻傻,對什麼事都不用負責,不用關心。
池澄甚至想,他寧願回到那時候,外婆剛去世,他被池悅和容修接到總統府住,每天想吃什麼就有什麼,還有心心和印印兩個可愛的孩子。
那時候,雖然池悅的眼角,偶有愁容。
但回想起來,似乎竟是最爲快樂無憂的一段日子。
“池少——”,池悅的主治醫生朝着池澄走過來,“這是池小姐的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
池澄回過神來,勉強對主治醫生一笑,“好的,謝謝了。”
主治醫生點頭,又想起來囑咐了一句,“池少,雖然池小姐的身子是無礙了,可是她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話,建議你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心病還需心藥醫,我們這些外科醫生,能治好她的身子,卻治不好她的心病。”
“好,謝謝醫生。”池澄禮貌地答應着,拿着出院手續,走進了池悅的病房。
池悅還是一如既往地,睜着眼睛麻木地看着天花板,眼神裡面,看不到任何一絲的神采。
池澄走到病牀前,喟嘆一聲,道:“悅悅,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收拾收拾,咱們出院吧。”
池悅麻木地從牀上爬起來,機械性地開始收拾東西。
養傷的這段時候,她太過安靜,也太過乖順。
幾乎是池澄說什麼,她都照做,從來不會反抗,也不會問爲什麼。
短短的時間內,她就已經失去了一個二十多歲年輕女孩兒該有的活力。
池澄心痛如絞,突然按住池悅的雙肩,“悅悅,要不,你出國吧!”
池悅轉過頭,表情空洞地看着她。
池悅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你出國吧,你現在留在國內,也不過是觸景傷情,還不如出國去放鬆放鬆,你還有印印啊,帶着印印出去吧,好好陪陪他。”
說着,見池悅很久沒有答覆,池澄又急着補充道:“心心和印印都是在國外長大的,你正好去看看他們生長的環境,再順便去探望探望池影,等心情平靜一些了,再決定要不要回來,好不好?”
池悅抖了抖乾澀的嘴脣,好半天,才發出一個嘶啞的聲音:“好。”
她答應下來了。
養傷的這段時間,她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又好像,其實想了很多。
或許池澄說的是對的,繼續留在京州,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從這件事裡走出來,一輩子,都將生活在已經失去心心的陰影之中。
她答應過印印,會爲了他好好活着的。
可是,她卻一直都沒有做到。
或許,出國是最好的選擇。
“哥,我聽你的。”池悅又補充了一句,只是,因爲很久沒有說話的關係,她的聲音,嘶啞而難聽。
池澄心裡提着的那口氣,總算是放了下來。
池悅答應出國,就證明她還“有救”,或許,總有一天,一切都會過去的吧。
池澄趕緊幫忙搭手,收拾好以後,就帶着池悅出院了。
池悅住院的這半個月的時間,印印從總統府出來,就沒有再回去過。
池澄將印印安排在了他的別墅裡,每天帶他來看池悅,閒暇時候,就住在家裡。
這麼久過去了,總統府那邊,也沒來找過。
容修自顧不暇,恐怕根本就沒發現印印已經被接走了,而高明和冷墨知道印印和池悅的關係,他們沒有資格把孩子帶離親生母親的身邊。
兩邊都這樣裝着傻,反倒讓印印在池澄這裡安心地住了下來,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
“媽咪!”見池悅走過來,印印飛快地從裡屋跑出來,撲進了她的懷裡。
池悅任由印印抱着,沒有說話,神色還是稍顯空洞。
本該有兩個小身影撲過來的,如今卻只留下了一個——
叫人如何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