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骨揚灰,我不知他是否會真的那麼狠心。只是,話落的時候,感覺他扼着我的手指微微一動,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裡,卻並不曾瞧出其他。
唯有,那雙瞳之中,被倒影而出的,我的臉。
他身後的女子似是狠狠地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張着嘴,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嘴角微動,他突然冷笑一聲道:“挫骨揚灰,朕原來不知,你還有這樣的勇氣。真好,你果然一次又一次地叫朕驚訝。”
勉強笑着,望着他的俊顏。雨,還是不停地下着,流淌過他的臉,我的臉,而眸中男子的影,卻越來越清晰起來。
凝視着,菱脣微啓:“可好?”
他心裡,必然是恨我的,挫骨揚灰,夠不夠解恨?
他抿着脣,唯有手上的力道不減,吃痛着,令我愈發地清醒起來。他身後的女子終是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錢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您……”
心頭一震,驚訝地擡眸望着女子的臉,她彷彿是意識到了什麼,目光順着我瞧來,嘴角微微露出笑。
她是故意的,提醒他錢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她想用激將法。
他低嗤一聲,開口:“朕纔是皇帝。”他頓了下,接着道,“還不把這個奴才拖下去?”他是在告訴她,他做任何事,不必避諱着誰。今日,他如果殺他,不是爲了太皇太后。他若是放他,亦不是。
女子的臉頃時一片煞白,咬着脣,終無法再甫出一字。
“皇上,皇上您饒了奴才,皇上!”錢公公重重地朝他磕頭。
殿外,傳來侍衛的步子。
我心頭一驚,咬着牙道:“讓我死二次,您還覺得不夠麼?您究竟是要……”
“死二次?”他輕聲打斷我的話,“你的命,還值多少錢?拿命來換,可以。朕一直在等,等你告訴朕,他,在哪裡?”
他的話,讓我渾身一僵。
震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原來,這纔是他遲遲不殺我的原因!
我一直以爲,他對我心存眷戀,他會覺得於心不忍。呵,卻原來,根本不是這樣!
他自始至終,都忘不了他的大事。
原來那時候對他的感覺,竟是真的,這樣的男子,勢必不會被感情所牽絆。他很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
頹然笑着:“皇上還不瞭解我麼?”
他的神色不變,只道:“瞭解。只是朕,一直在奢望一些事。”
奢望……
驚愕地看他,頹然又覺得想笑,聽他說出此二字,竟覺得是如此的不搭調。
侍衛上來了,押住了錢公公的雙手,錢公公依舊哭着求饒,那聲音,在乾元宮的外頭一遍一遍地迴盪。夾雜着漫天的雨水,竟涌起一抹溼漉的味道。
氣氛一下子沉了下去,侍衛們,竟也不敢擅自壓了錢公公下去。
誰都不說話。
常公公遠遠地站着,那撐開的傘,卻不敢舉至他的頭頂。
良久良久,他頹然低聲開口:“終究是朕,奢望了。”鬆開了扼住我的手,他拂袍起身,淡掃了一旁的侍衛一眼,啓脣,“拖下去。”
錢公公哭叫着被拖了下去,他已然回身,跨出一步,又站住,半晌,才聽得他的聲音傳來:“常渠,帶她回馨禾宮。”
常公公應了聲,上前來扶我。
那聲音,穿過雨簾,再次傳來:“朕與你緣盡於此,你一心求死,朕成全你。明日,朕會賜你白綾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