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各位將軍,八剌部似乎正在收拾東西撤退!”一名哨騎快步衝入星星峽內關城的議事堂中,臉上帶着十足的疑惑神色。
正站在輿圖前低聲交談的唐震和張珏對視一眼,急忙看過來,而在一旁坐着品茶的高達嘴角邊也流露出一抹笑意。按照明軍的猜測,在確定了忽必烈率軍南下之後,八剌很有可能也率兵直接進攻忽必烈的後路,從而避免將自己爲數不多的兵力全都消耗在星星峽這座雄關要塞上。現在來看,這個推測似乎準確無誤。
“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以防有詐。”高達站起來沉聲說道,轉頭看向那名哨騎,“讓弟兄們繼續打探,尤其是要弄清楚八剌是向哪個方向去的。”
“老將軍是擔心八剌想要誘敵深入,趁機將咱們引誘出星星峽?”唐震忍不住皺了皺眉,畢竟以明軍將領們對八剌的瞭解,這樣複雜的進攻方式似乎不太符合八剌的性格,而且對於八剌來說,拿下星星峽也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爲這就意味着他將要面對嚴陣以待的海都大軍,除非八剌能夠低下頭來讓自己徹底成爲海都的附庸。
張珏也是點了點頭,其實剛纔他也在考慮要不要派兵追擊,大明在星星峽的守軍就包括天雄軍、兩個旅的神策軍還有按照大明軍隊編制能夠算作兩個師的吐蕃人,絕對算的上兵力雄厚,原本抵擋八剌和海都的兩側夾擊都綽綽有餘,更不要說出兵進攻正在撤退的軍隊了。
更何況大明在河西可不只有這些軍隊,樑炎午和王進正帶領着經過休整和補充之後的另外神策軍以及也有兩個師的吐蕃軍隊在從敦煌趕來的路上,對於大明來說,現在星星峽的守軍已經足夠應對海都,剩下的這支軍隊完全可以改變原來救援星星峽、解除包圍的任務,轉而進攻八剌,甚至是追着八剌趁機殺上草原。
“八剌無論如何也算得上一代梟雄,不可小覷。”高達沉聲說道,“而且對於咱們來說,當務之急是戰勝海都,解開這星星峽之圍,這樣就可以在大明北伐勝利的同時,直接進軍西域。”
伸手在輿圖上指了一下,高達接着說道:“陛下之所以在河西雲集重兵,可不是隻想着讓咱們在北伐的時候於一旁旁敲側擊,而是真的打算將這開闢爲第二戰場,趁着北伐勝利、蒙古韃子徹底混亂的機會,直接向西域進攻。西域對於大明的重要性,想必也不用某重複。”
張珏和唐震都點了點頭。甚至他們相信,如果真的讓大明在西域和草原之間選擇的話,大明很有可能會選擇西域。西域之存在,纔是維護大明在整個西部統治的根基所在。大明剛剛得到吐蕃時候尚不久,再加上北伐的緣故,對於吐蕃的控制尚且有待加強,所以爲了防止吐蕃繼續和蒙古人勾連在一起,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控制西域,徹底切斷雙方有可能的來往渠道。
當初唐太宗之所以不顧魏徵等文官的反對,堅持出兵西域,甚至還派出李靖、侯君集以及李績等大唐名將輪番上陣以確保全勝,歸根結底就是爲了防止當時已經臣服的吐蕃和突厥重新聯繫溝通,使得河西如同大唐伸出去的手臂,而西域就如同張開的手掌,徹底控制整個大唐的西部邊境安穩。而事實證明,唐太宗的未雨綢繆不是沒有道理,在安史之亂後,大唐對於西域的控制愈發衰弱,最後引來了突厥和吐蕃的聯兵進攻,甚至連長安都都丟掉,其原因就在於西域的失守給兩個一直等待捲土重來的敵人溝通和交流的機會。
西域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大唐的由盛轉衰,也必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決定大明的生死存亡,所以對於西域,葉應武和大明是勢在必得。
“老將軍的意思是,咱們就不管八剌了?”唐震擡頭看向輿圖,只不過這一次目光落在的地方不再是草原,而是西域。那一片曾經見證了張騫艱難跋涉身影的土地,那一片漢唐將士曾經血沃的土地。
“讓八剌去蒙古韃子的腹地草原鬧騰,不也是一件好事麼?”高達笑眯眯的反問一聲,“咱們現在需要擔心的,還是正對面的海都。”
“海都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年輕卻洪亮的聲音,而隱約可以聽見門口侍衛的呵斥聲。
“來者何人,口出狂言?!”見到這陌生人走進來,侍衛們急忙向前一步,在這議事堂中都是天雄軍和神策軍的最高層,如果有了什麼閃失,他們的項上人頭可擔待不起這責任。
高達倒是擺了擺手讓侍衛們不要這麼緊張,畢竟星星峽實際上還處於蒙古韃子的包圍當中,沒有點兒本事的人根本不可能進來,而且沒有得到大門外侍衛稟報,十有八九是身懷令牌而且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需要稟報,類似於那些哨探。
張珏和唐震也饒有興致的扭頭看去,那人風塵僕僕走進來,還不等進入議事堂就隨手掀開斗篷,露出滿是風塵的臉頰,果不其然是一個年輕人,只不過西域的滾滾風塵磨礪下讓他比起終於常見的年輕人看上去要成熟不少,如果單單是看這一舉一動,根本不能想象這個人尚且年紀輕輕。
“錦衣衛馬廷佑,見過諸位將軍。”年輕人還不等進門,就笑着一拱手。他幾乎已經頂上了侍衛們手中的刀槍,但是臉上沒有絲毫畏懼的神色,反而看上去很是輕鬆。
就像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的人,終於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雖然六扇門和錦衣衛的大多數統領張珏和高達他們都沒有見過,但是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聽說過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更不要說原本就是跟着葉應武起家的唐震了。
當下裡向前一步,唐震細細打量了一番站在門外臉上帶笑的年輕人,微微張嘴,不由得笑着一拱手:“翔季兄,兩三年不見,翔季兄已然愈發威儀,小弟一時眼拙,竟然沒有認出來翔季兄,還請翔季兄萬萬不要見怪!”
馬廷佑笑着說道:“漢霄兄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怎麼都不敢想象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現在都成了橫刀立馬的大將軍了,麾下也統帥千軍萬馬,比起來某可是威風千百倍不止。”
“哈哈,翔季兄倒是謙虛!”唐震伸手讓侍衛們退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咱們北伐各路大軍,誰不知道要是沒有六扇門和錦衣衛的幫助,在這數百年沒踏足的土地上一個個的就是睜眼瞎!如果不是你們重新繪製了大多數地方的輿圖,解決了咱們不認路的麻煩,這各路大軍一路走過來,豈不是還要依靠唐朝的輿圖自己向前摸!”
有唐震親自證明,高達和張珏臉上都流露出笑意,也難怪馬廷佑能夠直接走入這議事堂暢通無阻,畢竟他身爲錦衣衛的大統領,手上的皇命令牌是大明各等級令牌和身份證明之中最高級別的,就算是侍衛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阻攔。
“翔季兄,來,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天雄軍高老將軍,這位是天雄軍的張珏張督導。”唐震笑着說道,顯然馬廷佑這個時候到來,也讓他鬆了一口氣,有錦衣衛大統領親自坐鎮,且不說打仗怎麼樣,這消息溝通上面肯定要比之前方便很多,對於擁有絕對的器械優勢的明軍來說,能夠準確把握蒙古韃子軍隊的去向,實際上就已經確定了勝利的一半可能。
馬廷佑點了點頭:“天雄軍高老將軍一己之力鎮瀘州,張督導死守成都府,都是我大明一等一的驍將,今日得見,當真爲棟樑之才。”
“馬統領謬讚了,謬讚了。”高達捋着鬍子說道,“幸會幸會。”
張珏也是衝着馬廷佑鄭重一拱手。
錦衣衛和六扇門是直屬於大明皇家的密探組織,和禁衛軍一起構成了皇家一明兩暗的主力力量,雖然這三個部門的統領都沒有明確的官職品級,但是誰都不敢小覷,畢竟他們手中掌握的可是真真正正的生殺大權,也是維護大明皇權和王朝威嚴的最後防線。
如果真的算起來,這三個組織的統領實際上享受的都是朝中尚書一級的待遇,和主力戰軍的將軍乃是平級,高達他們自然也不敢怠慢。
更何況馬廷佑可是實打實的從龍元戎,就算是唐震這樣的從龍甚早的臣子,見到馬廷佑都得稱呼一聲“翔季兄”,足可見馬廷佑的資歷之老。所謂人生四大鐵,馬廷佑和葉應武是同窗,當初浪蕩三十六花街柳巷也一起嫖過娼,更是曾經和葉應武並肩奮戰一起上沙場,最後還和葉應武一起分了這整個天下的贓,四大鐵全都佔了,自然更顯得身份非凡。
“不知道翔季兄爲什麼突然間出現在星星峽,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唐震有些疑惑的問道。八剌的軍隊撤走也就只有半個時辰不到,馬廷佑就出現在了這裡,除非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一來不可能來的這麼及時,二來也不可能是讓馬廷佑親自出馬,再加上剛纔馬廷佑開口說的“海都不足爲懼”,自然讓唐震覺得是葉應武已經定下了計策。
馬廷佑伸手指了指西方:“某不是從中原而來,而是從西域過來的。”
“什麼?!”不只是唐震,高達和張珏也不由得一怔。
當即走到輿圖邊,馬廷佑笑着說道:“幾個月之前,某奉陛下旨意暗中出使察合臺汗國,勸說八剌出兵進入草原,攪動的蒙古韃子不得安寧,緊接着以漢家使者的身份進入昔裡吉部,昔裡吉部之前就已經暗中派出使者前往南京參見陛下,歸附大明,所以某幫助昔裡吉部從之前的西域小部落一下子變成現在各個小部落的領袖,已經隱約成爲海都麾下的第二個八剌,只要昔裡吉部暗中發力,海都想要不敗根本不可能!”
張珏他們臉上都流露出驚訝的神色,沒有想到自己在前面和蒙古韃子浴血奮戰,而實際上在蒙古韃子背後也早已經天翻地覆。看上去萬衆一心的海都盟軍,竟然已經成了如此模樣。而陛下和朝廷對於西域的戰略也終於呈現出來。
大明不斷地通過製造矛盾和麻煩,在海都的軍隊當中培養出來一個有一個和海都離心離德的的八剌,實際上也就等於在無形之中不斷地削弱海都的實力,使得海都從一個大汗國最後衰弱成現在的只能和一羣小部落分庭抗禮的地步。到時候就算是大明不出動軍隊,整個西域也將沒有能夠威脅到大明的存在。
“如此說來,現在星星峽外的蒙古韃子已經成了一盤散沙?”高達不由得感慨一聲,看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張珏和唐震,“沒有想到咱們還在這星星峽想着如何固守,殊不知外面的敵人早就不堪一擊!”
馬廷佑沉聲說道:“陛下的意思是,星星峽之戰後,昔裡吉部無論是歸附大明還是無恥背叛,都將徹底成爲西域各部落眼中的叛徒,根本成不了氣候,而海都的實力被削弱之後,必然不會再留在西域,到時候整個西域就已經敞開大門等着我們前去。”
頓了一下,馬廷佑的目光在幾人臉上掠過;“估計陛下的旨意不久也回到了,簡而言之就只有四個字,拿下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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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應武快步走入中軍大帳,以張世傑爲首的將領們已經等候在此。
“臣等參見陛下!”張世傑等人急忙拱手行禮。
“免禮平身,”葉應武不等他們拜下去就沉聲說道,“戰事緊急,這些禮節都先不管了,長話短說,蒙古韃子現在都到什麼位置了?”
如果說這裡有御史臺的官員在的話,恐怕早就忍不住站出來強調禮節之重要性了,只可惜站在這裡的都是一羣徹頭徹尾的赳赳武夫,葉應武說不顧禮節還真的正好切中了他們的心意。
戰場上一小會兒的耽誤都有可能決定戰局勝負、數十萬人的生死,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張世傑當即上前說道:“昨天三隊哨騎在汾水左近失蹤,而陛下出動禁衛軍騎兵搜索,總算是救回來一隊哨騎,已經能夠確定蒙古韃子有是四千到五千步騎已經渡過汾水,加之考慮到現在蒙古韃子左翼在石州,右翼在太原府,所以末將以爲可以確定這一隊正是蒙古韃子的前鋒,另外的幾隊哨騎也應該是遭遇了蒙古韃子的伏兵,人數估計都應該在兩三千上下,也就是說蒙古韃子的前鋒近萬人已經逼近此處!”
張世傑還沒有說完,神衛軍將軍楊寶已經站出來,拱手說道:“啓稟陛下,這三天以來,蒙古韃子在咱們外圍出現的哨探已經越來越多,今天更是足足發現了十隊哨探,以騎兵爲主,來往馳騁,如果不是早有防備的話,恐怕根本攔截不下來。”
“這擔任哨騎的怕也都已經是蒙古韃子最強大的本部騎兵或者怯薛軍騎兵,否則不可能這麼不好對付。所以萬萬不能掉以輕心,蒙古韃子的哨騎如此密集的出現,說明蒙古韃子主力也應該距離不遠了。”葉應武微微頷首,冷聲說道。
這些年隨着和大明來往戰事的加劇,蒙古騎兵損失慘重,即使是大明主力戰軍的正面戰場上也已經很難遇到當初襄陽之戰曾經讓葉應武無比頭疼的蒙古本部騎兵了,一旦都是徵調的女真人、回回人和唐兀人補充到騎兵隊伍中,從而使得蒙古軍隊雖然還能保持原來的規模,但是在軍隊鬥志和意志上面都有大幅度的下降,否則明軍也不可能一路高歌猛進。
頓了一下,葉應武的聲音一下子擡起:“衆將聽令!”
“末將在!”張世傑等人急忙拱手說道。
“按照原定計劃,準備迎敵!”葉應武霍然一拍桌子,目光已經投向大帳外面,一縷陽光灑進來,外面的大鼓再一次被敲響。
“遵令!”咚咚的鼓聲中,所有將領同時大聲答應。
葉應武抿了抿嘴,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這一次某一定要把蒙古韃子趕回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