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耳聽了半天，她十分確定，是程牧禾在咳嗽。
想到他最近身上的煙味兒很濃，慕海顏知道，因爲公司的情況不好，程牧禾很上火，一根菸接着一根菸，手指都有些變黃了。
她悄悄下樓，從家庭醫藥箱裡找到了一瓶止咳露，裡面還有大半，又倒了一杯水，回到樓上，敲響了程牧禾的房門。
“喝一勺，然後再把水喝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慕海顏居然聽見了。
“吵到你了？”
程牧禾接過藥水，喝了一大口，又把一杯水都喝光，頓時覺得喉嚨裡一片清涼，不再那麼難受。
“不是，怕你咳得太厲害，夜裡睡不好。明早記得再喝一勺，連續喝兩天，應該就好了。還有，既然公司那邊已經好多了，就別再吸那麼多煙了，對身體不好。”
慕海顏皺了皺眉頭，關心地說道。
“如果半夜難受得厲害，就去叫醒我，我給你再找其他的藥。”
“知道了。”
程牧禾忽然覺得，偶爾有點小病小災也不錯。
兩個人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休息。
但是，在牀上翻來覆去半天，慕海顏依舊毫無睡意。
她知道，自己的情緒起伏得太厲害，得知慕時雨不見了，真的是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雖然現在孩子沒事，可她的精神卻猶如用過了勁的皮筋一樣，難以恢復原樣，怎麼都無法完全鬆懈下來。
翻了個身，慕海顏嘆了一口氣。
黑夜中，她看見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又是榮寵打來的電話，慕海顏的第一反應是，用力把手機丟出去。
但畢竟是自己花錢買來的，她咬着嘴脣，半闔着眼睛，一口氣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說來也奇怪，做完這件事之後，睏意一陣襲來，慕海顏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去衛生間，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慕海顏一下子清醒過來，瞪大雙眼，仔細看着，發現地面上竟然有一小灘水，也不知道是哪裡漏了，還是怎麼的，她沒有看見，一腳踩上去，鞋底發滑。
再聯想到最近發生的種種，她更加確定，明天一大早一定要去拜祭何靜臻。
早飯的時候，她和程牧禾提了一下。
他不認識何靜臻，但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一點耳熟。
慕海顏提醒道：“她也曾是一個演員，只是沒有太大名氣，年紀輕輕就去世了。我想，你應該是聽過她的名字，不過沒有往心裡去就是了。”
程牧禾點了點頭，眉宇間一片凝重：“應該是吧。想去就去，免得心裡掛念，既然是夏一鳴當年一手提拔出來的，論起來也算是你的師姐，去上一炷香也好。”
她沒有告訴他，自己當初能夠進入娛樂圈，就是因爲長了一張和何靜臻極爲相似的臉，說起來，自己走上星途，多多少少還是拜她所賜。
十三號清晨，天色尚未大亮，慕海顏便出門了。
程牧禾不太放心，本想讓司機陪同，但她說不必，自己一個人早去早回，也不引人注目。
萬一被狗仔們拍到，又是一個大麻煩。
想想也是，他只能叮囑她小心開車，把事情辦完就儘快回來。
車後座放着鮮花、燭臺、紙錢、水果之類的東西，都是掃墓專用，柴思晨提前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擺得整整齊齊的。
五點多出門，慕海顏一口氣開了三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埋葬着何靜臻的墓園。
說是市郊，但其實已經快要到隔壁城市了，整座墓園距離市區非常遠，差不多有一百多公里。
到了墓園門口，慕海顏已經微微出汗了，但她沒有耽擱，直接拿上車裡的東西，一手提着一大袋子，按照何姐給自己的地址，一步步走了進去。
不是清明時節，前來掃墓的人並不多，一眼望過去，不過三三兩兩，墓園內異常安靜，四周松柏參天，寒氣似乎從腳底向上攀升蔓延，到處瀰漫着一股清冷肅穆的氣氛。
慕海顏終於找到了何靜臻的墓，放下東西，她凝視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略略出神。
照片上的女人還有幾分青澀，帶着嬌怯的笑容，看着鏡頭。
也許，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這張照片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作爲自己的遺照，成爲留在世上最後的紀念。
“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站在這裡。不過，我還是來了。”
慕海顏在墓碑前蹲了下來，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塵和土粒，這裡雖然定期有人打掃和除草，但畢竟不可能做到一塵不染。她簡單擦拭了一番，然後從隨身帶着的袋子裡拿出一樣樣的東西，規規矩矩地擺好。
“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我這個人，也許，你會不甘心，覺得我奪走了原本應該屬於你的一切。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我能決定的，假如時光倒流，我寧願沒有捲入這段複雜的關係裡……”
她一邊擺放着東西，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還有，我在瑞士的時候，拿到了你留下的那個瓶子。裡面的東西我都看過了，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假如你真的有什麼未完的心事，或者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說着說着，慕海顏正在點燃紙錢的手顫抖了一下，心裡不禁想道，自己怎麼也開始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來了。
“算了，你應該也不會想要搭理我吧。不管怎麼樣都好，但你千萬不要對我的兒子動什麼心思，他還小，和這一切都無關。”
一想到榮寵莫名其妙地找上門，還對慕時雨產生了強烈的興趣，慕海顏就覺得十分蹊蹺，總有一種萬事已經在冥冥之中有所安排的感覺。
她最近小麻煩不斷，所以才動了來給何靜臻掃墓的心思。
蹲在墓前，慕海顏將帶來的紙錢都燒掉了，又整理了一下鮮花和水果，準備離開。
她低頭收拾着東西，身後卻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聽上去還不止一個人。
慕海顏聽到了，疑惑地轉過頭，來人已經走近了，距離她只有五六米。
“你怎麼在這裡？”
走在最前面的榮耀顯然吃了一驚，剛纔他就看見，何靜臻的墓前好像有人，但離得太遠，他看不清楚是誰，還以爲是何姐前來拜祭。
沒想到，居然是慕海顏。
看她的樣子，以及身邊的東西，她也是來掃墓的。
“我過來掃墓。”
慕海顏低下頭，繼續收拾着，回答了一句廢話。
但凡來這裡的人，當然都是前來掃墓，總不可能是來郊遊的。
榮耀把手裡提着的東西放下，依舊疑惑地問道：“我是說，你怎麼知道這裡？你怎麼知道是這個日子？”
印象中，他雖然和慕海顏說過何靜臻這個人，但這麼具體的細節，自己應該是從來也沒有說過的，就連榮寵都不知道，何況她呢。
慕海顏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要帶走的東西，拿在手上，她站起身來，平靜地回答道：“我問了何姐，是她告訴我的，所以我就來了。只是單純拜祭一下，沒有其他的意思，也沒有帶任何人過來。”
榮耀掃了一眼，看見地上有鮮花和水果，於是瞭然地點了點頭，聲音裡有一絲哽咽：“倒是難爲你有這個心了。”
她扯了一下嘴角，沒說什麼。
當然，慕海顏不會告訴他，自己這段日子特別不順，不過是來求個心安而已，她沒有那麼偉大，一直在心裡記掛着一個不相干的死人。
“單純拜祭？我看你是心裡不安吧。”
榮寵緩緩踱步，從榮耀的身後走了出來，一臉譏諷地說道。
他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令慕海顏的心中十分不舒服。
她揚起臉來，輕聲開口：“某些人做盡壞事，才應該心裡不安，不過1;148471591054062就算來憑弔故人，恐怕也不能求得心靈上的平靜，只能是徒勞無功罷了。”
話音剛落，幾隻鳥從天空急速掠過，伴隨着一陣風，松柏隨之輕輕搖晃，原本還透過樹蔭灑下來的星星點點的陽光也一瞬間消失不見了，天色變得有些陰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榮寵變了臉色，一臉不善地看着慕海顏。
她不想在這裡與人發生衝突，對人對己都不好。
於是，慕海顏拿着東西，準備離開。
榮耀也沒有多作挽留，他走到墓碑前，伸手摩挲着上面的照片，神情專注，整個人好像已經進入了一種完全不被他人打擾的狀態之中。
心頭升起一股悲涼，慕海顏看了一眼，低頭要走。
誰知道，榮寵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一直將慕海顏從一排排死氣沉沉的墓碑之中拉到了旁邊的空地上，這才鬆開了手。
“你又想幹嘛？”
她掀起眼皮，不懼不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把我拉黑名單裡了？”
昨晚他打了一次電話，她沒有接，第二次就打不進去了，很明顯，這是被黑了的節奏。
“對。”
慕海顏痛痛快快地回答道。
榮寵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幹脆，臉上明顯愣了一下。
“葉冉有沒有找過你？”
他換了個話題。
她簡直要被氣笑了：“人家是什麼咖位，我又是什麼貨色，大家都知道，葉冉馬上就要去好萊塢演貨真價實的女二號了，現在忙得要命，怎麼會來找我？”
“聽你的語氣，好像很嫉妒？”
榮寵斜睨着慕海顏，幸災樂禍地說道：“本來你也可以，誰讓你非要得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