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榮耀的話,慕海顏也是一愣。
榮寵不見了?
不,她很快反應過來,他不是不見了,或許只是暫時從大衆的視線中消失,一個人去享受不被打擾的時光了。
記得榮寵曾經告訴過她,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找一個人少僻靜的地方,單獨住上一段時間,短則四五天,長則半個月。
所以,慕海顏立即搖了搖頭,向榮耀說道:“你不用太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她篤定的樣子倒是令他十分好奇:“你怎麼就那麼確定?”
慕海顏不答反問:“你不知道嗎?在榮寵很小的時候,你媽媽就經常帶着他去山裡小住,我估計他就在那裡。你要是着急的話,不妨去那裡碰碰運氣,說不定能見到他。”
榮耀失笑:“這可真是不服不行,他竟然帶你去了山莊。要知道,從小到大,我就算賴在地上打滾,求他帶我去玩一天,他都不肯!”
她對此不置可否,也不想多說什麼。
但榮耀的話卻令慕海顏不得不回想起在山莊的時光,她很清楚地記得,榮寵在那幾天確實表現得非常開心,非常放鬆,好像那裡是他的聖地一樣,可以頂禮膜拜,可以獲得身體和靈魂的真正寧靜。
那個樣子的他,和平時迥然不同。
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瞭解榮寵。
榮耀是什麼時候走的,慕海顏沒有留意,她只知道,護士取出手背上的針頭,讓自己好好休息。
“醫生給你開了幾種口服藥,不用再輸液了,但你還要在醫院裡多住幾天,繼續觀察。”
柴思晨從取藥處拿了一大袋子的藥品,有中藥有西藥,花花綠綠,塞得滿滿的。
慕海顏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垂下了眼簾。
她又想起了程牧禾吃的那些藥,一次一大把,大大小小,可儘管如此,他還是走了。
夜晚降臨的時候,塞着耳機,慕海顏反反覆覆地聽着那首歌,她抱緊雙臂,身體蜷縮在被子裡,逼着自己入睡。
一直到程牧禾的頭七過了,她才真的接受了他已經不在的事實。
程佳禾和尹煥東沒有再來醫院,不知道是不是程牧禾的遺囑起到了作用。齊峰聯繫夏一鳴,兩家公司一起公佈了程牧禾的死訊,也將他生前所立的遺囑完整地披露出來,包括他捐獻遺體、不舉辦任何悼念活動、不購買墓地、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慕海顏母子等內容。
一時間,他的粉絲和影迷等無數網友幾乎陷入了崩潰之中,許多人都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紛紛跑到程牧禾的微博下面留言,表達不捨之情。
此外,更有多個女性網友試圖自殺,要爲他殉情,甚至辱罵和詛咒慕海顏,認爲是她害死了程牧禾。此舉導致慕海顏的衆多粉絲進行回擊,一心保護自己的偶像不受冤枉,更有人整日徘徊在慕海顏所在的醫院樓下,想要見到她。
後援會、貼吧、官方微博等非盈利組織的負責人也紛紛出面,呼籲大家要保持理性,不要讓程牧禾的在天之靈無法安息。最後,不少人自發地進行籌款,以他的名義建立了一個愛心基金會,專門爲山區留守兒童提供免費午餐,活動名字就叫“牧禾叔叔陪你吃午飯”。
消息一經發出,立即吸引了數十萬網友的熱情參與。
頭七過了,網絡上的熱度總算稍微降了下來,慕海顏也終於出院了。
她執意要回自己和程牧禾的家,按照本地的舊風俗,人死之後,家人要燒一些他的東西,慕海顏打算整理一下。
自從小雨出了車禍,她和程牧禾在家的時間就大大減少了,家裡愈發冷清。
保姆和廚師已經辭掉,慕海顏拿鑰匙打開了家門,地板上、桌面上蒙着一層薄薄的灰塵,一開門,那些微小的顆粒便在金燦燦的陽光中飛舞着,令她一陣出神。
耳邊彷佛傳來了程牧禾和慕時雨的歡聲笑語,有很多很多次,她收工以後,拖着疲憊的身體走進家門,而父子二人玩得正歡,一見到她,一大一小就會馬上撲過來。
只要抱一抱他們兩個人,慕海顏就好比打了雞血一樣,又恢復了氣力。
但現在……
她放下東西,茫然地走着,把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走了一遍。
兩天以後,一直聯繫不到榮寵的慕海顏只好親自去找他——她想見慕時雨,而他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的狀態。
她隱約感覺得到,這是他逼迫自己主動現身的手段之一。
可是,慕海顏沒有辦法,爲了孩子,她只能選擇低頭。
誰知道,距離山莊還有五公里的時候,車子就被路邊一處值班崗亭裡的人給攔了下來:“對不起,女士,前方是私人區域,不對外開放。”
慕海顏探出頭,看了看前面的柵欄,不禁有一點生氣。
幾年前,她來的時候,這裡還沒有值班崗亭,也沒有柵欄,暢通無阻。
“請問這個崗亭設置多久了?”
慕海顏摘下墨鏡,向保安問道。
“兩年多了吧,我一直在這裡工作。”
對方也還算客氣:“你是迷路了嗎?導航在這一帶不太好用,因爲是私人區域,不對外開放,電子地圖無法更新。”
她咬牙切齒:“我要見榮寵!”
一聽到這個名字,保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沒有榮先生本人的許可,誰也不能進入山莊。以前有自駕遊的遊客誤闖進去,把馬驚到了,所以榮先生就在這裡設置了二十四小時的值班崗亭。真的抱歉,就算你認識榮先生,我也不能隨意放人。”
慕海顏知道,就算她刁難對方,還是沒有任何意義。
想了想,她又問道:“你這裡能聯繫到他嗎?要不然,你幫我打一個電話,問問他,說不定他能允許我進去呢?”
保安略一猶豫,讓她等等。
他回去打了電話,很快又出來:“榮先生騎馬去了,可能要下午才能回去呢。你先回去吧,別等了。”
慕海顏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半。
她固執地搖頭:“我就在車裡等好了,等下午你再幫我打一個電話。謝謝你了。”
說完,慕海顏把車停到一旁,搖上車窗。
她喝了一點水,靠着椅背,閉上眼睛。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保安忍不住走了出來,向車裡探頭探腦。
慕海顏問他有什麼事,他搖搖頭,又走回去,大概是覺得這個女人瘋了。
幸好慕海顏早就有所準備,臨出門的時候,在車裡放了一盒餅乾。
她嚼了幾塊餅乾,喝了半瓶水,時不時擡起手腕,看一眼時間。
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慕海顏就會伸手摸一摸戴在脖子上的掛墜——那是她讓人幫忙將程牧禾留下來的兩枚戒指連在一起,重新設計成了一個掛墜,又配了一條項鍊。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際,車窗被人敲響,慕海顏一驚,徹底清醒了過來。
“電話打通了,你進去吧。再開幾分鐘就到了,你認識路吧?”
保安對慕海顏大聲喊道。
她向他道謝,重新發動車子,向山莊開去。
沒多久,慕海顏就看見了曾經住過的那幾棟房子,她把車子在一片空地上停下來,拿着給慕時雨買的衣服和玩具,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剛走了幾步,一箇中年女人拉着一個小孩走了出來。
“小雨!”
慕海顏大喜過望,大聲喊道。
聽到聲音,慕時雨一愣,馬上擡起頭來。
一見到慕海顏,他立即興高采烈,一把丟了手上的球,向她飛奔過來,口中還大喊道:“媽媽!媽媽!媽媽抱小雨!”
多日不見,慕時雨心心念唸的,還是媽媽的懷抱。
撲到了慕海顏的懷中,慕時雨手腳並用地扒在了她的身上,小臉不停地蹭着,怎麼都不肯再撒手了,嘴裡唸叨着:“媽媽,我想媽媽,我想爸爸!”
她心中一痛,只能緊緊地抱着他。
“小雨,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吸了一口氣,慕海顏努力壓下心頭的痛楚,轉移話題,嚮慕時雨問道。
他點頭,很確定地回答她:“有啊,不挑食,好好吃飯。”
慕海顏不太相信:“真的?”
慕時雨撅着小嘴兒,低下了頭,不甘心地搖晃了兩下:“不要吃芹菜和蘿蔔。”
她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小肥臉。
哎,1;148471591054062不吃就不吃吧,誰讓那兩樣東西,也是她最討厭的。
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誰讓你來的?我說過了,別讓我再見到你,你當我的話是放屁?還有,把我的兒子放下來,現在不是你的探望時間。關於探望權的細節,你可以找我的律師去談。”
慕海顏嚇了一跳,抱着小雨,急急轉過身。
榮寵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身上的騎馬裝還沒脫下來,看樣子,他的確是剛騎馬回來不久。
“我想什麼時候見小雨就什麼時候見,我今天還要把他帶走呢,你別想攔我!”
她頓了頓,大聲喊道。
察覺到氣氛不對,慕時雨很聰明地把頭埋在了慕海顏的胸口,小手緊緊地抓着她的衣領一角。
“你再說一遍?”
榮寵怒極反笑,“你究竟把孩子當成什麼了,你想撇下就撇下,想帶走就帶走?你現在沒事做了,又想起小雨來了,等到哪一天,你不知道又要跑去照顧誰,是不是又要把他丟下,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