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門的那一刻起，榮耀就知道，是榮寵回來了。
不過，他依舊大喇喇地坐在餐桌的旁邊，還故意放慢了吃麪的速度，不像剛纔似的，狼吞虎嚥，而是一小口一小口，頗爲矜持地吃着，好像正在品嚐着什麼珍饈美味，不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麪。
“耀耀來了？正好，我也還沒吃飯。”
榮寵把外套交給慕海顏，然後拉開椅子，在榮耀的對面坐了下來，面帶微笑。
榮耀等到嘴裡的食物嚥下去，從手邊的紙抽裡取出一張紙，他擦了擦嘴，這纔開口道：“聽人說七院的燙傷膏效果好，我去買了兩盒，順路給大嫂送過來。她看我沒吃飯，就給我煮了一碗麪，特別好吃，你要不要嚐嚐？”
說完，他看似溫良無害，其實卻挑釁意味十足地將那碗幾乎已經見底的面輕輕的推到了榮寵的手邊。
“顏顏煮麪的手藝，我早就領教過了。哈哈，你趁熱吃吧，別涼了。”
榮寵不着痕跡地將麪碗又推了回去。
“是嗎？可我卻覺得，我這一碗麪的味道特別好。”
榮耀繼續揪着不放，狠狠地一挑眉頭。
榮寵見招拆招：“我想吃麪的話，她隨時可以幫我煮。你難得來一趟，快吃吧。”
兩個男人各自伸出一隻手，勢均力敵，彼此都扶着麪碗的一側外壁，一左一右，相持不下。
碗裡面還有幾根麪條，兩根青菜，半碗麪湯。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廚房裡傳來“叮”一聲，那是慕海顏在用微波爐在熱菜。
很快，她端出給榮寵預留的飯菜，送到桌上，輕聲說道：“今天的晚飯做得不多，我留了一點兒，要是不夠吃的話，冰箱裡還有餃子和麪條……”
榮寵笑了笑：“足夠吃了，一會兒就上牀了，我也不想吃太多。”
此上牀並不是彼上牀，不過，聽了他的話，慕海顏的臉上還是微微一紅，沒有開口。
嗅着飯菜的香氣，榮耀忍不住再一次拿起筷子，伸到榮寵的面前，試圖夾起盤子裡的一塊肉。
哪知道，榮寵的動作更快一步，只見他一把抄起筷子，在半空中一下子別住了榮耀的筷子，成功地阻止了他的動作，令他無法再繼續下去。
“這麼小氣？一塊肉都不行？”
榮耀悻悻地收回筷子，有些不悅地問道。
繼續保持着微笑，榮寵在他的注視下，夾起最上面的一塊肉，搖頭道：“你都已經吃了一碗麪了，還惦記着我的飯菜，那我豈不是要餓肚子了？好好吃你的面吧，別浪費糧食。”
說完，他把那塊肉放進嘴裡，輕輕地咀嚼着。
兩個人的對話，聽起來是那麼的正常，卻又好像暗示着其他的含義，猶如在打啞謎一樣，聽得讓人心事重重。慕海顏就站在餐桌的一旁，微微垂着頭，不插話，更不出聲，像極了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盡心地在伺候着晚歸的丈夫。
聞言，榮耀低下頭，快速地把碗裡的面和湯全都倒進嘴裡，一口氣吃光。
榮寵也不再開口，慢條斯理地吃着這頓遲來的晚飯。
“南區的項目都很順利，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落成之後，南區的兩個廣場能不能給我練練手？”
榮耀放下碗，又擦了擦嘴，輕聲問道。
榮氏在國內目前共有四十家大型商業廣場，其中本地現有六家，他口中所說的南區項目，指的是還在興建中的第七家。中海共有東西南北四個區域，其中南區的廣場因爲地緣最佳，品牌入駐率高，成爲六家之中年收益最高的一家。
而這家商業廣場，也可以說是榮氏在商業領域最爲成功的一塊金字招牌。
“榮氏從來都不是家族式企業，爲了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連叔叔和小姑他們都沒有在公司任職。你一來就要進入核心管理層，恐怕不能服衆，也會令其他高層產生不安情緒。”
榮寵並不生氣，一邊吃着飯，一邊平靜地回答道。
他早知道，榮耀的野心遠遠不止是現在所展示出來的這些，他想要的更多。從他提出進入公司，到前往工地，再到今天晚上提出來的要求，榮寵很明白這個弟弟究竟想要什麼。
平分秋色，甚至是取而代之。
“行，還是不行，其實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只要你想，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
榮耀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語氣裡透着一股滿不在乎的味道。
“啪！”
正在吃飯的榮寵猛地將手上的筷子按在了桌面上。
“你說的那是什麼話？榮氏到了我手上，的確可以由我來掌控一切，但是，不代表我可以胡來，更不代表我可以允許其他人胡來！榮氏歸我，天姿歸你，這是早就說好的，你如果有異議，當初幹什麼去了？我不管是誰在你的耳邊慫恿，挑撥你和我之間的關係，可你別忘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話說到這裡，就算是挑破了那層窗戶紙。
榮耀雙手抱胸，冷笑一聲：“你看，你也忍不住了，是不是？”
連續多天以來，兩兄弟之間的試探、敵意、步步爲營，終於暫時告一段落，他們全都徹底擺脫掉了虛僞的外衣，不得不開始進行眼下這一番赤裸直白的對話。
榮寵惱怒至極，他在人前一向隱忍，努力地去1;148471591054062扮演好一個合格兄長該有的模樣。
這麼多年，他也累了，倦了，厭惡透了！
他狠狠地一揮手，面前的餐具全都被掃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慕海顏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等她安靜過來，準備上前去打掃的時候，榮寵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雙眼直視着榮耀，口中的話卻是對慕海顏說的：“回臥室裡去，一會兒我來收拾。”
她雖然無比擔憂，可也清楚，自己留在這裡於事無補，搞不好反而會添亂。
“有話好好說，不要吵。”
慕海顏輕聲說道，然後俯身在榮寵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這才離開。
等她走出餐廳，榮寵才冷冷地開口道：“你應該知道，老趙跟了我多少年。你還在讀書的時候，他就已經給榮家開車了！你想我死，可我沒死，死的卻是不相干的人！”
雖然親自出面，辦好了司機老趙的身後事，又給他的妻兒留下了大筆的安置費，可是，一想到他是因爲自己而死的，榮寵的心中就怎麼樣都咽不下這口氣。
聽了他的話，榮耀頓時變了臉色，聲音也提高了：“你說什麼？老趙不是因爲交通意外才死的嗎？關你什麼事，又關我什麼事？”
說完，他很快反應過來，整個人立即從椅子上站起，雙手撐着桌面，死死地盯着榮寵，失聲喊道：“你到底在想什麼？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如果你非要往我的身上潑髒水，拜託也請去找好一點的藉口！”
榮耀顯然一頭霧水，氣憤不已。
“我從德國回來的具體時間，除了和我在一起的人以外，就只有慕海顏和她的助理知道。我查過，在那之前，她只見過你。偏偏，我是在從機場到市區的路上出的車禍，我問你，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榮寵面無表情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邏輯？無憑無據，就因爲我見過她，所以這件事一定是我乾的？好，那我問你，我在工地上受傷的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去幹的？”
榮耀怒極，一把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臂上才癒合不久的傷口。
“知道我去工地的人，一共也沒有幾個。巧得很，我前一晚剛和你說過，沒兩天工地上的腳手架就倒了，不偏不倚砸到我所在的位置上。要不是我動作快，現在就算不死，也是植物人！那我也問你，你覺得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兩個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憤怒之中，死死地盯着對方的臉，誰都不肯率先挪開目光，好像誰先移開了，誰就心虛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榮寵再次開口道：“我沒做過，我可以發誓，用我所擁有的一切來發誓。”
榮耀氣急敗壞，憤憤道：“誰做過，誰死全家。”
想了想，他才反應過來，這麼說好像也不太對勁，立即改口道：“要是我做的，我死無全屍，五雷轟頂，出門被車撞死！”
聞言，榮寵緩緩地舉起一隻手，制止他：“不要發這種毒誓。”
榮耀瞪着他，冷哼道：“我又沒做過，我怕什麼？”
他們彼此的反應都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人撒謊。
在一起相處了二十幾年，兄弟二人對對方的一些細微表情都已經瞭如指掌，說沒說實話，一個眼神就足夠證明一切了。
今天晚上，他們當面對質，雖然傷了感情，可也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分別對他們下手。這個人藏在暗處，悄悄地部署着一切，利用他們之間的懷疑和猜忌，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
“無論怎麼樣，榮氏我不會交給任何人的，除非我死。包括你。”
榮寵眯起了眼睛，提醒着榮耀，手不要伸得太長。
“我不會白拿。我打算把周友鬆踢出天姿，騰出來一個位置，你來補上，如何？別小看天姿，雖然比不上榮氏，可也是一棵大樹。何況，你的女人也在這裡，有你的一票，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榮耀並不氣餒，反而反客爲主，索性拿出談判的條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