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簡白和蘇夏的婚姻不會長久,即使今天沒出這件事,蘇夏的孩子也不會生下來。”
陸小川茫然的看着她,越發迷惑了。
“他們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起來都怪我,本着私心想要這個孩子,想要他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他們的婚姻早就千瘡百孔,我當初要是答應他們離了婚,也許現在就不會有這些事了。”老太太說着捂着臉,眼淚從指縫裡滾落下來:“我有罪啊!”
陸小川呆住了。
老太太能把這些問題看得如此透徹,看來他們來之前擔心老太太聽到這個消息會昏死過去的種種不會發生了。
只要老太太沒事就行。
陸小川輕輕嘆了口氣,湊過去在老太太旁邊坐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她:“阿姨,簡白是出了意外,意外這種事誰都說不準,怎麼能怪你,還有蘇夏的孩子,她懷孕身子重,從樓梯上摔下來出的意外,這些跟您都沒有關係,你怎麼能把這些事都歸咎到自己頭上呢。”
老太太抽泣了一下,搖搖頭:“他們婚前就不和,這件事我不是不知道,沒阻止他們在一起,這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兒子是我親生的,但我沒能盡到一個母親該有的責任,這是我第二個錯,第三個錯,他們鬧離婚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爲了留下孩子,死活不同意……當初我要是同意他們離婚,也許簡白就不會出事了……現在兒子沒了,孫子也沒了,蘇夏不會留下來,我以後要怎麼去見簡白的父親啊!”
老太太哭得傷心欲絕,陸小川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陸小川其實是理解老太太心思的。
簡白父親臨終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看着簡白結婚生子,所以婚後她自然也催得緊想要一個孩子,蘇夏好不容易懷上了,對這個孩子,她自然很期盼,但是誰都沒想到,這份期盼會變成枷鎖,把兩個不合拍的人牢牢鎖在一起,最後變成現在這麼慘烈。
陪着老太太坐了整整兩個小時,陸小川沒有說話。
老太太也只是默默的流眼淚。
陸小川知道,老太太是個睿智的人,這些事她猜得到想得通,那就不會做傻事,這點讓她漸漸放下心來。
許久,老太太大概是累了,起身說:“謝謝你們今天來看我,不用擔心,我沒事,簡白的墓地在哪裡?我明天去看看他。”
赫連徵遲疑了一下,把墓地地址報了出來。
老太太點點頭:“麻煩你了,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一下你們。”
赫連徵立刻說:“您請說。”
“簡白不在了,但他名下的那些東西還在,你們幫我變賣的變賣,折現的折現,把那些東西轉到蘇夏名下吧,雖然她不願意把孩子生下來,但是她還年輕,我不能自私的干涉她的選擇,這些東西就當做是對她的補償,跟了簡白快一年時間,她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聞言陸小川和赫連徵都愣住了。
什麼叫蘇夏不願意把孩子生下來?
難道這個孩子……
陸小川本來想問個究竟的,但老太太已經在保姆的攙扶下上樓了,腳步一顫一顫的,疲憊得讓人心疼。
這種情況下陸小川自然無法繼續追問下去,她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眼睛一點一點紅了。
赫連徵攬住她的肩膀:“走吧。”
走出簡家,一路上陸小川都心不在焉的,赫連徵跟她說話她根本就沒聽進去。
她在思索老太太那句話。
蘇夏不願意把孩子生下來……
有可能嗎?這個孩子是蘇夏故意製造意外流掉的。
陸小川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次被蘇夏叫人綁架,後來事情被拆穿,蘇夏爲了躲避簡白的苛責,挺着肚子一頭撞到牆上……
當時她那股子決絕的狠勁兒,陸小川一輩子都不會忘。
當時是爲了博取簡白的同情,也爲了避免被送到警察局當罪犯處理,那現在呢?
在知道簡白已經不在了的情況下,蘇夏有沒有可能故意弄掉這個孩子?
畢竟孩子生下來以後,她就不是自由身了。
算起來蘇夏今年才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的女人帶着孩子守寡,以後即使要改嫁,帶着孩子也不方便,她有沒有可能真的把孩子弄掉,不要這個拖油瓶……
越想陸小川心裡就越寒,手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蘇夏真的會是這樣的人嗎?
到了醫院,陸小川徑直往蘇夏所在的病房走去。
剛走近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說笑聲,她腳步一頓,一直緊緊跟在她後面的赫連徵差點撞到她身上:“怎麼了?”
陸小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跟個做賊的一樣貼在門口,仔細聽裡面的聲音。
醫院設備簡陋,房間的門隔音效果也一般,站在門口,裡面的對話很清晰的傳來,等到聽清楚裡面的人說的是什麼時,陸小川的心都涼了。
“今天好多了,一個禮拜後就能出院。”是蘇夏的聲音。
“辛苦你了,你也不早點給我打電話,非要做完手術才告訴我,要是早點告訴我,我就能來陪着你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沒事,只是個盲腸手術而已,不礙事的。”蘇夏的聲音帶着刻意的溫柔和善解人意。
“你這麼體貼,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男人嘆了口氣,又說:“我這次來是有個合同要談,不能多待,等你出院那天我再來接你,我給你請個特護看着,怎麼樣?”
蘇夏頓了頓,拒絕道:“不用了,這裡的護士都很好,而且只是個小手術而已,我生活基本上能自理,我也不是什麼矯情的人,你去忙你的吧,希望下次見面,我能站着跟你說話。”
這番話說得男人渾身都舒爽,聲音裡興奮不加掩飾:“好好好,那我走了。”
赫連徵立刻拉着陸小川后退了一大步。
房門很快就打開了,陸小川
和赫連徵站在距離房門口好幾步遠的地方,假裝正在聊天,男人果然沒注意到他們,轉身朝出口走去。
陸小川注意到,那是一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長得還不錯,氣質斯文儒雅,一看就是成功企業家,蘇夏居然傍上了這麼一個人。
想起剛纔他們的對話,陸小川感覺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去,見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突然掙脫了赫連徵的手,快步走到病房門口,一腳踹開了房門。
正在喝水的蘇夏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到,杯子差點摔在地上,在看到滿面怒容的陸小川時,她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心虛的別開眼睛。
“你們怎麼來了。”蘇夏沒話找話。
陸小川一口氣憋在心口,惡狠狠的說:“我們要是不來,你做的這些事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暴露!盲腸手術?虧你說得出來,在那個男人面前,你是不是還是未婚的冰清玉潔的小少女啊?”
被陸小川這麼連諷帶刺了一頓,蘇夏頓時炸毛了:“你懂什麼!”
“是啊,我什麼都不懂,但是我有最基本的廉恥心,簡白是你的丈夫,他屍骨未寒,你不僅打掉快足月的孩子,還勾搭別的男人爲自己找出路,蘇夏,你的廉恥心和三觀是不是都被狗吃了!”
蘇夏沉默下來。
陸小川繼續歇斯底里:“簡白真的認錯人了,要不是你步步緊逼,他怎麼會酗酒,怎麼會醉駕,怎麼會出車禍,你間接害死了他,現在還做出這樣的事,蘇夏,你半夜睡得着嗎?你午夜夢迴的時候,就不怕簡白回來找你嗎?”
陸小川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下來了。
爲簡白感到悲哀,爲簡白不值。
這個男人一生英明神武,可偏偏栽在這個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配的女人身上。
蘇夏沉默了很久,才擡起頭,眼淚落了滿臉:“陸小川,你什麼都不懂,因爲你有赫連徵護着,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什麼都不用想,可是我呢?”
陸小川死死的盯着她,她想知道,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還能怎麼爲自己申辯。
“你說我在找出路,是,我是在爲自己找出路,從江城回來那天晚上我就知道簡白出事了,剛纔那個男人叫趙峰,第二天我就開始和他交往,我們是在微信上認識的,他是一家公司的老闆,有錢有勢,爲了今天的見面,我不惜打掉孩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被困在死衚衕裡,我爲什麼要找出路?”
“……”陸小川慢慢冷靜下來,剋制住想要把蘇夏狠狠打一頓的衝動。
“我才二十四歲,可是我覺得我把自己這一輩子的幸運和勇氣都用完了,簡白死了,我懷着他的孩子,可我能怎麼辦?生下孩子自己帶大嗎?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人生還有幾十年時間,被一個孩子拖累,守寡,這對我來說有多殘忍?”
“我知道我對不起簡白,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老太太身體不好,她活不了多長時間,這個孩子要是生下來,對我,對孩子都沒有好處,我只能放棄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