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親手觸摸到實物之前,在親耳聽內行人講述其中的秘密之前,榮兵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懂得羅什福爾鑄造廠的青銅炮有什麼特殊之處,而鑄炮大師“讓•拉•塔西”(JeanLa Tăche)督造的作品又傑出在哪兒。
他沒夠地撫摸着炮筒和“底加強箍”上雕飾華美的圖案,撫摸着炮耳的正上方那對精緻無比的海豚形雙紐,欣喜地看着它穩重悅目的古銅色,仔細傾聽耐夫和尼果萊講述這些火炮的特殊和優異之處。
爲什麼同樣的青銅炮質量會完全不一樣?很多秘密只掌握在真正的大師手中。耐夫當然不可能完全知曉塔西大師的鑄炮秘技,但他作爲傑出的鑄造者,相關原理都是知曉的。
首先,材料可不是隨便亂用的,“炮銅”是一種特殊合金,通常是含有91%的銅和9%的錫。而“鍾銅”則是70%-80%的銅和22%-30%的錫,兩者完全不同。頂尖的鑄炮大師們會有自己秘而不宣的獨家金屬配方,比如塔西大師會在材料冶煉階段填加一種“latten”(一種合金,含比例較大的鉛、銅、鋅)。所以他鑄造的青銅炮無論是韌性延展度還是耐久耐熱,處處都比普通工匠鑄造的青銅火炮優異。可別人是無論如何也搞不清他的配方以及精細比例的。
這就是工業標準化之前的時代裡,傑出大師與平庸工匠的區別。
這批火炮可以說每一尊都是一件精美無比的藝術品!
“第一加強部”和炮前身精雕的皇家盾徽,還有加強箍、火門、圈線和圓角周圍的浮雕花卉圖案、以及貝殼紋的裝飾,這些並不僅僅具有美學意義,也是區分五種官方火炮口徑的標誌。那些浮雕或鑄印傳達了各種鑑別信息:諸如日期和鑄造地點,火炮重量,鑄造者的名字或花押等等。
三哥做爲朋友實在是讓人沒得說!
這批火炮不但包括了麥德道哥號上所需的45門火炮,甚至陛下還很慷慨貼心地額外定購了20門12磅炮用於給“買只狗”換裝。此外還有羅什福爾鑄造廠最精工的幹舷青銅迴旋炮20門。
唉……愧對友人的厚愛和厚望啊!
要知道,自從英王喬治發佈了《海盜大赦令》之後,榮兵收藏的那171位海盜船長的罪證幾乎一文不值了!
聽尼果萊說,他離開法國的時候陛下對此事還一無所知。真不敢想像當他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是怎樣深重的失望啊?因爲對美洲格局的掌控幾乎是斯圖亞特家手中持有的唯一大牌!現在這張大牌……廢了。
說實話榮兵是真搞不明白,那個據說連英語都不會說的喬治國王,咋就忽然英明到開了掛的程度?居然會發布那個完全不合常理的大赦令呢?就好像他已經偷窺到斯圖亞特家手中握着這張大牌一樣!這不邪門了嗎?
那張大牌的原創者漢密爾頓總督自己當然是到死都不會說出來的。而美洲這邊也就僅限於龍德幫這幾人和詹姆斯三世知道,甚至連鮑尼對此都不很清楚。遠在英倫的喬治國王到底是咋開竅的呢??
那層面上的事兒太高了,是自己無力操心的範圍,所以不管了。眼下龍德幫全體正揮汗如雨地把嶄新的火炮配置就位,替換了之前波士頓的馬瑟牧師友情贈送的鑄鐵火炮。
大家一邊熱火朝天地幹活兒一邊議論着,這麼牛鼻的火炮過了黑鬍子的手,人家居然連一門都沒留下全部轉交龍德幫!這還是那個被稱爲美洲大魔王的海盜所爲嗎?這簡直就是拾金不昧的紳士好嗎?哈哈哈……
榮兵也笑了,現在連他都覺得,只送了薩奇兩枝黃金檀是不是有點太摳門了?
一上午,兩艘艦船的火炮全部重新配置完畢!剛纔幹活兒時像個廢物似地各種插不上手的羅主事,終於迎來他的強項了!他帶着一羣水手們拿着笤帚抹布一通瘋狂地打掃擦拭之後,兩艘戰艦乾淨整潔得讓一幫水手們嗷嗷歡叫着躺在簇新的甲板上直打滾。
大家正亂七八糟地嬉鬧着,德少忽然瞥見瞭望塔頂的藍旗左揮兩次,右揮四次。這是有自己船朝島上駛來的信號。德歐比馬上告訴大家,是“達連灣”回來了。
唐娜姐這麼有分寸感的人居然都失控了!
從剛一踏上沙灘的瞬間,她就不顧一兩百人的圍觀,用從未有過的語氣大聲斥責榮兵:“你想氣死我嗎?一個假騎士做誘餌就能讓你忘了我所有的警告是嗎!?”
榮兵勉強咧咧嘴笑了一下,連聲都不敢吭。當夜皇后變身大花蛇鞭柱的時候,連老德克都哆嗦啊!
榮兵討好地走過去想攙扶她,被唐娜姐沒好氣地甩開,她朝人叢中招了招手……“約翰,麻煩你。”
唐娜挽起小話癆的胳膊沿着碎石子路向上走去。衆人大氣都不敢出地慢慢跟在後面。
其實榮兵在知道黑鬍子和邦子的暴行之後,一直也在暗暗擔着心呢。半個城鎮的大火,自己在意的那些人不會有事吧?
所以雖說被唐娜姐當面斥責,但他此刻的心情簡直好極了!因爲他開心地看到,這次隨船來的人可真不少……除了唐娜姐和安雅,還有小莎拉母女,萊奧大叔,甚至還有從前在琺思內特酒館經常一起玩的皮特。
上老保佑啊!自己在意的這些人都平安無事!
平安是平安,無事倒未必。
小莎拉眼睛都哭腫了。她一手緊攥着切裡的手,一手拽着榮兵的衣袖抽抽嗒嗒地說:“哥,萊奧大叔的酒館全燒沒了!連我們住的房子都沒救下來,全都燒光了!嗚嗚嗚……”
“沒事沒事,咱這兒正要建個酒館。島上風景可好了,又沒那些亂糟糟的人和事兒,你們肯定會喜歡這兒的。再說你也不小了,跟切裡也該……啊……是吧?”
一席話說得小莎拉不好意思了,使勁推了他一把,連攥着切裡的手都趕快鬆開了。衆人都笑了起來。榮兵趕快去與伊麗莎白阿姨和萊奧大叔敘話解勸。
其實榮兵覺得這真是天意。如果一直在巴斯特爾鎮,萊奧大叔和伊麗莎白阿姨顧忌着別人的眼光和看法,老是不敢走到一起。現在好了,在龍德島上可再沒有流言蜚語了。
萊奧大叔對這次的厄運是真挺淡然的。那間小酒館從前也不過就是勉強餬口而已,既然燒了,再想也沒啥用。他和伊麗莎白既不老又不懶,在這清靜幽美的小島上生活,就算不再經營酒館,隨便乾點啥不也是挺舒心的麼?
這是唐娜第一次踏上她早就想來看看的龍德島。沿着嶄新平整的“星光大道”緩緩向上,這一路是綠草如茵鮮花綻放,這一路是鳥鳴鶯啼果木飄香。從山下那一彎夢幻般的彩虹塘一路走到谷內這片童話般的小木樓,榮兵偷眼看去,唐娜姐額頭上的陰翳已漸漸消散,光潔晴朗得一如此刻的長空了。
駐足在總部主樓前的小廣場上,她擡頭仔細打量着這幢建築,嘴角微微翹起,輕輕點着頭。
這是一棟近似於巴洛克風格的小樓。但並沒有追求那麼誇張造作的牆面凹凸曲度,也沒有那些爲追求華貴氣勢而繁瑣堆砌的雕飾。材料是敦實厚重的北美優質雲石,外形簡約大氣,有種很自然很舒適的美感。
三樓最大的貴一號客房裡。安雅坐在雕花妝椅上,唐娜站在身後給她梳着頭。不時擡頭看一眼鏡中映出的滿屋桃花心木傢俱,忽然笑了……
“姐,你笑我嗎?”
唐娜笑着搖搖頭:“不是,看着這奢侈的房間,我忽然想起了18個月前他們衣衫襤褸地坐在威靈頓路邊捧着破碗喝恩希瑪的樣子了。”
“姐,我可是真服了你啦!你那時怎麼就能看出那個小流浪漢是顆鑽石的呢?”
“眼神。和你說不清楚。不一樣的人會有不一樣的眼神。他的眼神很特別!在人生那麼低迷的時刻,你從他的眼神中也看不到庸俗和苟且,而是流淌着一種清澈堅毅的光芒。我不能說成功者都是這樣的人,但這樣的人總會成功的。明白嗎?”
“嗯,他身邊的這羣人,有好多都是某個方面頂尖的人物。我是怎麼也想不通,他連份像樣的薪金都給不起,這些人爲什麼還都快樂地圍在他身邊,甚至願意和他同生共死呢?”
唐娜又搖搖頭:“我能隱約明白那種感覺,但我沒法準確地表述出來。也許我們歐洲人都在發源於地中海的商業文明薰陶之下,被利益決定一切的思維束縛了吧。已經忘記了人類既然無法永生,那麼在這有限的生命中,利益其實未必是最高和最終極的追求。一種由他那種溫情、道義和理想搭建起來的生活,或許是一種更具有吸引力也更有意義的生活。”
安雅皺眉笑着搖頭:“我承認我還沒法理解。但我現在知道這小子絕對是個能夠經常從他的破衣兜裡給你往外不停掏驚喜的傢伙,就像個魔術師……不,魔法師!咯咯咯……”
安雅的話非常貼切。因爲那傢伙對此是不吝於提供證據的。
樓頂是用彩色石子鋪出了各種圖案的大平臺。四周是敦實的黃檀木雕花護欄。唐娜緩緩地繞着護欄走了一圈兒,欣賞着每一個角度變幻出的每一片景緻。
藍天,驕陽,身後那汪奇異的珍珠泉,兩邊濃翠的山峰,眼前童話小鎮般的幾十座小木樓,山坡下那一彎如夢的彩虹塘,更遠處那片綠松石色的月牙灣……視野之內只有一個詞彙——真美!!
在這軒敞開闊的樓臺之上享用午餐,滿眼的風景令人心懷大暢。只有一個缺點,吉歐哲竟然忘了在樓頂安一個大遮陽傘。在午後最熾烈的陽光裡,在這無遮無擋的樓頂平臺上進餐顯然太熱了些。
雕花大餐桌上的菜品極爲豐盛,而且比昨天招待黑鬍子匪幫更爲美味,因爲今天的主廚是萊奧大叔。
但榮兵那獨特的兵刃——箸,一直就放在桌上沒動。他嬉皮笑臉地坐在唐娜姐對面,就這樣不吃不喝不言不動地注視着她。
唐娜姐拿着一柄摺扇輕輕扇着,含笑望了他好一會兒,終於好奇地開口了……
“壞孩子,以我對你的瞭解,準是又在算計着什麼呢。說吧,這次又是什麼壞主意?”
“姐,有點熱哈?”
“嗯,今天沒有風,太陽又這麼辣,當然會有點熱了。”
“姐,記得上次在你家,就你給我下藥那次……”
剛說到這兒,安雅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唐娜笑吟吟地盯着他問:“怎麼?今天到你的地盤了,想報復回來?”
唐娜說着環視了一下同桌的十幾個人。大家雖然也都跟着笑,但臉上的茫然說明,他們不是榮兵的同謀,連老德克也不知道這小子又在耍什麼花槍。
榮兵笑容越發神秘了……
“姐,我還記得你那天說的一句話。”
“哪一句?”
“幸福是火熱的妻子與冷冰冰的香檳,不幸是冷冰冰的妻子與火熱的香檳。”
“是的,我說過。”
“姐當時還說,你喝着火熱的香檳已經夠不幸了,要我當心被冷冰冰的溫妮給凍着。”
“是的,我記得。”
榮兵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忽然變得無比真摯!
“姐,一直以來,你爲我們做得太多了!實在太多太多了!!可我死笨死笨的!除了沒完沒了給你找各種麻煩,連一丁丁點益處都沒帶給過你。所以,今天哪怕能夠稍稍帶給你一絲微不足道的小小快樂,我想讓姐知道,那就是能讓我美得一宿都睡不着覺的幸福!”
唐娜也不笑了,她專注地望着榮兵,輕聲問:“壞孩子,到底是什麼?”
榮兵沒說話,忽然揚手“啪”地打了個響指……米利安格的小提琴就在唐娜姐身後緩緩奏響了,琴絃間柔婉地流淌着比貝爾那首《神秘奏鳴曲》……
約翰像個酒吧伺應生一樣,盛裝緩緩從樓梯走了上來。他手裡端着個鋥亮的銀托盤,托盤上是一個很大的銀質雕花缸子。能看到上面露出兩支傾斜的酒瓶口,嫋嫋的霧氣從缸子裡不斷往外冒着……
托盤擺在唐娜姐面前時,滿桌的人全都“啊”地驚呼起來!
兩瓶金色的香檳被傾斜着放在銀缸裡,除了露在上面的細長瓶口之外,整個酒瓶竟然完全被埋在銀幣大小的碎冰塊之中!
在熱帶的加勒比?兩支冰凍的法國上維萊修道院香檳?這……這怎麼可能呢??
唐娜姐今天喝了好多,甚至有點失態……她正一手摟着榮兵的脖子一手端着香檳杯,眯起眼睛啜飲了一口,然後凝視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姐不同意你的說法。你告訴我,一朵鮮花爲你做過什麼?可當它在你眼前絢爛地綻放着,那樣的美感能夠帶給你的心靈愉悅,不值得你爲它澆點水鬆鬆土嗎?綻放吧!榮兵,你的絢爛就是對姐姐最大的回報!”
“啵……”猝不及防地,榮兵又當衆得到了夜皇后的第二枚香吻!
“姐……這、這不太好吧……”榮兵尷尬地看着鬨笑的衆人,一下被整地語無倫次的。
“那怎麼啦?你是我弟!當着溫妮的面我也敢這樣!信嗎?”
“哈哈哈!”衆人愈發笑得拍桌子跺腳,歡暢至極。連約翰也低下頭去笑了。
“我……我信。姐,你也要信我,就像你此刻能喝到冷冰冰的香檳一樣,我保證我很快就會得到一個火熱的溫妮!”
“噢?有好消息在瞞着姐?”唐娜笑着環視衆人,見包括老德克在內的所有人都像香檳端上來之前那樣含笑茫然地搖頭,看來這又是這個魔法師弟弟的小秘密。
而這個小秘密和就他之前究竟是怎麼變出冰塊的秘密一樣,在午宴上從頭到尾都沒被衆人逼問出來。即使唐娜姐也未能如願。
自從火藥西傳,歐洲人已經懂得了用硝石製造火藥。可硝石製冰——這是中國在唐代之前早就有了的夏日製冰方法,在已經有了顯微鏡這樣偉大發明的歐洲,居然直到現在還不會玩兒。
榮兵是上次在唐娜姐家吃飯時,從她那句話才隱約引發了聯想的,後來被迷暈了,這事過後就給忘了。上次在波士頓忽然又想了起來,馬上讓小梅子去購買了硝石,回島上後把自己畫的圖紙悄悄給了耐夫,讓他做出了兩個規格大小不一的“冰箱”。
但榮兵還謹記着伍安斯博士的那番話。所以他可不敢對歷史有任何穿越俠們那種放肆的篡改!既然這時代的歐洲人根本不懂這事兒,那他只能把這秘密憋在自己心裡絕不外傳。看似小事,可誰知道這些小蝴蝶小馬掌釘會以怎樣詭異難測的走位去撬動和改變歷史呢?
所以兩臺“冰箱”,一臺小的放在主樓董事會主事辦公室的小倉庫裡,鐵門加了鎖,除他自己別人不得進入。另一臺大點的他準備將來安放在“麥德道哥”的船長室裡,也會單獨存放在上鎖的房間裡。
唉……想想也是真累!你們歐洲人辣麼聰明,殺人和侵略的工具發明出一大堆,咋就不能早點學會硝石製冰呢?弄得俺老榮家小兵夏天想給大夥喝點冷飲吃個冰淇淋都跟做賊似的!
不過,榮兵的小聰明也不是都能得逞的。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唐娜姐就把昨天榮兵悄悄放在她牀上的那塊大鼻子祖母綠又交給費什了。
“謝謝你,費什。讓它在枕邊陪伴了我一個晚上。拿回去吧。”
費什無奈地接了過來,轉手又遞給榮兵。榮兵也不再勸,知道這是又被拒了。這個老姐呀,明明對這塊寶石喜歡得要命,可她就是不肯要!各種招兒都想盡了,人家就是各種拒絕。
榮兵甚至還跟唐娜姐抖過機靈,說這寶石算抵押在她那兒,等龍德公司歸還了欠她的五千路易再拿回來行不?
唐娜姐的回答很乾脆:五千路易愛還不還,用不着抵押。
“擲瓶禮”是新船下水的傳統儀式。
上次在波士頓,這個儀式被科頓•馬瑟他們給攪合了。不過這樣也好,因爲龍德幫上下都覺得唐娜纔是主持麥德道哥“擲瓶禮”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站在“買只狗”船頭的夜皇后輕輕放手,麥德道哥高高翹起的艏斜桅上用細繩栓着的那瓶香檳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嘭”地砸在船頭下方的柚木上爆裂四散!雪白的泡沫在陽光下飛濺出一片絢麗的彩虹……月牙灣海灘和船上的兩百多人齊聲歡呼蹦跳了起來!
麥德道哥的“擲瓶禮”可比別人家隆重得多!當夜皇后的第一瓶酒擲過後,兩側船舷和船尾共有五瓶酒也都紛紛擊碎在船身的木板上,一時間各色的酒花飛濺,濃郁的酒香四溢……
爲了這隆重的“擲瓶禮”,迷信的老德克可是真捨得花錢啊!上次在波士頓那幾瓶酒就足足花了四十幾鎊。這次更狠!一瓶20年的上維萊修道院香檳;兩瓶古岱酒莊的年份貴腐甜;兩瓶詹姆斯鎮1696年的“布什米爾師傅”黑麥威士忌;一瓶牙買加皇家港1691年的“殺死惡魔”濃金朗姆酒。
好在有贊助商。這些酒有幾瓶是黑鬍子搶來的,有兩瓶是萊奧大叔這次帶來的。否則要真按市價購買的話,這六瓶酒的價值都不敢細算了!
麥德道哥以後就是和大家生死與共的夥伴了,大家欠他的首航擲瓶禮,就該用最足以表達敬意的方式。
因爲榮兵知道,不是你怎麼對自己,世界就怎麼對你。恰恰相反!而是你怎麼去對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纔有可能怎麼對待你。聽清楚,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至於那段爲了顯示自己很追求個性很標新立異,結果把個邏輯整地嚴重混亂可笑的廣告詞,簡直都已經胡說八道得令人噴飯了!噢,你拿自己當公主,這世界就該拿你當公主嗎?笑話!完全有可能拿你當表子呢?你拿自己當大爺,別人就有義務也拿你當大爺嗎?切!可能你當個孫子別人都嫌你太二呢!
所以榮兵完全認同德克大叔的“迷信”,我們像對親人一樣對待這條船,它也會像親人一樣保護着我們……因爲這不是迷信,這是一種情懷和信念!
送唐娜姐和安雅回蝴蝶島的航程就算是麥德道哥的正式首航了。
船長室裡,榮兵把冰鎮的鮮橙汁和切好的菠蘿片端到唐娜姐和安雅面前,又給她們各倒了一杯冰鎮的雪莉酒。
可安雅毫不領情,正板起臉來算賬:“那個美洲大魔王既然是爲了給你搶回火炮纔在巴斯特爾做下滔天大惡的,那我們被燒燬的‘水手之家’當然要你來賠償了!”
其實這事兒榮兵真是非常愧疚。內倆瘋子這事兒乾的實在太缺德了!人家岸上的法國人不過是用小火槍刷刷存在感,表示一下我們也在英勇地抵抗了,結果就招致了這倆貨百倍地施虐!沒辦法,他們就這風格。在海上,海岸兄弟們幹活兒時,只要對方乖乖收帆停船立刻投降的,他們通常不會太過分。只要你敢逞強反抗的,他們秒變畜生!
至於另一夥神秘的“霸卡尼亞”,據說連投降都不行!那夥人也不用秒變,一直就是畜生!
榮兵說不過安雅,只好轉頭對唐娜耍賴:“姐,你再借我點錢唄,我得賠安雅。”
衆人鬨然大笑!唐娜姐也笑啐道:“呸!向我借錢賠我自己?就你腦子聰明!別人都是傻瓜嗎?”
榮兵也笑:“那我有啥招啊?我現在窮得連給女朋友買禮物的錢都木有。哎對了,姐,你知道在哪兒能買到最好的藍寶石嗎?”
唐娜點頭笑道:“溫妮最喜歡藍色,在給她準備禮物?嗯,我弟的戀愛水準降低但標準提升了,也懂得了莎士比亞那句——珠寶沉默不語,卻比任何語言更能打動女人心。咯咯。”
“不是的,姐,溫妮也不是那種女孩。”
榮兵從裡懷掏出一條金鍊舉給唐娜看,那上面原本鑲嵌着主寶石的黃金底座上是空的。
“去年在聖安娜海灘遊玩,我說她平時運動太少了,非讓她跟琳達多跑一會兒,結果就把這條項鍊上的藍寶石給弄丟了。後來我又去了好幾次都沒找到。溫妮表面上毫不介意,還反過來寬慰我。但我知道她得有多心疼,不只因爲她非常喜愛藍色,更因爲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守護寶石。我就下決心一定要給她弄到一塊最最珍貴和稀有的藍寶石!”
安雅撇撇嘴:“最最珍貴稀有?那你有本事把太陽王那顆67克拉的‘王冠藍鑽’弄來送給她唄?”
唐娜想了想:“嗯,矢車菊藍寶石最名貴,但色彩比較濃豔。我覺得溫妮應該更喜歡略淡一些,純淨度更好的藍寶石。那還是藍珀更適合她吧,我猜溫妮一定會喜歡。”
榮兵眼睛一亮:“我好像聽說過,姐,哪兒的藍珀最好?”
唐娜沉吟道:“墨西哥的‘恰帕斯’和伊斯帕尼奧拉的北方礦區都有高品質藍珀。但墨西哥藍珀溫妮未必太喜歡,因爲它雖然純淨度更好,但整體顏色是偏藍綠的。伊斯帕尼奧拉的藍珀雖然顏色更純正,可惜的是雜質比較多。很難遇到顏色和純淨度同時達到極品的寶石。聽說在一百多年前,‘帕洛•奧多’和‘洛卡卡奧斯’兩個地方都出過幾次純淨無暇的頂級天空藍,但現在早已鑲嵌在歐洲王室的傳世珠寶上面了,近幾十年似乎再沒有那樣品級的寶石現世了。”
榮兵皺眉嘟囔着:“一個純淨度好顏色不好,一個顏色好純淨度不好,都不理想。我就想送溫妮一顆像她一樣純淨,又最符合她藍色偏愛的寶石。”
珠寶是女人永遠的話題,船艙裡的另一位女士也加入了。愛瑪猶豫了一下說:“羅賓,我倒是還聽過一個傳說,就是不大想告訴你。那兒到底有沒有天空藍寶石不敢確定,可實在太危險了!我怕害了你。”
榮兵的眼睛“唰”地亮了:“沒事兒,愛瑪姐你說!”
愛瑪點點頭:“嗯,這個故事已經在西印度羣島這邊流傳了二百多年了。羅賓,你聽說過‘西洛’大酋長的傳說嗎?”
“沒有。”
“噢,那他父親的故事你總該聽過吧?就是那位‘阿多歐’大酋長和他的藏寶。”
“啥阿多歐啊?沒聽說過。”
見榮兵一臉茫然的樣子,衆人都笑了起來。小託尼不失時機地趕緊出手打擊他:“羅賓,你不是號稱除了物價啥都明白嗎?這麼有名的人物你不知道?”
見大夥都在笑他,小託尼又擠兌他,榮兵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他本能地亮刺反擊:“切!他誰呀?我爲啥非得知道他?我告訴你託尼,那些個印第安大酋長能糊弄得土著民都崇拜他,其實玩的都是裝神弄鬼的那套把戲!”
榮兵這句隨口回懟託尼的話剛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因爲他看到費什忽然挺起了胸膛直視着他,眼神中帶着因受辱而憤怒的火苗……
唐娜姐看了費什一眼,馬上疾言厲色地喝斥道:“榮兵!不許胡說!你給我記住,我們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都有屬於自己的信仰與崇敬!就像別人未必瞭解你的信仰一樣,你或許也不理解別人的信仰,但我們都該尊重彼此不同的信仰與崇敬。嘲弄別人心中的崇敬?褻瀆別人心中的神聖?你是想學那些歐洲傳教士的無恥和下作嗎?”
榮兵剛纔確實是有口無心,現在被費什的眼神扎着,被唐娜姐的誅心之言訓斥着,他感覺汗都下來了!
是啊,詹老三說得對,人類無窮無盡的爭端甚至殺戮都是從哪來的?不就是那兩個永恆的主題嗎?——利益、信仰。自己也不是那種“查理週刊型人格”啊?今天咋忽然犯了這種錯誤呢?
“查理週刊型人格”的那幫貨被殺確實有點慘,可當它們那樣輕狂傲慢地去侮辱別人視爲靈魂和生命支撐的信仰,侮辱別人甚至比父母親更加崇敬的先知的時候,它們到底在想啥呢?如果別人盯着它的眼睛辱罵它的上帝,說要操死它母親,它會很淡定很開心嗎?既然它自己不能容忍這種行爲,那它怎麼竟敢把這樣的侮辱大模大樣地加諸在別人身上,還理直氣壯地認爲這是它的言論自由呢?
其實無論是歐洲人還是其他人種,大多數都是善良的。但他們之中卻總有那些愚蠢自私狹隘,又特別喜歡跳出來裝逼的賤種和敗類!它們確實是相當欠抽!這種人把侮辱別人的崇敬當成它的樂趣,把褻瀆別人心中的神聖當成它的自由。從這個角度看去,它們還真挺欠剁的!你長了一張破逼嘴就可以隨便噴吐大糞去傷害別人?這就是你對“自由”的定義?誰給你這種自由了?!誰???
想到自己居然一不留神也成了那種爛貨,榮兵趕快站起來,鄭重地對費什拱拱手又鞠了一躬:“海神,我說錯話了,真對不起!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我誠懇地向你道歉,請求你能原諒我。”
費什的臉色慢慢和緩了下來,他拍拍榮兵的肩膀:“誰都有一時說話不防的時候,羅賓,我們大家都瞭解你,你不是那種西畜。但阿多歐大酋長是我們印第安人的驕傲!你來西印度羣島這麼多年了,你應該知道他的故事。”
“謝謝你的原諒,費什。我以前還真沒聽說過這位大酋長,你能給我講講嗎?”
“是啊海神,我們聽過的可能也沒有你知道的詳細,你給大夥講講吧。”
見大夥也這麼說,費什點了點頭,臉上帶着崇敬的神色,緩緩地講述起那段西印度羣島二百年前的風雲歲月,講起了那位阿多歐大酋長的藏寶,和他那句足可與菲利普王的“拼必死之命!殉必亡之族!”交相輝映在人類歷史中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