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奧今天捱揍了!兩頓。
仗着大夥都寵它,這個無法無天的小衙內已經作得沒邊兒了!你上山攆猴子下水欺負鴨子就得了唄?今天它居然溜進了瑪姆大嬸的院子,爬上木架,把大嬸晾曬的好幾笸籮魚乾連吃帶玩地都給禍禍了!所以傑奧捱了今天的第一頓打。
剛打了幾下,吉歐哲有事來找榮兵商量。榮兵就把這孩子扔屋裡自己反省,出門和老吉去了趟工地。等他回到小院門口,忽然聽到小木屋裡的傑奧在“嗚嗚……哇嗷嗚嗚……”地低吼撲騰,像是在跟誰搏鬥一般。
榮兵童心忽起,就躡手躡腳地走到窗臺邊偷偷往裡瞧……我靠!這壞孩子正弓着腰做出撲咬的姿勢,嘴裡嘟嘟囔囔地罵着,用尖利的小牙啃着瘋狗刀的刀柄呢!
榮兵差點沒氣樂嘍!
傑奧這孩子是絕不會恨呆弟的。所以它就把捱揍的事兒都怪到了瘋狗刀柄上!因爲每次榮兵懲罰它時,都是用瘋狗刀柄揍它的小屁股!
榮兵破門而入!傑奧反應神速……飛快地鑽進了牀下。看看刀柄上的口水和淡淡的齒印,榮兵蹲下來歪着脖子衝牀底下喊:“傑奧出來!讓爸看你的小牙牙有事兒沒?”
他倒不用擔心刀柄,瘋狗這種特製的刀柄以前在網上看過老凱文做實驗的視頻,點三八的槍彈都打不穿!
傑奧在牀底下歪着小腦袋警惕地盯着他,它也知道自己又犯錯了,所以這次堅決抗命,拒絕乖乖地鑽出來。於是,它被呆弟用長長的掃把趕出牀下後,又捱了今天的第二頓揍。
當然,榮兵每次懲戒時都要跟傑奧說清楚它錯哪兒了,爲什麼捱揍。如果此時有別人在場,看到榮兵這樣一本正經地跟傑奧說話,准以爲這爺倆都是蛇精病呢!
但榮兵知道傑奧是聽得懂的。因爲它不是一隻動物,它是他的夥伴,他的兒子,是他所有不能與人言的隱痛的默默傾聽者……
傑奧是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孩子。此刻被榮兵溫言撫慰了幾句,立刻恢復了上躥下跳還不時圍着榮兵繞圈兒跑的快樂情緒。但榮兵絲毫不擔心它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疼,因爲它從不會在受過懲戒的錯誤上犯第二次!單就這一點而言,身爲一隻動物的傑奧絕對要比61.11%以上的人類更優秀!這是由後來上島的傻總提供的數據支持。
因爲傑奧是隻極其極其特殊的美洲豹!
對一隻動物的聰明程度要用什麼指標來評價?對主人訓練的掌握速度和對主人指令的理解和服從程度?那或許很多動物都能超過傑奧,或是至少不遜色於它。可傑奧是獨一無二的!它的獨一無二就在於它的“情商”。
按說一隻動物的“情商”,那也得是它與同類之間的情感理解能力吧?可傑奧不。它沒接觸過別的美洲豹,母親“花魔”早就成了幼年時的夢境。所以它很自覺地認爲自己和榮兵呆弟當然是同類。也許就是這種深刻的認同感,使傑奧神奇地跨越了生物種羣、進化背景、情商智商、以及對生命和世界的理解這一切障礙,可以自由地與榮兵心意相通。
舉個令所有人都驚奇和不解的例子吧。小杰奧把它這位虛僞的人類爸爸苦心經營的一團和氣一視同仁一律平等啥地一指頭就給無情地戳穿了!
德克公司是平等的,沒有任何等級觀念。工作時有上下級也有嚴格的命令與服從。工作之外,所有人之間都極爲隨意,絲毫沒有人類社會常見的那些裝個逼端着個破木頭架子到處嘚瑟的臭毛病!至少從表面上看去,榮兵和那個在布蘭基亞被切裡罵過的水手“訥奧茨安”喝了酒之後摟脖子抱腰一起嚎着《夢見老海怪》時,感覺比和老德克在一起還親熱呢。
可慢慢的人們就發現了,其實羅賓是虛僞的!舉報者就是他兒子傑奧。所以你瞧……
老爹、瑪姆大嬸、德克幫六老、小莎拉這些人都是可以摸傑奧腦門的,別人不敢!
貝勒、老吳、海神、大流氓那麼十來個人是可以撫摸它脊背上那光滑的皮毛的,別人不敢!
老皮、德少、萊奧大叔、伊麗莎白阿姨那麼二十來個人是可以給它餵食的。別人不敢!餵了傑奧也不吃。
所以大家都看出來了,敢情傑奧對所有人的態度,其實就是羅賓在內心深處與這些人親疏遠近的折射啊?
榮兵對此也不能理解。他甚至懷疑過,是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時,會有一種類似什麼電波、輻射、磁場之類的隱形物質存在啊?人類自己感知不到,但敏感的傑奧就捕捉得到。所以它能夠從榮兵對那些人發射出的這些電波中,清晰無誤地區分出呆弟對每個人的真實內心情感的強弱?
這也太神奇了吧?在這一點上,傑奧居然也比人類中佔比31.32%的那種不知遠近不懂親疏,香臭不分美醜不辨的貨要強!噢對了,這也是傻總提供的數據。
除了有兩個人是特殊的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傑奧給區分得一清二楚。榮兵捫心自問……居然奇準無比!
“唉……傻兒子啊,你老爸我苦心經營的一律平等一團和氣一視同仁啥地,全被你這不懂事的孩子掀了老底啦!”
“呆弟,我則認爲:在人格和待遇上的平等,與內心情感上的親疏遠近是互不衝突的,別人也應該是完全理解的。對嗎?而且我更傾向於認爲,在這個問題上,其實很多人類甚至還沒有動物的尺度掌握得更好!你說呢呆弟?”
“說得也是哈。哎?不對呀!你……你咋忽然會說話了呢??”
“嗚嗚嗷嗚嗷啊?”
“少扯!剛纔我明明聽見你用人類語言說話了!”
“誰呀?啥呀?咋地啦?”
“少跟我裝糊塗!你啥時候學會說話噠?”
“唉……呆弟啊,你這麼聰明個人兒咋還不明白呢?這都是那個老道強迫我背的臺詞啊。”
“誰特!又是那老傢伙!他可真煩人哈?”
“嗚嗚嗷嗚嗷唄!”
萬里無雲的碧空之上悠然地飄着朵朵白雲,似火的驕陽與滿天繁星交相輝映……
別怪榮兵的思緒如此混亂,從半年前開始他就一直這德性。哄好了傑奧,榮兵的心情也好多了。沿着平緩的坡路慢慢向上走着,沿途視野之內滿是令人喜悅的景色……
星光大道兩邊是八棟新建起的舉架很高的大木屋,一些男男女女正說說笑笑地進進出出,不時有人衝他和傑奧微笑着打招呼。這是公司大多數單身員工的房子。每棟大屋間隔成兩個寬敞的大房間,每個大房間裡可以住十五到二十人。大木屋後面的山坡上就是果園,一排排栽種得整整齊齊的果樹在奶白色的柵欄裡花枝繽紛果香陣陣,透出一派喜人的悅目景象。
再向上走,就是那三十幾個綠意盎然的小院子和一棟棟原木色的小樓了。小院柵欄上爬滿了牽牛花、青藤、和九重葛。門前是一排排用濃蔭剪碎了陽光的香桃木、月桂、金合歡。
院子裡栽種着翠綠的黃瓜、通紅的柿子、和嫩黃的南瓜花,花圃裡盛開着五顏六色的聖靈蘭、鳳梨花、大頭樹蘭、長春花、和龜甲牡丹。
唉……真好!
眼前這一切雖不能說都是由他創造的,但在這個骯髒罪惡的時代裡,的確是他引領着大夥篳路藍縷地走到了這座乾乾淨淨的世外桃源。
榮兵笑了,他很知足。
再往上走就來到了小廣場。商店對面新建起的小酒館敞開着大門,酒館的名字就是“萊奧”。此時一陣陣飯菜的香氣正傍着夏日的微風彌散在小小的廣場上,一聞就知道是萊奧大叔的手藝。
過了小廣場再向上走,兩邊就是一座座小型工坊了。
食品工坊、鐵器工坊、木工坊、紡織工紡,每座工坊裡都有人聲和笑語的嘈雜,每棟房子都有人在進進出出地忙碌着。
木工坊後面的山腳下,是一排排新建起來的飼養場圍欄。裡面養着雞、鴨、鵝、豬、羊、馬、牛這些家禽家畜。
小丘克現在也拿工資了,德克公司很殘忍地也使用了童工。
這小傢伙的積極性比大人都高。每天都會準時地來到飼養場,帶着他的屬下——丕平那個6歲的小外甥,把所有的三匹馬和五頭牛都趕到山下的草場去放牧。
第一次給小丘克發工資,當他緊攥着那2克朗銀幣和一根彩虹糖歡叫着一路飛跑回家的時候,他的媽媽塔拉憤怒了!她們母子蒙受了“God”如此巨大的恩惠,兒子還要在每天像玩耍一樣的工作中再拿什麼薪水?塔拉不能接受!
直到公司高層悉數到場解釋勸說,並且最後在奧德嚴厲的命令下,她才終於不情願地讓哭得抽抽噎噎的小丘克接過了那2枚銀幣和3根補償給他被媽媽摔碎在地上的彩虹糖。
一切都很好。榮兵帶着蹦蹦跳跳的傑奧一路緩緩向上,心裡充滿了幸福感。直到看見路邊那叢藍色的勿忘我……
這就是半年以來榮兵的常態。一秒鐘之前,他明明還咧着嘴樂着,一秒鐘之後,忽然就會低下頭去,出神地不知在想什麼了。
傑奧似乎也感知到了那種憂傷的磁場,連它都不敢蹦跳了,靜靜地蹲在呆弟的腳邊,不時擡頭看一眼那雙水霧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無聲地嘆了口氣,目光戀戀不捨地離開那一片寧靜沉鬱的藍色,腳步滯重地又向上走去。
中心大樓旁邊平整出了一片空地,這裡本來是想建個小禮拜堂來着。可老吉帶人剛平整完土地,就被董事會叫停了。
這事兒榮兵從一開始就相當猶豫!因爲他記得唐娜姐說過的一句話——其實人類信仰問題的複雜程度,要遠遠超過人類的生存問題。
之前龍德公司的盤子沒這麼大,根本不存在宗教問題。這麼多年來,信仰都是個人的事。既沒什麼公共儀式,也沒人像傳銷分子一樣擺出各種溫婉的、魅惑的、威逼的、脅迫的嘴臉去強拉別人入自己的教。
可現在不一樣了。別看島上才三百多人,信仰問題太複雜了!羅列出來絕對夠你頭暈眼花頭大如鬥頭痛欲裂的!
1718年7月的龍德島上有三百二十七人和27只奴隸。只從大致上區分,島上就有兩大宗教——歐洲的基督教和非洲的伏都教。榮兵到現在也弄不清楚兩大教派的具體人數,好像信基督的有一百多,信伏教的有二百來人吧。那你現在爲基督教建了個禮拜堂,你讓伏都教的人怎麼想?心理能平衡嗎?這人哪,一旦心理失衡,那就啥妖蛾子事兒都可能出來了。
好吧,就算人家非洲兄弟姐妹們厚道,不介意這個,可是基督教徒們自己就相當介意呀!因爲這些基督徒中還分爲信天主舊教的和信基督新教的呢。雖說他們共同信奉的都是“God”,可榮兵早就聽說過,這兩派之間那可是冰炭不同爐水火不相融,甚至都欲整死對方而後快的呀!
現在問題來了,你要建個禮拜堂的話,咋建?裡面到底擺不擺聖母像、大聖若瑟像、和聖徒們的畫像?你要敢擺上,天主教的倒是美了,可新教徒們就怒了!據榮兵估計,島上的新教信徒肯定比天主教信徒人數多。
好吧,就算少數服從多數,天主教向新教妥協了,佈置成個簡樸的新教禮拜堂。這樣不但省時省力還省錢了呢。可辣也不行啊大哥!因爲這幫新教基督徒們自己也互掐內卷啊!
就說新教中的清教徒吧,居然還能細分爲“長老派”和“獨立派”。最要命的是,這兩大派系還是死對頭!而其中的獨立派又能再次細分爲公理會、浸理會等好幾個派別,彼此之間也都跟烏眼雞似!
至於整個新教的派別那就更是繁星閃耀多姿多彩了……什麼路德宗、加爾文宗、安立甘宗、茨溫利派、浸禮會派、再洗禮派、貴格會……哎呀媽呀腦瓜疼饒命吧各路英雄好漢們!
不建禮拜堂可能還沒事兒,這萬一要是建成個“耶路撒冷”那樣的火藥桶,還不引發“龍德島三十年宗教戰爭”啥地啊?要了親命了!
不過榮兵一直都不能理解,看在都是口稱“God”的份兒上,大家就別這麼相互往死裡掐了不行嗎?
新P:“辣不行!仄可四你使我活滴原哲問題!仄問題不掰測明白日子莫法過!”
新B:“不過就不過!大不了同歸於盡!”
新P:“窩草辣就幹唄?”
新B:“臥槽幹就幹!戶怕戶哇?”
他們就和一幫爭奪祖宗遺產的不肖子孫沒啥兩樣,一個人腦袋活活能打成倆狗腦袋!而且他們都認定自己就掌握着對神和宗教的最終解釋權!不必再經更高一級的仲裁,他們先天自帶弄死那些本是同根生的兄弟子侄們的權力!SO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給對方碗裡下藥,毫不客氣地從街上勾來黑社會直接衝進來打砸搶燒殺!然後把親兄弟綁火刑柱上做成燒烤還往上撒胡椒麪兒啥地……那股子狠勁兒比起當初天主教迫害他們時更是邪惡毒辣花樣百出!
本來一羣各個教派的虔誠信徒放在一起就夠可怕的了,更可怕的是,萬一其中還有“邪信徒”呢?
“邪信徒”這個詞榮兵還是從紐德恩牧師的口中聽說的。據牧師說,“邪信徒”們有個超強的技能——可以把好好的正教通過個人的瞎雞脖理解,或是個人的邪惡目的給活活信成邪教!就問你服不服?
“邪信徒”們的內心其實都是極度下作的利已主義者!可它們卻可以像船蛆鑽進船體一樣,非常善於利用宗教的漏洞和教義中的模棱兩可之處拼命鑽身進去!盡情地獲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遠的“邪信徒”比如那些爲了利益發動宗教戰爭的國王和教皇們。近的比如達馬侯爵夫人、摩格韋男爵、希恩揚斯•加德主教、埃希奧•梅格歐神甫、絲賴特女修院長、老小托馬斯父子……還有太多太多像費什家族遇到的那些主教和神甫們……榮兵就算萊布尼茨附體那也數不過來!
更有一類借殼上市的“邪信徒”就更邪惡也更搞笑了!比如上帝他二兒子秀全先生。
本來歐洲的基督教會一聽在遙遠的中國居然真有了個和他們共同信奉“God”的政權!頓時那是激動萬分涕淚交流啊!!這……這不就是歐洲人尋找了好幾百年的傳說中的“約翰王國”嗎?!
等派人一聯絡……靠!你們都是什麼雞脖玩意兒?想噁心死誰咋着??啥玩意兒上帝就是你洪先生的親爹迪,耶穌基督就是你的親葛格啊?你到底想讓童貞聖母瑪麗亞生幾個娃啊?對了,還有個動不動就“上帝爹地附體”的你三弟楊秀清!
說起你那三弟來,最是人間奇葩一大朵!這廝居然突然傲然地問人家英國人……你們正宗?辣你們知道我爹地上帝他老人家長啥模樣臉啥色?肚子多大鬍子多長?戴啥帽子穿啥袍?愛寫幾言律詩脾氣秉性若何嗎?
英國人懵圈了……不!是徹底懵逼了!
於是聖靈東王先生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施教……
呔!無知之徒聽者!記住嘍!上帝我爹迪他老人家頭戴高邊帽身穿黑龍袍!滿口金須託腹上,相貌魁偉身材高!衣冠端嚴坐姿正,兩隻大手就辣麼很灑脫很自然地撫摸着自己地波棱蓋兒……知道個屁呀你?
一想起這幫“邪信徒”們那臭不要逼臉的百出之醜態,榮兵就有種想揪頭髮的痛苦——去你馬鼻子的!給爺死一邊兒拉子去!!
來到18世紀,他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那麼多口裡呼喊着上帝之名拿刀捅人拿槍崩人拿鞭子抽人的邪惡嘴臉,導致他現在對宗教的信心嚴重缺失!他一直覺得與宗教有關的事兒都太可怕了!這也就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小心翼翼地迴避這個雷區的原因。
可隨着公司人員的大量增加,這個雷區似乎不得不蹚了。
紐德恩牧師已經幾次找到公司高層長談。他的意見是,龍德島上的宗教信仰問題應該重視起來了。
牧師認爲:一個小團體只要依賴着簡單的生存主義就能夠活下去。而一個較大的團體,那就需要信仰來做潤滑劑才能夠持久而順暢地運轉。
一羣毫無信仰的人長久地和諧共存是不可想像的!當溫飽解決之後,如果沒有宗教信仰的介入用以形成秩序,勢必會因人類天性中的貪婪和自私,而在內部自然催生出欺壓、掠奪、殺戮……以及種種百無禁忌的邪行惡狀來!原因是心中沒有敬畏,行爲也就沒了準則。
對此,吉奧斯•尼德勒小法官的理念是與他相悖的。他完全不能認同牧師的說法,那律法是幹嘛吃的?小法呆子不認爲宗教問題是島上最首要最迫切的問題,而律法和規章制度纔是最有價值且是唯一需要的東西。
可牧師回懟說,就算你手中有法條規章可以做約束繩,那最多也只能靠威壓使人們畏懼,而不能使人們心甘情願地信服。更不可能令人們以一種內心明晰的,心理安適的方式去生活。
所以牧師和小法呆子辯論時說:“你可以動不動就法律法律的,但你不能只是法律法律的。法無禁止即可猥瑣欲爲了嗎?法律只是用以維繫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基本關係中已經低到了極限的行爲標準!遑論高?更遑論最高?它發揮最好的時候,也就只能保證當兇手非法剝奪你的生命之後,那個兇手‘或許’能夠得到‘某些’懲罰。務必請留心琢磨一下‘或許’和‘某些’的含義!”
對此,牧師還隨口舉了一例。榮兵的翻譯版如下……
比如你是位女士。那麼依照法律之規定,無論你身材有多性感,我也不能撲上去強抱你。無論你臉蛋有多噁心,我也不能衝上去拿刀捅你。可這特麼能算人類至高的準則嗎?這是勉強區別於動物的至低原則好嗎?我非但不能強抱你不能拿刀捅你,我至少還應該以禮相待吧?如果你遇到了困難甚至危難,我還應該施以援手吧?這些也是律法能規定的東西麼?如果你上了趟街回到家,僅僅因爲你這趟出門沒被強抱沒被人拿刀捅就覺得是被上帝天主耶穌基督佛祖安拉保佑眷顧了,你有病吧?那你所處的還是人間世界嗎?是特麼鬣狗窩豺狼洞和畜牲圈好嗎?
牧師的結案陳詞是——律法當然是好東西,而且是必要的東西。律法比道德更具實操性,但律法永遠在道德之下!因爲僅僅是依靠着律法維繫起來的人羣,或許可以生存,卻永遠無法幸福!
牧師的話是站在“理”字上說的,榮兵能夠認同。可他畢竟是來自後世法制年代的人,小法呆子的話是站在“法”字上說的,他也能夠認同。
這算是18世紀西洋版的“儒法之爭”?那咋整?“外儒內法”不行嗎?“儒法並用”不行嗎?可這樣問題又來了,這個西洋版的“儒”除了藍翔哪家最強?到底是用天主舊教還是基督新教呢?到底是用清教徒的“長老派”或“獨立派”,還是那些路德宗、加爾文宗、安立甘宗、茨溫利派、浸禮會派、公理會派、再洗禮派、貴格會……們呢?
單純的榮兵同學表示光是記住這些名字就已經哎呀媽呀腦瓜疼了!
算了不想了!天氣很好,傑奧很好,心情很好,除了那片藍色勿忘我和這片新平整出的土地,一切都很好。不想那些鬧心事了,榮兵快步走向主樓,董事會今天要確定下午考覈評比炮手等級的事宜了。
下午兩點,凱爾島東側遠遠的海面上無規則地放置着一溜靶船。瘋狗號巨大的火炮艙內,將近兩百人面容嚴肅鴉雀無聲!
公司董事會的七人,只有貝格和託尼站在等待考覈的炮手行列中。其他五人都是評審委員會的,不參加考覈。這五個人平時被事務性工作牽扯太多,參加海訓的時間太少。這時候加入炮組,反而會拖累別人的成績。
每名炮手所在的炮組達到三分鐘內發射一炮的速度,每月加2克朗薪資。達到兩分鐘內一炮的,加1鎊!能達到每分鐘一炮的精英炮組,每人月薪加2鎊!
這可是公司第一次真正的艦炮手等級考覈評比,可不是開玩笑!這五人的記錄本上成績最後覈對一致後,可就要真金白銀地給員工發薪金了。
一個團隊中,不可能每個角色都與你綁在同一個理想上。大多數基層隊員人家要的不過是賺錢度日養家餬口而已。凡是老嚷嚷着要讓大夥兒向TA看齊,凡是一直拿所謂共同的理想來忽悠你們卻連獎金都捨不得給的,基本上可以斷定不是騙子就是情商有嚴重先天缺陷的“自美缺”——自我臭美還缺心眼兒。
達斯尼格上尉穿着筆挺的毛呢制服嶄新的棕色大皮靴,“咯噔咯噔”地在船艙裡走來走去……
他忽然“唰”地抽出聖心劍,朝空中斜指大吼!
“想讓格林納威那樣的畜牲繼續禍害加勒比嗎?”
“NO!”
“想讓別人笑話你們只是一羣火炮艙裡的鼻涕娃兒嗎?”
“NO!”
“想讓那些該死的海盜船先朝我們發射第一輪側舷炮嗎?”
“NO!”
“想成爲全加勒比最精英的炮手嗎?”
“YES!”
“想要晚餐加菜嗎?”
“YES!”
“想要雙份薪金嗎?”
“YES!”
“A組到E組就位……挨苛審!”
聖心劍猛地下落!五名董事都在緊張地掐着表……
炮手們立刻像一羣上了發條的木偶人一樣瘋狂地動了起來!
一兩分鐘之後,“達斯尼格•圭蘇爾……達斯尼格•圭蘇爾……”的吼聲接連不斷。
這句口號來自羅主事的建議。
此前一號炮手點燃藥捻後,都會大喊一聲“廢爾!”這是爲了提醒其他炮組,自己要開炮了,同時提振士氣。
但羅主事私下覺得,“廢爾”雖說聽起來也是“廢了你”的意思,但還是不夠勁兒!所以在他的建議之下,一號炮手要喊的號子變成了他們教官的名字——達斯尼格•圭蘇爾!
大夥喊起來也確實都覺着挺帶勁兒的。但羅主事心裡那種更帶勁兒的感覺,不懂漢語的他們就永遠都不能體會了。只有老吳一聽到這句就忍不住捂嘴偷笑。
等最後一組炮手也使勁舉起了手,榮兵用力一合懷錶蓋……
“一分四十六秒!吉歐哲,通知廚房一個月內晚餐加兩個菜,十天內晚餐每人一杯香檳兩杯好朗姆酒!這月起所有炮手薪金按評定記錄的相應等級給付!”
“Aye!!”
“羅主事萬歲!”
榮兵兇狠地瞪大眼睛用手猛地一指那個水手,那人趕緊捂住嘴改口:“德克船長萬歲!”
“哈哈哈……德克船長萬歲!”
衆人快樂的轟笑聲迴盪在偌大的火炮艙中,老德克也在搖頭苦笑。
炮手測評的壓軸節目是上尉臨時決定給大夥加的菜。
剛纔還緊繃着臉手裡掐着表拿着紙筆高高在上的五名評委,此刻在兩百多名觀衆的嘲笑怪叫和口哨聲中,聽到上尉一聲“愛嗑嬸兒”就瘋狂地動了起來!
一號炮手老德克終於把炮捻“呲呲呲”地點燃了,榮兵大吼一聲:“打死你個龜孫兒!”
“轟!”
一股嗆人的白煙瀰漫之際,小託尼幸災樂禍地尖聲報出了成績……“四分零一秒!嘎嘎嘎嘎!”
“哈哈哈……”
整個火炮艙頓時成了歡樂的海洋!這個火炮艙裡已經足足有三個月以上沒見過比三分鐘還爛的成績了。所以也不能怪大夥如此開心。
其實這五人炮組中,老德克就算平時不咋練習,那也是絕對的精英級炮手。小梅子也勉強可以算優秀級的。切裡和螺絲是差了不少,那也能達到合格級。最短的短板就是羅主事了。
那沒招兒,這是個需要衆人通力合作完成的一連串動作,只要有這麼一塊超級小短板,你這破桶有多少水夠他漏的?
“火炮艙上帝”揹着手捏着他那根抽過無數人的小皮鞭,“咯噔咯噔”地朝筆直挺立的五人炮組走了過來。
但他現在只是用折成雙股的鞭梢挨個點了點五人的鼻尖,還沒有掄起來。
“船上的每一個人都有精熟火炮射擊的責任。因爲在海戰中,除了拼實力,也經常會有那種一次偶然的炮擊就決定了一場殘酷戰鬥的勝負。對此,我可以隨口列舉出不少於十五個真實的戰例,各位信不信?”
“信!!”五人大聲回答。
“我知道各位平時都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每次訓練只要你們請假,我無不允准。各位懂不懂?”
“懂!!”
“我也知道你們平時訓練少,成績差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你們在我的火炮艙裡侮辱了我的訓練成績!如果因此而受到處罰,各位服不服?”
“服!!”
“火炮艙上帝”揹着手“咯噔咯噔”地在五人組面前來回走了兩圈,榮兵的心就跟着“撲通撲通”地跳了兩圈兒……上尉可是真抽啊!自己今天怕是躲不過他的第三頓鞭子了!
其實這算是董事會和上尉私下裡達成的一個默契吧。在火炮艙裡抽一次董事會的成員,那效果可比抽一百次普通水手好多了。所以羅主事每次都勇挑重擔!他不勇挑也得行啊?每次肯定都是他手忙腳亂地拖累了全組成績,這不找抽嗎?
但“火炮艙上帝”今天可是真給面子!
“大夥去吃飯喝香檳吧,好好樂一樂!你們組留下打掃火炮艙,明天千萬別讓我挑出任何一隻沒擦乾淨的‘發火機’,那我可真的有發火機會了噢?”
“Aye!Sir!”
“哈哈……吃飯去嘍!今天可是有加菜的呀夥計們!”
“還有香檳呢!到時候大夥一定要記得舉杯祝願評委先生們打掃火炮艙成功噢!嘎嘎嘎!”
這幫傢伙看來平日都是在這個變態的火炮艙裡被這個變態的上尉給折磨得快變態了!所以一旦宣佈解除禁聲狀態,立刻笑得格外變態!簡直就像一羣需要發泄的叛逆少年。連胖貝格那麼厚道的人,都把大嘴咧到了腮幫子上可勁地笑着,彷彿不這麼笑不足以平民憤似地。
大夥在喧鬧的說笑聲中有序地走出了火炮艙。五人組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兒,全都瞪起眼睛呲起牙,沖走在最後還回身朝他們幾個做鬼臉的上尉無聲地豎起了中指……
上尉在他的地盤上豈肯吃虧?他咧着嘴無聲地樂着,雙手衝五人組兇狠地同時豎起了兩根中指!
一直到晚上六點半,夕陽從海面完全落了下去,五個髒得跟小鬼兒似的評委才離開了打掃得乾淨整潔的火炮艙。在船上值班人員笑嘻嘻的注目禮中,疲憊地跳上了小艇朝海灘劃去。
榮兵泡在浴池中他專用的大木桶裡,在氤氳的熱氣中大口大口吞嚥着麪包。實在太餓了!洗着澡忽然就覺着餓得要命。等不及出去吃飯了,就喊管理澡堂的夥計幫他跑到商店買了倆麪包。
兩個加奶精粉白麪包下肚,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洗完。榮兵正哼着歌穿衣服,小雷特歐忽然跑了進來……
“賓哥,有人上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