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天上午,肖凜又收到柴靜歡的短信:給你帶了你媽親手做的魚,已經放在201了。

肖凜立即再次發出邀請:中午我打些飯菜,咱們在宿舍吃吧?

可惜這次柴靜歡的回覆依然簡短,甚至比上次還要少一個字:不了。

肖凜皺着眉頭坐在座位上嘆氣,吃個飯,怎麼就這麼難呢。

沒過一會兒,柴靜歡的短信再次發過來,這回讓肖凜差點兒從座位上蹦起來:飯菜我去打。

下了第四節課,肖凜便朝着201飛奔,爲此她必須突破下課後的重重人羣,充分展示了身形之靈活。她身後跟着幾個平時一起吃中飯的同學,原本還在想着今天肖凜是餓死鬼投胎啊,這麼急匆匆的。可是等到了樓下,居然再找不到她的人影了。

肖凜在剛纔經過辦公室的時候沒有瞄到柴靜歡,原以爲她是去打飯菜了,所以她幾乎是興奮的。等會兒要不要給她個驚喜?是等她推門的時候做個鬼臉嚇她一跳,還是躲在門後等她進來再給她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管公寓的阿姨正在樓下吃飯,肖凜愉快地跟她了了個招呼,便進了樓。貌似樓裡十分安靜,可能大家都吃飯去了,只有她背道而馳。肖凜的腳步聲很響,而心跳聲更響,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可惜201的門是敞着的。

肖凜一愣,便看到柴靜歡在眼前晃了一下。

肖凜鬱悶地進去,隨手將門關上,並完全沒有自覺地上了鎖。

柴靜歡掃了門一眼,沒說什麼。她正忙着擺着飯菜,看起來也是剛剛到。

“去洗手,準備吃飯了。”柴靜歡招呼了一聲。

坐在桌前的時候,肖凜發現柴靜歡已經幫她將飯盒打開,筷子也擱在了上面,旁邊還放了一杯水。只是這樣而已,她就有些受不了了,飯一時也不想吃,她看着對面的女人,只愣愣地看着。

“怎麼了?”柴靜歡發覺了她的異樣,一邊問着一邊替她夾了一塊魚,“雖然冷的,但味道很棒。”肖媽大清早地做了這條魚,這不可避免得讓她想到了自己曾經也有過的幸福。

“柴靜歡——”肖凜撥弄着米飯,“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柴靜歡微微揚眉:“吃個飯而已,就算是對你好了?定義不是這麼下的吧。”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昨天親了你,也不代表什麼?”

肖凜的反問來得太快,差點讓柴靜歡噎着。她起身去喝了口水,然後回來坐下。她也沒有再動碗筷,而是很認真地看着對面的女孩:“你說對了。你親了一下我,又不會少一塊肉,何況都是女人,不值得宣揚和高興。我沒有把它當真,你也不要當真。”

“你對秦老師肯定不會這麼說吧,”肖凜的話裡泛着酸意,“你是說你對他是認真的?”

“肖凜,”柴靜歡揉着額角,“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和他怎麼樣,是你自己太武斷。就算他來我家吃個飯又如何?僅憑這一點你就認定我是爲他回來,我和他怎麼樣,是不是也太想當然了?”

“可是……”肖凜被她繞得有些亂,之前柴靜歡雖然沒有肯定,可也沒有否定啊,並且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牴觸之意,讓她看了很刺眼。

“我只是覺得你管得太多了。”柴靜歡垂下眼眸,表情很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間。你不該逾越。”她話鋒一轉,“但我知道你是爲我好的。所以即使你舉止怪異了一些,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何況他是你的班主任,你還有兩年在他的手上。如果你充滿敵意,”她停了幾秒,才低聲說,“那隻會害了你。”

是的。她不想讓肖凜參與進這場風暴中。雖然目前她離風暴的中心還很遠,可是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說不定就會被捲進來——就像自己之前也完全無法預料她會說喜歡自己一樣。

至於她說的喜歡是真是假,是何種感情,那並不重要。因爲自己不需要,也無法承擔。

肖凜努力地消化完了柴靜歡的話,可是她沒有露出柴靜歡以爲的如釋重負,而是雙眼更加的明亮了:“那你的意思是說,我並沒有競爭對手?可以有更大的發揮餘地?”

柴靜歡瞪着她,心裡想着肖凜的語文一定不好。一段話的中心重心居然完全抓不住,且偏題至十萬八千里。她無力地嘆了口氣,開始吃飯。

肖凜也開始吃了。她的心中其實確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畢竟對手如果是秦老師的話,那她本沒有什麼勝算,且還無法面對這位老師。可是突然之間,柴靜歡告訴自己,那是假的。

那是假的。至今還沒有人擁有對面這個女人的心。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令肖凜食慾大開。她想之所以柴靜歡願意與她吃這個中飯,想必就是爲了告訴自己這一點。那麼是不是說,她在暗示自己什麼?不然她完全可以以秦老師爲藉口來拒絕自己。想到這,肖凜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對面這個傻笑着的人實在是讓柴靜歡看不下去,尤其她的傻笑竟然很有感染力,讓自己的臉也有了一點點在薰熱的感覺。她只能無奈地開口:

“別傻笑了,飯沾得到處都是。”

“哪有,”肖凜笑着,竟然把臉伸到了她的面前,“你替我拿掉。”

這就有些厚顏了。柴靜歡在這方面的天賦顯然遠不及肖凜。可是肖凜的臉仍執着地在眼前一動不動,於是她只好有些尷尬地胡亂摸了肖凜的下巴一把:“快吃吧。”

肖凜狀似享受地咂咂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一句令柴靜歡又想吐血的話:

“好想親親你哦。”

柴靜歡反拿筷子敲了她一下,她甚至覺得自己大概會被訓練出條件反射來:“閉嘴。”

“好痛。”肖凜立刻抱住頭,然後拿幽怨的眼睛看着製造這一幕的人。

柴靜歡避開她的眼睛,只顧自己吃飯。肖凜終而也覺得無聊了,便悻悻地放下手去。

“對了。”柴靜歡突然又說,“我聽你媽的意思,可能終於發現你讀高二了,應該放個人在家裡照顧你。”

“不是吧,”肖凜皺皺鼻子,哀號着,“我都習慣了,”她夾起一聲魚,做恍然大悟狀,“難道這就是信號?”

“應該吧,”柴靜歡笑,“好像是秦老師找過她,大概說了一下輕重。”

肖凜看着她,見她在說那三個字的時候很自然,彷彿真沒有什麼。肖凜的心又略微放平了些。

“也罷。”肖凜聳聳肩,“平時回家有個人等着,也是不錯的。”

這話有些觸動柴靜歡,讓她想起那天晚上蹲在自家門口的肖凜。

那天晚上她爲什麼又回來?撒一個看起來很流利的謊,只爲在自己家裡過一夜?而那一夜自己無疑是很脆弱的,難道正因爲如此,纔給了她一些錯誤?柴靜歡咬着牙,暗暗地想着。

而肖凜也突然想到一件事,猛地拍了下桌子,把柴靜歡的魂叫了回來:“呀,差點兒忘了。下午第三節課你去一趟學生會吧。馬上要開運動會了,學生會要做一些安排。”

“知道了。”柴靜歡點頭,“難怪最近操場上很熱鬧。你有項目麼?”

肖凜聞言立即笑了,她挺了挺胸——這在柴靜歡眼裡可並不算是個好動作,“那當然。跳高、長跑,我的強項。”

“長跑?”柴靜歡想想也不意外,肖凜看起來就像是運動很好的女孩,“多少米?”

“三千是小,最多我跑過一萬。”

“一萬米?”柴靜歡咂舌不已,“那得多少圈啊。”

“二十五圈。”肖凜脫口而出,可是下一瞬間她又突然露出一種很羞怯的模樣,其轉變之快也只有川劇的那個絕技相比了。可她還是欲言又止,只是拿眼睛不時瞅一眼柴靜歡。

柴靜歡愣住。這表情有點熟悉,她也沒有健忘症,所以頭皮立即有些發麻。肖凜昨天咬的那口的微痛似乎還在脣上,這讓她說起話來有些僵硬:“你想幹嘛?”

“我沒有幹嘛。”肖凜很是無辜地說,然後低聲嘀咕,“只是想想罷了。”

柴靜歡鬆了一口氣。可是發現心裡還是被吊着,於是連忙加了一句:“想也不能想。”

“不公平。”肖凜嚷着,“意淫是每個人的權力。你無權干涉我的大腦思維。”

“意淫……”柴靜歡的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你到底在想什麼?說出來。”

“說了你會答應我?”肖凜立即小心地問。

“答應你?”柴靜歡一愣,“把話說清楚。”

“就是——”肖凜頓時有些扭捏,她艾艾地說着,眼睛依然含羞帶怯地看着柴靜歡,然後就在她已經忍無可忍的時候,趕緊丟出一句話:“運動會上我要是得了第一名你要獎勵我。”

“就這個?”柴靜歡停了停,“還以爲是什麼呢,”她又想了下,“你想要什麼?”

“現在不好說,”肖凜暗暗在心底加了句,說了你準不同意。

“只要我能做到,”柴靜歡微微一笑,又想起了一萬米的圈數,竟然打了個冷戰,“不過你盡力就好,別硬拼。”

“安啦,放心。”肖凜頓時豪情萬丈,“這個獎勵我是要定了。”

人說食不言寢不語,像她們這種話說完了飯也吃完了的行爲可是一點也不好的,不過她倆肯定誰也沒有注意到,只是覺得這頓飯吃得挺圓滿的。柴靜歡把她認爲要說的話說了,而肖凜也預先得到了她認爲的機會。

吃完了飯就睡覺是不好的,何況作息時間已經改爲秋季,午休時間已經不算長了。柴靜歡乾脆回到辦公室批改作業,這樣一來肖凜也不想睡覺了,也回教室做作業。

至此肖凜已經很明白她要做什麼。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肖凜將徹底貫徹“時刻與柴靜歡保持友好距離”的指導思想。以一沾、二貼、三粘的“佔”字號政策方針,實施“圍、追、堵、截”近身作戰方案。

目的,只有一個。

下午學生會開會的時候,肖凜牢牢佔據了柴靜歡隔壁的位子,方便她近距離數清柴靜歡的睫毛。

會並不長,因爲運動會的秩序手冊已經發下來了,學生會只要分好工,負責配合做裁判的老師就可以。

而運動會要在期中考試後纔開。肖凜像是猛然纔想到這一點,她立即撕了張紙刷刷刷地寫了行字,然後一臉正經地推到柴靜歡面前。

柴靜歡正在聽主席程嫡介紹往年的慣例,對於推過來的紙只是很隨意地掃了一眼。

期中考試如果我有進步,是不是也可以有獎賞?

柴靜歡心中咬牙切齒,但也不改風度地寫了一行字送回去。

如果你叫我一聲媽,我可以考慮。

肖凜把手擱在桌子上,然後埋起頭來一陣狂笑,柴靜歡變幽默了……哦,她原本就有些幽默的……

“肖凜!”程嫡不滿地叫了一聲,她居然漠視自己這個主席的尊嚴,敢躲在桌子底下偷吃東西?

“嫡嫡,有什麼事麼?”肖凜擡起頭來,甜甜地問。

注意,就像那天她叫柴靜歡一樣,這個“嫡嫡”,分別是三聲和二聲。

學生會的成員們頓時鬨堂大笑,從此以後程嫡得了一個“弟弟”的稱號,這進而影響到了她以後的生活。比如長髮剪成短髮,比如穿着趨於中性,而改變後的帥氣在她讀大學以後竟然成爲一種便利,使她大學幾年風光無兩。

當然那是並不重要的後話,而此刻程嫡被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良久之後她轉身,居然向柴靜歡告起狀來:“柴老師,你也不管管她。”

聲音似乎有點撒嬌的意思,大家更笑得厲害了。

柴靜歡拿出了她在課堂上的冷酷,很鎮定地開始壓場面:“接下來我想聽聽體育部長的發言。”

體育部長差點被嗆到,猛翻着白眼,好一會兒後才站起來說話。

程嫡現在也沒在聽了,還在用眼神殺肖凜,肖凜一副極其認真的模樣聽着體育部長的講話,然後在桌子底下搗亂。

其實柴靜歡也沒在聽,肖凜的那聲“弟弟”,讓她想起了方頤。

有些日子沒見了,不知道姨現在怎麼樣。

這樣想着的時候,柴靜歡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拉扯着自己的左手的小指。她也沒有轉頭,因爲那很顯然是誰。

那人除了拉扯以外,還用指甲在自己的小指上來回的勾着,奇癢無比。

忍耐了一會兒後,柴靜歡終於翻起手來,蓋住了那隻不老實的手。

頓時,那隻手老實了,變得安靜了,柴靜歡也就放心了。

可是那隻手突然又動了,它慢慢地在柴靜歡的掌心中翻轉,坦誠以對,然後堅定而緩慢地□□了她的指縫中。

這個動作太慢,太不可思議,等柴靜歡發現的時候兩隻手幾乎已經是交握在一起。她感到自己的髮根刷得就豎了起來,已經進入了十一月份了,卻瞬間有了汗意。而與此同時,她張開了五指,以極快地速度甩離了那隻企圖禁錮她的手,然後遠離黑暗,將手放在了桌面上。

左邊的人沒有給她任何迴應,柴靜歡過了一會兒,裝作漫不經心地掃了肖凜一眼,只看到她愣愣地支着手在鄂下,看着空氣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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