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貼身伺候諸葛浩的人都死了,只有阿生一個。當諸葛老爺帶人去接他的時候,他因爲極度害怕老爺問罪,又怕自己會被人拋棄,所以謊稱自己是諸葛浩。
他與諸葛浩身材差不多,兩個孩子長相也有幾分想象。但他怕被人認出來就用一塊麪具包着自己的臉,不讓任何人看,還故意的把嗓子弄啞了。
中間有兩年,他從未外露過容貌,而且一直在家裡。於是脾氣越老越怪,整個人也愈發的不對勁。
再後來,他長大了,面貌發生了變化。終於摘下了面具,開始見人。
這個時候他的臉變長了,眼睛撐【開了,大小夥子與青澀的小書童完全不一樣了,因爲這幾年沒有人見過真正的諸葛浩的樣子,所以他也就成功的騙過了所有人。
他成了諸葛浩,因爲內心的痛苦和掙扎,所以演變出了一個諸葛玥。
這就是他全部的秘密。
鳩佔鵲巢,從書童搖身一變成了公子哥。
他以爲自己瞞的很好,也瞞過了所有人,但是他終究瞞不過自己。
他痛苦的想要結束這個荒唐的事情,卻被自己內心裡野心勃勃的諸葛玥阻攔,甚至,他要吞噬他的存在。
講完了故事,諸葛浩……不,他叫阿生。
他擡頭看着慕吟,眼神紅】腫,臉上慘白如紙。
慕吟看的出來他很愧疚,而且這種愧疚快要把他折磨死了。
“他救了我,我卻頂替了他的身份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可惡到沒人性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的很慘。
其實在無數個難熬的夜裡,諸葛浩都在想,爲什麼死的不是真正的阿生?
他無數次的想跟諸葛家人坦白說明白,可是每每看到他們關懷的眼神他都說不出口。
他享受了原本善於真正諸葛浩的父愛和母愛,他們的眼神都快要把自己融化了。
在他們疼愛的目光下,他說不出“你兒子死了,其實我是書童,我一直在騙你們”這樣的真相。
如果一開始他沒有裝,從一開始就知道兒子死於火災也就罷了。現在他裝了他們的兒子,給了他們希望,如果告訴他們真相,等於在親手在他們的心口又插上了一刀。
他的罪過,比原來更深更重。
“你的確很自私,一個決定,造成了一連串的後果。你的痛苦,來源自你的選擇,與別人無關。”
慕吟看着他,神情十分嚴肅。儘管他十分狼狽,一張臉也哭的十分委屈,但她不打算安慰他,語言依舊犀利、
但是話鋒一轉,又說:“但是因爲你的存在,諸葛浩這個身份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也不能說全錯。”
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慕吟並沒有看他,扭頭看向了一邊:“至少因爲你的存在,讓諸葛浩的父母得到了安慰,他們不必經歷早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如果你能瞞他們一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慕吟想起了自己,她也不是慕吟,卻因爲一個意外成了慕吟。
享受了奶奶對她的疼愛,還有慕吟這個大小姐的身份。
她瞞了奶奶很長時間,一直到她去世,她都是以慕吟的身份活在她的心裡。
慕吟是自私的,她承認。諸葛浩這件事上不能錯的無可救藥,但也不是一點都不對。
“既然已經瞞了老人家這麼多年,就一直瞞下去吧。有時候真相併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人心。”
其實阿生並不壞,不然他也不會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有時候並不是一定要薛淋淋的真相,將錯就錯的讓原身的父母開心不也是一種贖罪嗎?
他用諸葛浩的名字活着,阿生就永遠不復存在,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會有人心甘情願的丟棄自己,而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答案並不完全肯定,但是現在對於他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一直裝下去。
他不是阿生,阿生已經死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是諸葛浩,也變成諸葛浩了。
“我真的可以這樣嗎?”
他紅着眼睛看着她,眼巴巴的問着,就像是一個瀕死的人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你想現在戳他們一刀?你敢告訴他們真相嗎?”
這兩個問題把他問的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慕吟,她不是幫他出主意的嗎?爲什麼現在還要問他?
“你敢嗎?”
慕吟聲音冷冷的,又問了一遍。
他開始躲着她的眼神,不敢看,也不敢回答。
慕吟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
這個問題很重要,他必須面對。這是他的心魔,如果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敢面對,那真是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他了。
對上她的眼睛,他怕的要死。
可是不說,她不會放過他。
所以,他幾乎是哭着說:“不……不敢……”
得到了他的答案,慕吟鬆開了他的臉,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既然不敢,也不想,那就這麼做下去吧。”
“這麼做下去。”
他看着她,喃喃自語。
其實這是他想要的答案,事情到了現在也只有繼續瞞下去,否則對於諸葛家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事情點到爲止,你休息一會吧。如果明天你覺得還是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那就回去告訴諸葛家真相,選擇在你自己手裡、”
慕吟從地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字字深沉:“這一次,你不能在懦弱下去。你要勇敢。無論做出什麼決定,你都要勇於承擔,不要在想着逃避,不然你只能變成你最不想要的樣子,最後害人害己。”
他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她,嘴脣動了動,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慕吟也沒有等他說話,提步走了。
雖然她是醫生,她可以幫他做治療,但是心理疾病依靠的還是自己本身強大的意志力。如果他還挺不過去的話,那麼她只能對諸葛臨說一身抱歉了。
出去之後,慕吟吩咐下人給他備熱水,送晚飯。
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出聲,儘量不要打擾他。
因爲他現在需要一個完全安靜的環境,他要好好想一下自己的將來。
慕吟讓銀翹散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今晚她有點些累了。
她踩着虛乏的腳步回自己的院子,剛進門就被人迎面給抱起來了。
她順勢摟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
赫連城親了一下她的額頭,一臉心疼的看着她:“我帶你去洗澡。”
“好。”
熱水早就備好了,赫連城只管把她包進去,一勾手指就把衣服脫了。
慕吟被熱水包裹着,整個人都昏昏欲睡。
幫她洗澡,也給她按摩,緩解她的疲乏。
她太累了,赫連城又心疼又自責,他不能把她完全遮擋在自己的羽翼下,真的很是愧疚。
他能做的就是多疼疼她,然而這一點在他看來,完全就是微乎其微的力量。
她今天真是太累了,不一會就睡得沉了。赫連城沒讓她在水裡繼續泡着,拿了乾淨的帛布給她擦乾了身子,把她放在牀上睡。
剛給她蓋好被子,慕吟順勢一滾,直接滾到他懷裡。
她已經養成了這個姿勢,每晚睡覺都是這麼粘着他的。
赫連城摟着她,寵溺的笑了。
手指在她白】皙如雪的臉頰上流連,眼神纏倦的看着她:“磨人的小妖精,怎麼這麼能幹呢?這麼累,我好心疼啊。”
“男人心疼女人,天經地義。可我,想讓你快活的過日子,而不是爲了這些事情整日勞累。”
她真的睡着了,或許是因爲在心愛的人的懷裡睡覺,所以格外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