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壺裡要加水麼?”一個甜美的女聲在斯德春身邊響起,斯德春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弄堂裡的小茶館外,他保持着收到那條警告信息前的坐姿。
他的面前,是一個年輕的女學生,正面帶微笑的看着斯德春。
“我……,這是……,”斯德春疑惑的問道。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需要加點水麼?你的茶都涼了。”女學生笑着問道,她稚嫩的小臉上紅撲撲的。
“哦……,”斯德春看了眼自己的杯子,那半杯紅茶已經冷了,“好的,加……,加點熱水,謝謝。”
“不客氣,請稍等。”女學生拿走了桌上的水壺。
斯德春突然感到很口渴,拿起杯子,也不管茶冷不冷,一口把剩下的半杯紅茶喝了下去,茶已經冷了。
斯德春想起什麼是的,猛的撩開左手的衣袖看了看,那隻左手完好無損,斯德春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種天氣,這杯茶的冷卻速度是五分鐘左右,冷卻半杯茶,就是兩分半鐘的時間。
也就是說,自己剛纔只離開了兩分半鐘,那剛纔就只是一個夢而已。
是的,一個夢,斯德春自嘲的笑了笑。
“先生,您的熱水。”女學生裝滿了一壺水滾開,把壺放在桌子上說道。
“謝謝。”斯德春微笑道。
“不客氣。”女學生說完進了茶室。
斯德春給茶壺倒滿熱水茶壺,又從茶壺裡透出一杯熱的紅茶,右手拿起杯子,一邊喝着熱茶,一邊看了看四周。
右邊是那棟熟悉的青磚老洋房,前面拐角處的紅磚小樓前種了幾叢竹子,竹子下是幾盆不知名的植物,一隻黑貓正貼着花盆朝他走來,嘴裡正“呼呼”的喘着氣。
一杯熱茶下肚,斯德春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下來,那隻黑貓見斯德春沒有反應,“嗖”的一下從臺階下串了上來,走到斯德春的腳邊。
“嗨,小寶貝兒,你想從我這要點什麼?”斯德春對這黑貓笑道。
“喵……,嘿嘿嘿。”這黑貓居然笑了。
斯德春眼睛一瞪,“真是隻奇特的貓咪。”
“喵……,我沒有你奇特。”這黑貓在斯德春腳邊說道。
“天哪,你真的會說話。”斯德春驚訝的說道。
“我只是一隻貓,可是我有心,你有心麼?”黑貓說道。
“心……,呵呵呵,”斯德春剛笑了一半,他的臉就僵住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那裡冰涼冰涼的,再摸摸了摸,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那裡,摸上去很堅硬。
“喵……,那裡怎樣。”黑貓說道。
斯德春一臉慘白的看着黑貓,這黑貓掃了下尾巴,“什麼時候你變了,你的心纔會回來。”
“變……,怎麼變?”斯德春驚恐的問道。
“不如問問你的瓜神吧,呵呵呵,喵~,”這貓說完蹦下了臺階,朝弄堂外跑去,不見了。
斯德春摸着胸口,發現那裡又熱了,他一臉茫然的看着弄堂口。
剛纔,那到底是不是一個夢呢?
龍門鎮郊外的山坡上,石放幾人正坐在飯桌旁。
“哎……,舒坦,這飯吃的可真舒服,路老弟,你怎麼了,氣色不太好啊”,石放拍了拍路通笑道。
“我沒有您那麼好的胃口。”路通尷尬的說道。
剛纔斯德春在桌子上一個人自說自話的,也不知遭遇了什麼,最後看見他竟然自己拿手撓着自己的心窩子,然後就不見了。
路通心裡捏着一把汗,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石先生,我師公好歹捉了來,您幹嘛放了他。”馬達忍不住問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這個意思麼?”童七說道。
“數你最聰明,不愧是當人師公的,小路子啊。”石放說完抽出那把銅扇,“唰”的一聲打開扇了扇,叫着路通道。
“石先生,有什麼話您就說吧。”路通勉強笑道。
“這人哪,走哪都不能忘本,對麼?”石放笑道。
“嗯,是的,不過有時候可能也會走錯一兩步,希望有人能拉一把最好。”路通看着石放說道。
“您學的是金融吧。”石放問道。
“是的。”路通的額頭上出了點汗。
“哦,我學的是性命之學,聽說講性命之學者,必究經濟之道。反過來,學經濟之道者,也要通點性命之學,是不是這樣啊。”石放笑道。
皮少洋在一邊聽了都發懵,把腦袋湊了過來問道:“這幾個意思,大哥?”
石放看了他一眼,皮少洋以爲自己說快了話,忙把頭轉了過去,伸出筷子夾了塊魚肉塞進嘴裡。
馬達卻笑了笑說道:“財爲養命之源,性爲修身之本,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拜神、九交貴人、十養生,石先生,是這樣的麼?”
“我倒沒那麼多意思,你這話意思倒很多,老皮,我沒別的意思,你不用那麼放不開。”石放笑道。
“你那眼睛看人家一眼,人家知道你啥意思,來,這位兄弟,別理他,他就好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搭理他就是。”童七拿起杯子衝皮少洋敬道。
皮少洋好歹是童七帶回來的,這裡怎樣也是九宗門的地盤,吃喝拉撒都是他童七的,這會子見皮少洋如此懼怕石放,童七有些不滿。
皮少洋卻有些受寵若驚,立即放下筷子拿起杯子說道:“沒,沒有,石哥說話呢,我本不該亂插嘴,我自罰一杯。”說着正要喝酒。
“喂,你們幹嘛?”石放伸手抓住皮少洋的手道。
“什麼幹嘛,喝酒啊,怎麼?這也要看你臉色?”童七冷冷說道。
“我就說你這老磕巴,真是一根粗筋通到底,我啥都沒有說,你就跑出來做好人,你們這一喝我不真成了個仗勢欺人的小人了麼。”石放說道。
“怎麼,小人有什麼不好,我就是個小人,怎麼了,你不是麼?
天下人,誰不仗勢欺人,我們把他倆抓來,不也是仗着有些戲法麼,你上回給我整了泡……”童七說到這不好意思說下去,轉了個彎道:“你還不是整了泡那個給我,不也是仗着自己有些手段麼,做了還不承認。”
石放聽了心裡想笑,倒也不點破童七,假裝無奈的說道:“我沒有啊,我就是看看老皮要說什麼而已,你自己多心,着急要來拉人情。
這人可是我要你帶回來的,你跟老皮這麼一喝酒倒好,把我人情搶了,你倒落得個好人,我說你三百多年怎麼過來的,就是靠的這個?”
童七知道自己差點說漏了嘴,又生怕石放把自己被他炸了一臉屎的事情在徒孫馬達面前抖落了出來,不甘心的說道:
“嗯嗯嗯,是的是的,君子,天下就是你君子。”說完他悶頭喝了一口酒。
“天下是天下人的,不是哪一個君子的,未來是一個多元平等的社會,咱們的目標,可是星辰大海,你說對麼馬達。”石放衝馬達笑道。
馬達點了點頭笑道:“那是自然,國好家就好,咱們九宗門也是託了這太平盛世的福氣。”
童七聽了氣不打一處來,這石放真是一點虧也不願吃,自己敬了他的皮少洋一下,他立馬就拋個笑臉給馬達。
他自己倒了一杯酒,夾了一塊燻肉用力咬了咬,馬達一見,暗想不妙,不知道哪裡又惹師公生了氣,忙起身給童七夾了口菜,“師公,這是您最愛的空心菜了。”
童七欣慰的看了眼馬達,心想這小子還算有點眼裡勁,還知道把面子給自己繞回來。
“空心菜好啊,虛心才能漂在水上,竹子也是空心的,通節識恥,知足長樂。
年少時,看二月河的書裡有句詩寫的不錯。”石放嘆了口氣道。
童七一聽就知道石放在想什麼,情況到了這個檔口,這路通就差當頭再來一棒,不過,這得讓他自己開口說出來。
“哦,什麼詩,說來聽聽。”童七說道。
“是首《油污衣》,
當年一點油污衣,
斑斑駁駁傳人疑。
縱使洗盡千江水,
爭似當時不污時。”
石放說完搖了搖頭,“哎,有個兄弟早年也是這樣,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整日裡呼朋喚友紙醉金迷,與人爭強鬥勝卻又茫無目的,結果落得身陷囹固。
回來之後麼,又不思悔改,整日裡醉生夢死,一副好端端的家當給他敗得七零八落。
幸虧得遇一個異人,教他些性命之學,認得些做人道理,方纔有了一場奇遇,哎,可嘆可嘆,真的是逐年浪子回頭,萬兩黃金不換啊。”
“您這不就是在說我麼,”皮少洋突然拍了下桌子道。
這下把石放、童七、馬達還有路通都嚇了一跳,齊刷刷瞪着皮少洋。
“不瞞您說,要是麒麟山沒有遇見您,我還不知道要往下走多久,得虧遇見了您,我他孃的算是認識了這幫東西,好傢伙,差點要了我命。”
皮少洋激動的說道。
“不好意思,我打斷您一下?”路通突然插嘴道。
“什麼?”皮少洋說道。
“有人要殺你?”路通問道。
“別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你不跟那個姓沙的一起商量的麼,撞我的車,就是你進來坐的那輛?”皮少洋冷冷的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那不是我的車,是他們去接我用的。”路通解釋道。
“老皮,這是嫁禍。”馬達突然說道。
“嫁禍?他們不是一起的麼?”皮少洋聽了一愣。
“一起的,不見得一條心,嫁禍給瓜神教,就是查出來,也是他們乾的,和你的上家沒關係。”馬達笑道。
“好傢伙,真有一手。”皮少洋說道,他看了看石放,又起身說道:“石大哥,童大哥,馬大哥,我皮少洋能安安穩穩坐在這裡,多虧了三位鼎力相助,不然我就被他們一車給撞死在馬路上了。
來,我敬你們三位一杯,謝謝了。”皮少洋說完拿起杯子就喝了一杯,喝完了自己拿着酒就倒。
石放拍了拍皮少洋,“沒事,夥計,以後都是一路人,心通了,路就好走了。”
說完他掃了眼斜對面的路通,見他正低着頭若有所思。
石放轉向身邊的童七笑道:“咱們來一杯吧。”
“來一杯。”童七和馬達也舉起了酒杯,四人一碰杯子,皆一飲而盡。
“好了,瓜神教裡,你安了一步暗棋,這個人怎麼辦,”童七指了指路通。
路通正在一旁發着呆,如果皮少洋他們都能滅口,那將來萬一自己呢,會不會也被當做一個低階會員給滅了口,他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
又聽他們幾個在這裡說着貼心話逗着小閒氣,自己夾在裡面真的如坐鍼氈一般。
現在聽童七提到自己,又想起剛纔石放念得那首《油污衣》,此刻再也坐不住,鼓起勇氣擡頭起身說道:“諸位,我知道自己錯了,希望能給我一個機會。
石先生,油沾身了,可以換一件衣服,心若不乾淨,那就真的回不了頭了,我想從頭來過。”
“這酒,真香啊……,”童七把杯子一放,輕聲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