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道具倉庫 下
樓道里很昏暗,只有頭頂的一盞燈亮着,前面窄仄的樓道漸漸暗下去,最後就是一片漆黑了。
張來的影子鋪在地上,越來越長。他踩着影子一步步走過去。
到了道具倉庫的門前,他回過頭,看見雋小正定定地看着他。在燈光下,她的臉是青白色。
他是爲她撐腰的男人,他總不能說:“雋小,你過來,跟我一起進去,我怕……”
他硬着頭皮打開了道具倉庫的門。
裡面一片漆黑。
他知道這裡面堆放着什麼東西,有唱戲用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有小橋流水人家佈景,有各個朝代的服飾,有一些損壞的舞臺燈,有一些樂器——鑼、鼓、鑔、檀板、二胡、蝴蝶琴、呱嗒板、嗩吶……
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有灰塵味,有堆放多年的服裝味,有胡琴的松香味……
他一隻手扶門框一隻手在牆上摸索開關。他必須趕快打開燈。
可是,他摸索了半天竟然找不到那個開關。
他的手順着牆朝裡摸,一點點踏進了門裡。
那扇陳舊的門毫無聲息地關上了。他的頭髮一下就豎起來!
他正想着拉開門跑出去,手卻摸到了電燈開關——謝天謝地!
他撳了一下,沒亮。
他的腿一下就軟了。這時候,他聽見有個鑼“哐”地響了一聲,嚇得他一哆嗦——那絕不是老鼠弄出的聲音,那是一個人在敲!
接着,他就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說:“八馬朝前走……”
他想喊雋小,但是,他喉嚨乾燥,發不出聲音。
那個聲音又說:“五子點狀元……”
一個人影閃現出來,像一個噩夢。
張來應該被嚇得昏厥過去,可是,他卻保持着異常的清醒。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不糊塗,比如喝酒,他喝再多都不會神志不清,幹遭罪。他總想,像他這種人,臨死的時候一定是最痛苦的。
那個人影慢慢地走近了他。
這個道具倉庫很少有人來。馬明波就像一個老鼠,竟然鑽進了這裡——他女朋友雋小的隔壁!
現在,張來看不清他的臉。
他繼續說道:“風馬牛相及,首尾九連環……”
這次張來聽清楚了,面前這個人不是馬明波,而是烏堂!
他走到張來面前,摸索着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打火機,打着了。黑暗中,那小小的火苗映出他蒼白的臉。他的眼睛躲開火苗,朝張來直直地看過來。
“是你?”
張來顫巍巍地說:“是我,團長。”
“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張來正想問他:你來這裡幹什麼?可人家是團長,他這樣問可以,張來這樣問就是造次了。
“我聽雋小說,這房間……團長,我剛纔聽你好像說什麼……你在說什麼?”
“你問這個幹什麼!”烏堂突然甩滅了打火機——是打火機太熱了,燙了他的手。他的話顯然有些生氣。
“雋小……她們說,看見這個房間夜裡有人影兒……我就來看看。”張來說“她們”,聽起來好像是指雋小和張三兩個人。這樣避嫌。
“我夜裡經常到這裡轉一轉。她們怎麼能認不出我來呢?我這個身材,離多遠都能認出來啊。”
張來忽然想,難道那個神秘手機裡的聲音是烏堂?這個秘密埋了很多層,轉了很多彎,他徹底糊塗了。
這時候,團長已經拉開門,慢悠悠地走出去。
接着,張來聽見了雋小的一聲驚叫。
他跑出去,看見雋小軟軟地躺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團長走過了她,木木地下樓了。
他抱起雋小,用力摳她的人中。她的皮膚是那樣嬌嫩。
她悠悠醒轉,氣若游絲地說:“他……”
這段時間,烏堂若隱若現地露出了一些瘋癲的跡象,但是大家沒有發覺。
現在,他徹底瘋掉了。
第二天下午,文化局來了人,召開緊急會議,宣佈由副團長臨時擔任評劇團團長一職。
副團長姓趙。不過,他跟老趙頭不是親戚。
散會之後,大家都回家了。
雋小在樓梯口看見了張來,他下樓,她上樓。
她說:“張來,我想在外面租個房子,我不想在劇團裡住下去了。”
張來說:“烏堂一直潛藏着精神病,現在真相大白了——道具倉庫裡那個人影兒就是他。你工資不高,我覺得你沒必要擔負那筆租房費。就住在劇團裡吧,過幾天,張三就回來了。”
雋小低頭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有什麼情況,你就找我。”
她擡頭看張來,眼神裡充滿了感激。
張來突然想起了那兩句口訣:“我聽見,團長那天嘀咕的話裡,除了八馬朝前走,五子點狀元,還有兩句。”
“是什麼?”雋小顯然對這稀奇古怪的話更恐懼。
“好像是——風馬牛相及,什麼……九連環。”
“九連環?”
“對了,好像是首尾九連環。”
“是什麼意思呢?”
“不知道。是不是哪齣戲的唱詞?”
“沒聽過呀。”
“以前,你有沒有聽團長說過這兩句話?”
“人家是團長,我跟他接觸也不多,我怎麼能聽過呢?”雋小不高興地反問他。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說話有點冒昧,急忙說:“雋小,我發現一個問題,馬明波瘋前說的那兩句話,好像和這兩句話有點聯繫。”
雋小低下頭,皺着眉嘀咕了半天,說:“怎麼排列都沒有什麼含義。”
“至少,它們都是五個字,又都是一個韻。”
“嗯。”
“好像是同一個口訣裡的。”
“可是,他們兩個人爲什麼說的是同一個口訣呢?”
張來心裡說:因爲一個是你原來的男朋友,一個是你現在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