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恐怖 拾玖 半身不遂 中
第二天晚上,劇團有演出。
《白蛇傳》,張來演許仙,雋小演白蛇。
趙團長說,今天的演出必須成功,因爲主管文化的副縣長來看戲了,帶着他太太和岳母。
上臺之前,張來感覺雋小好像有點心神不寧。
“你怎麼了?”
“沒什麼。”雋小說。
她化着戲妝,張來很難看出她的表情來,只見她的兩隻烏溜溜的眼珠,不安地左顧右盼。
“你是不是緊張?不就是一個副縣長嗎?”
“張來,我感覺到他來了……”
“誰?”
“趙……”
張來倒吸一口涼氣。
臺下的觀衆不多不少,坐了劇院的一半。觀衆都坐在前面。從臺上看下過去,前面是一顆顆聚精會神的腦袋,後面是一片黑糊糊的空座位。
張來唱道:“……到金山,我燒的什麼香來,還的什麼願,爲尋我,戰法海,水漫金山!娘子你受盡了牽連。娘子呵,娘子你重情重義,心良善,忍千辛受萬苦,爲了我許仙。你縱然是異類,我的心也不變。願死在青鋒劍下,屍骨不全!……”
他發現,雋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臺下,好像木頭人一樣。
幾個琴師也感覺到雋小的表現反常,疑惑地看她。
張來一邊唱一邊順着雋小的眼光看過去,果然在最後那一排空椅子中,看見了一個人。是個男人,他在笑着。
他真來了?
張來也變成了木頭人。
正巧這一場結束了,帷幕緩緩拉上。
雋小驚恐地對他說:“張來,你看見了嗎?他在那裡坐着!……”
幾個人跑來跑去搬道具、換場景。張來和雋小來到舞臺一側,把幕布撩開一條縫,望下去。臺下更暗了,那張孤獨的臉更暗了。
樂器響起來。
帷幕緩緩拉開。
這一場青蛇先上臺。張三演青蛇。
“你等着,我去看看。”張來說。
那一刻,他的膽子突然變得像秤砣一樣。他穿着戲裝,直接就從角門跑下了舞臺,直接走向了最後一排。
他離那個人越來越近。
張三已經開始唱了。
臺上的光花花綠綠,但是照不到這裡來,那個人坐在黑暗中。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張來正在接近他,依然目視舞臺。
張來順着那一排座位走進去,和他隔幾個座位,坐下來,緊緊盯着他。這時候,他應該能感覺到張來的存在,但是,他就是不看張來。
這個人的頭髮很長。
終於,張來開口了:“喂,你是不是姓趙?”
他慢慢轉過頭來。
他的動作告訴張來,他是一個半身不遂。
“你…是…許…仙…”他木木地看着張來,慢吞吞地說,那聲調讓人毛骨悚然。
張來遏制着心中的恐懼,突然叫道:“趙景川!”
他吃力地把身子轉過來,慢吞吞地說:“我…一…直…在…找…他…”
“他死了,你怎麼還找他?”
他僵化的臉沒有一絲表情,慢吞吞地說:“你…不…是…也…在…找…他…嗎…”
“你找他幹什麼?”
他吃力地舉起一隻手,卡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慢吞吞地說:“因…爲…他…殺…了…我…”
趙景川殺過幾個瘋子,難道這個人是……張來感到自己的身子已經飄起來,像一枚毫無重量的枯葉。
這個人說完,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直僵僵的身子轉過去,繼續看戲,同時慢吞吞地說:“你…該…上…場…了…”
張來盯着他,一步步地退到過道上,撒腿就朝舞臺的角門跑。
雋小正在幕後等他。
“他說什麼?”她驚恐萬分地問張來。
“他是個偏癱——走,你跟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我不敢……”
“有我呢!”
這時候,趙團長走過來,大聲說:“你倆今天怎麼了?這麼反常!”
“趙團長……”張來想辯解。
“先不要說了,快,到你們上場了!”
“哎,好好好。”
張來和雋小再次走上舞臺的時候,那個半身不遂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