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 親歷催眠 1
稿子見報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佘習宙的電話。
他說那文章寫得很好,反響非常大,診所專門派一個工作人員接電話。然後,他再三表示感謝。
我有點慚愧。我不過是把錄音內容整理出來了而已,根本沒有用腦子寫。
最後,他突然說,想跟我聊一聊。
我答應了他。我想我對催眠術可能有一種偏見。
這一天是週末,診所的工作人員卻沒有放假,他們依然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步履緩慢地走來走去,做着各自的事。
我小心地穿過他們,上樓,來到佘習宙的辦公室。
佘習宙的辦公室很寬敞,辦公桌卻很小,有點像小學生的書桌。他坐在那張小一號的辦公桌後,笑吟吟地等着我。
我坐在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我的心裡對他保持着戒備。我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清的力量,像一塊巨大的磁鐵,而我就像一塊很小的鐵屑,我得努力控制自己,不被他吸引過去。
“周德東,我看得出來,你不太喜歡催眠術。”他說。
“我覺得它太玄虛。”我不隱瞞自己。
“應該說太幽邃。人的精神和心理本來就是玄虛的。催眠術探索的是潛意識,那裡面隱含着無窮的能量,開發它,可以拓寬生命的視野,改變生命的格局。那裡面蘊藏着豐富的知識和經驗,包含偉大的直覺,以及所有問題的答案。那裡面奧妙無窮。”
我的經驗是,每個人都在鼓吹他所從事職業的重要性。如果你和一個研究同性戀的學者聊天,他甚至會告訴你:連你都是同性戀者。
“我更覺得玄之又玄了。這些無法檢驗的東西,最容易把人引到神秘主義裡去。”
他寬鬆地笑了笑,好像面對一個落伍的固執的人:“實際上,催眠是爲人類造福的。Hypnosis這個詞源於古希臘神話,它代表着萬物最原始的元素——快樂與自在。佛教的坐禪,印度的瑜珈修行法,歐美國家的自我暗示催眠法,都屬於這個範疇。在美國,催眠已經成爲精神科醫師和臨牀心理學家的必修課。”
“在美國……”所有從美國回來的人,都有這句口頭禪。它也具有神奇的效果。
“你能說說它治病的原理嗎?”
“潛意識裡藏着我們過去積累的無數病態信息。老話說,病從心頭起,所有的疾病都來源於精神,源於這些信息。催眠術直接進ru潛意識,搜索深層次的創傷,直接和潛意識對話,再給潛意識輸入新指令。過去的事情,不可能改變了,但可以改變對它的看法。看法改變了,一切都改變了。”
接着,他補充了一句:“我個人認爲,催眠術不是一門技術,而是一門藝術。”
“可是,我總覺得它恐怖。”
“這種心態是什麼時候產生的?”
“我小時候就害怕它。”
“我可以給你找找原始的心理創傷。”
我驚了一下:“你要給我催眠?”
他笑了:“你忘掉這個詞。現在,我來幫你一起回憶,回憶。”
停了停,他堅定地說:“孩子,你看着我。”
我已經是三十歲的人,很少有人叫我“孩子”。他的話讓我感到了一種父親的氣息——安全、威嚴、不可違抗。
我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背後是窗子,逆光,陽光很刺眼。
漸漸地,他成了一個黑糊糊的影子。我感到眼睛很累。
“你的心理就像電腦程序,產生了錯亂,現在我們要修復錯誤。其實方法很便捷……”他說得很慢,但是他的聲音很穩固,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