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走廊,他遇見了霍子安,兩人相視一看,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
走近病房,當第一眼看到女人蒼白的臉色時,他的心就好像被刀子劃過一樣疼痛。
“若彤……若彤……我求你醒過來吧……”
“別再折磨我了,好嗎……”
“若彤……”
好吵喔!
在一片寧靜祥和的幽暗中,不時有低沉悠遠的聲音干擾她。
很討厭!
一聲聲、一句句,不斷的呼喚,不停的催促,吵得她不得安眠。
她的眼皮微微,掙扎着睜開彷彿有千斤重的眼皮。
兩眼無神沒有焦距的她看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男性身影。
驚喜交集的孟寒琛聲音微顫,“若彤!你醒來了?”
他的歡喜只有維持數秒鐘——
惺忪的雙眸旋即閉上濃密的睫毛,病牀/上的人兒再度沉入安逸的黑甜鄉中。
“若彤!”
“江小姐?”
孟寒琛和護士小姐連忙出聲喚她。
別吵了!讓我睡……神志昏沉的她在心中吶喊,囁嚅雙脣,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來。
她睡得安穩,卻不曉得醫護人員爲了她人仰馬翻,外界的風風雨雨、兵荒馬亂與睡美人完全無關……
醒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再次暈過去了。
他只能看着病牀/上的人兒怔忡發呆,把命運交給時間來安排……
……
她在深邃的洋流中漂流。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黑暗,找不到一絲光亮,沉重的壓力讓她動彈不得。
疲憊痠疼的感覺使她思考遲鈍、神志恍惚。
突然間,有某種不知名的生物纏住了她,壓擠、纏繞、逼迫着她,讓她呼吸困難。
一片漆黑中,她看不見、聽不到。
看不到的怪物拖着她的身軀直往下沉,沉入不見天日、黯淡無光的深海里。
張開嘴想呼救,發出的卻是沒有聲音的吶喊——
不要!
“若彤!若彤!你醒醒啊!”熟悉的嗓音呼喚着她,“你不要嚇我啊!”
林歌差點沒哭出來,昏睡中的江若彤手腳微微抽搐,一臉皺眉糾結的痛苦表情嚇壞了她。
剛剛還好好的呀!
江江若彤從噩夢中掙脫。
微微睜開雙眸,她看見了多年好友焦急、泫然欲泣的表情……
“小、小鴿子……”她的嗓音沙啞,略帶澀滯,心裡鬆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來了!”林歌破涕爲笑,“差點嚇死我了!你剛剛的表情好痛苦的樣子。”
“我剛剛……作了一個噩夢……”江若彤斷斷續續地說:“在深海底……一條蛇纏住我,不能呼吸……”
好惡心!她打了個寒顫。
“只是作夢而已,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林歌急忙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會不會想吐?”
“我……怎麼了?”江若彤眨了眨迷濛的雙眼,看到手上的點滴,以及急診觀察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霎時明白自己正躺在醫院裡,“發生什麼事啊?我怎麼會在醫院?”
“你啊!真是夠了!”林歌瞠大眼睛說:“你爲了救一個小孩子,居然衝到馬路上去,你以爲你在演成龍的動作片啊?也不想想自己的安危,幸好車子沒有撞到你,只是跌倒在地上撞到頭,身上有幾處擦傷——哼!夠你疼上好幾天啦!”
鬆了口氣的她嘴上不饒人地數落着。
被林歌這樣一說,她總算記起來了。
“哦,”江若彤睜大雙眼,“那個小孩現在怎麼樣了?他還好嗎?”
“你喲……”林歌又好氣又好笑:“人家比你好多了,人家只是被你退開摔倒在地上擦破了點皮,倒是你……”
江若彤注意到好友的臉色有些不自己然,雖然薄施脂粉,看起來容光煥發,但臉上還是有片愁雲。
“小鴿子?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你怎麼了。”她說。
“沒怎麼啊!”林歌摸摸自己的臉蛋,“肚子有些不受,臉色肯定差咯,正打上一下廁所——你醒了就好,我去廁所了,讓子安在這裡照顧你,我等會就來了。”
江若彤有些擔心,但還來不及發問,林歌又像機關槍似地繼續說:“對了!你那個妻奴老公現在應該飆過來了,我怕他擔心,在電話中只輕描淡寫說你不小心跌了一跤,身上有一點點擦傷。等等麻煩你婉轉一點‘自首’,別拖我下水,我不想被你老公宰了。”
江若彤噗哧笑出聲,琛琛是個溫文儒雅的人,纔沒有那麼暴力呢!
“你太誇張啦!琛琛在忙公司裡的事情,又沒什麼大事,你幹嘛叫他來?”
“不叫他來,等發現你這樣,他還不吃了我。”說完,林歌嘿嘿一笑,“順便的啦!等把你交給你老公以後,我們就要去吃義大利菜了!”
江若彤剛想說你不是肚子疼麼,怎麼還不去廁所,還在這裡不停的說。
但話還沒有說出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霍子安的聲音溫潤如水,安撫着愛妻如命的好友孟寒琛,“你別慌,若彤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16牀,在這裡——”
雖然以前因爲江若彤,他和孟寒琛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是現在不同過了,現在他早已放心,心中漸漸有了林歌的位置。
布簾掀起,剛好在醫院門口碰頭的兩人一起出現在病牀尾端。
孟寒琛一臉焦慮。
“若彤,你沒事吧?”溫熱的大掌急切地撫摩她的身軀,珍重地檢視她身上的傷勢。
看見親親老婆身上多處擦傷,孟寒琛雄不捨地道:“我們回自己醫院,做個詳細檢查……”
只見他說完這句話後,江若彤翻了翻大眼睛,看着他眨巴眨巴,沒有反應。
“若彤,你怎麼了?”
說着他伸手酒氣探女人光潔的額頭。
但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女人猛然推開她伸過來的手。
“我……”
徒然,聲音戛然而止,只見江若彤兩眼一閉,再次暈了過去。
是因爲剛纔她用力推孟寒琛的那一下,這才導致了她再度昏迷。
“若彤!”
“若妞!”
不同的驚呼聲響起,但是女人卻躺在牀/上絲毫沒有反應。
……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度醒來。
眨了眨雙眼,她打了個呵欠,潤溼的雙眸水光迷濛地打量起陌生的環境。
漂亮的琉璃桌燈、水晶花瓶和鮮花、牆壁上的風景畫——
她轉動僵硬的脖子,想多看一些,卻因爲痠疼發出微弱的。
她的讓在一旁打盹的孟寒琛霍然驚跳起來,迅速來到牀邊。
“若彤……”他屏息以待。
回望他的是清澄迷惑的眼神,沒有過去兩天呆滯失焦的病態。
“我痛……”她小聲抱怨,擡起頭困惑地看着躺在病牀/上的自己,雙眉微蹙。
她舉起手,看見自己雪白的手腕上有淡淡瘀青,另一隻手貼着紗布正在打着點滴。
一旁的護士小姐早已機靈地按下召喚鈴,通知值班的醫師前來診治。
她想坐起來,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
“哪裡痛?”孟寒琛緊張不已,轉頭對護士說:“叫醫生!”
“我頭痛、腳痛、手也痛……全身都痛!”她委屈的說。
護士小姐忙不迭地量起她的血壓、脈搏,殷勤詢問:“江小姐,你有哪裡不舒服呢?”
“江小姐?”清澄明亮的水眸浮上一絲迷惑,“你是在叫我嗎?”
護士小姐一愣。
沒錯啊……這是孟先生親口透露的,睡美人姓“江”,至於名字……孟先生還是沒說。
只見她將視線栘往孟寒琛身上。
三個身穿白袍的醫師走進病房。
她瞪着唯一稱得上“認識”的孟寒琛,因爲在她前兩天半睡半醒的昏沉狀態中,總是矇矇矓矓地看到他憂心忡忡的表情——她記得他的臉,認得他的聲音。
他是……他是……
他……是誰啊?
疑惑的神情像烏雲般籠罩了她細緻蒼白的臉龐,她皺起雙眉問:“你……是誰啊?”
孟寒琛身體一僵,沉默以對。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一種莫名其妙的惶恐讓她眼眶泛紅,聲音打顫,“我……我不知道我是誰啊!”
衆人面面相覷。
“記憶障礙?”孟寒琛有絲震驚,重複着醫師的診斷結果。
“是的。”腦科醫生謹慎地回答,“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失憶症’……不過江小姐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們建議最好等她情緒平穩一些再來做詳細診斷。”
腦科權威詳細的加以解說,可是心思混亂的孟寒琛聽不進去。
兩次失憶,這意味着什麼,他不懂,但他只想永遠的愛着女人。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再度陷入沉睡狀態的她,眉目如畫的她就像甜甜入睡奠使——
是他奠使!
……
你是誰啊?”清脆嬌嫩的嗓音再次發問。
方江若彤清靈秀麗的臉龐上有一絲迷惑。
正爲她削水梨的孟寒琛手勢停頓了一下,這個問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是寒琛啊!還有我們的小貝比,嘉嘉,這些你都忘了嗎……”他沒有擡頭,一向嚴峻的語氣變得溫和。
記憶障礙的江若彤常常有這種健忘的情形發生。
“哦……”她低下頭想了一想,又繼續發問:“那……我是誰啊?”
“你是江若彤,”孟寒琛很有耐心的回答,又停頓了一下,語氣堅定的接了一句,“我的未婚妻。”
“哦!我想起來了。”她恍然大悟:“你是琛琛嘛!”
這種無厘頭的對話讓醫護人員想笑又不敢笑。
“來,吃梨子好嗎?”他柔聲問。
“嗯!”她眼睛一亮,開心的表情像三歲娃娃。“好!吃梨子!”
甜滋滋的梨於鮮脆多汁,冰涼涼的好好吃喲!
“琛琛也吃。”她慷慨的說。
孟寒琛對她的寵溺態度讓旁人心生羨慕。
穿着一襲白色睡衣的方江若彤就像個小天使,住院這些天來,也和醫護人員培養了些感情。
雖然記憶障礙的患者有時會出現訶不達意的語言障礙,譬如說:想要說出搭“巴士”,卻說成搭“飛機”;心裡很清楚自己說錯了,腦海裡卻偏偏找下到“巴士”這個名詞而着急。
但是,這種記憶障礙跟智能高低沒有關係,醫師又一次就被這位可愛的病人反將了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