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嫋嫋,些許悶熱都被西江流淌的水一掃而空。午後慵懶的陽光,灑了滿江的金子,薰得人心醉。知了不停地叫喚,逗得嘰喳歡呼雀躍。雪鳶立在樹枝上,躲在繁密的大葉子下,埋着頭愜意地享受着午眠。
一人高的野草隨着風搖曳着身姿,晃動着好似在爲外面吹拉彈唱的聲音打着節拍。
“今日是什麼日子?”依謠依偎在句龍的懷裡,“爲何如此歡鬧呢?”
句龍撥了撥依謠的碎髮,“估計這日子,是到了西江城的走馬節吧。”
“走馬節?”依謠忽然坐了起來,笑嘻嘻地望着句龍,“那是個什麼節?”
“嗯,走馬節就是男男女女齊聚一堂,唱唱歌,跳跳舞。每個未婚女子,可以輪流和城裡未娶妻的男子跳上一段,這就是走馬的意思。若有中意的對象,就再唱情歌,一拍即合後就可以回去拜見家人了。一樁婚事,基本上就成了……”
“這麼好玩啊!句龍,我們也去玩玩吧!”依謠說着就拽着句龍站起來。
句龍一使勁兒倒是把依謠拉進了自己的懷裡,死死抱着她,好笑着說道:“你這是想和誰走馬去?”
依謠紅着臉,粉拳捶着句龍,“和誰走馬都不會和你就對了。”
“喲,媳婦兒,這話你都說得出口啊?你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我嗎?”
“貧嘴的傢伙……”
“那我不說了。”句龍笑着就鬆開了抱着依謠的手。
依謠當是句龍生氣了,正準備解釋解釋,誰想句龍突然又說道:“那我就不用嘴說了,我要用嘴親親……親親啊!”說着就嘟着嘴湊過來,依謠好笑地撐着他,扭過臉去,嬌嗔着:“你少來了!誰要和你……和你那個那個……”
依謠笑着散手就跑,句龍卻依舊嘟着嘴,屁顛屁顛地追着依謠,嘴裡還嘟嘟嚷嚷着:“媳婦兒,親親……親親……”
“不要啦!”
“親親,親親!”
“你再鬧,你再鬧我就叫雪鳶了……”
“媳婦兒,親親啊!”
“雪鳶!雪鳶!”
“哎呀,你真叫啊?好啦!雪鳶……你……你壞我好事!每次……每次都壞我……你!我讓你飛!我看你怎麼飛……哎呀!不要啄了!你……你!”
“好樣的!雪鳶,就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依謠捧腹大笑。
西江潺潺流去,帶着轉瞬即逝的年華。濃密的野草也遮掩不住歡快的一對璧人,白色的雪鳶忽上忽下,男子抱頭亂竄,躲在紅衫女子身後,一幅盛夏午後的打情罵俏圖不知正被誰人書寫彈唱?
遙遙隱在陰影裡的一個身影搖了搖頭,背上的琵琶顯得此人更加矮小。唱曲兒先生慢慢後退着,嘴裡喃喃自語道:“旖旎的風光最能蠱惑人心啊!紅顏禍水!紅顏禍水……伏羲陛下啊……老朽無能爲力啊!”
華燈初上,良辰美景披上了另一件衣裳,西江城剎那搖身一變就成爲了燈火的海洋。影影綽綽,少女羞紅的臉,男子結實的胸膛,在一明一暗間撲朔迷離;赤橙黃綠青藍紫,交相輝映,投下七彩絢爛的燭光。
依謠信步賞燈,步搖一前一後的搖曳,紅衫在燈火下格外耀眼。嬌小的依謠眉開眼笑,釋放出了自己最自然最純真的一面。絲毫沒有在意到,她已經引得西江城男子頻頻交頭接耳,駐足打望,這是誰家的姑娘啊?活脫脫就是畫中仙,化作了凡間的出水芙蓉。
句龍雙手枕在腦後,寬闊厚實的胸膛上下起伏。駝色單衣衣裾飄飄,高大挺拔的身姿路過花燈,落下纖長的身影。滿臉嬉笑的他,並未因爲其他男子對依謠好奇的眼色而吃味,反而很是欣賞地望着依謠的一顰一笑,雙眸的深情足以融化北國玄宮裡千年不化的積雪。街旁的女子更是緊緊追着句龍不放,她們時兒捂嘴小聲議論,時兒膽大的叫幾聲,更有甚者故意藉着人羣的擁擠往句龍身上撞。句龍特有的暖春體香,瞬間就迷醉了她們,她們更加肆無忌憚地擁擠上來。
依謠很快就被擠得站不穩了,回頭瞪了句龍一眼,看着那些無頭蒼蠅死活往句龍身上粘,嘟着小嘴不服輸地扭過了頭去。句龍只是裝作啥也不知道的傻笑着,任由那些少女胡亂圍堵。可是那些壯實的男子不依了,這哪裡冒出來的愣頭青年,居然敢在走馬節上和他們搶女人!
“喂,小子。哪國的人啊?不知道我們西江城的規矩嗎?”年長的一個男子忽然攔住了句龍的去路,依謠疑惑地駐足觀望了起來。
“我在西江城這麼多年,還真沒聽聞過走馬節有什麼規矩?”句龍富有磁性的聲音,再一次引起了少女的騷亂,她們近乎癡迷地陷入了句龍的身影裡。依謠不耐煩地雙手抱肩斜睨着句龍。
“不是我們西江城的人,若想參加走馬節,必須先來一首情歌,好聽纔有資格!”
句龍斜裂開了嘴角,不屑地笑着。他並未說話,而是看向一側的依謠。依謠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挑釁的目光好似在責怪句龍從未開口對她唱過情歌,而自己卻在神農與他幽會的時候就許下了“香蕉結果一條心”。句龍心有靈犀,早早就明白了依謠的意思,於是他收回了視線。
男子只當是句龍怕了,於是帶頭起着哄:“不敢唱還來我們走馬節!早早地回去替你娘洗衣服吧!”人羣裡的男丁全部跟着笑了起來。
“哪裡來的滾回哪裡去吧!”
“就你這樣,一輩子都討不了媳婦……”
“別丟臉了。回去吧!”
人羣裡的女子也開始了低聲議論,她們又仔仔細細將句龍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番。看着她們輕挑着眉梢,雙眸閃着亮光,或許對於句龍這般氣勢非凡,高貴灑脫的男人,即使不唱情歌,她們也心甘情願跟隨而去。只是不知今夜,何家女子將會有這樣的榮幸了?
句龍笑着拍了拍壯年男子的肩膀,沉默着算是應允了。男子很自覺地讓到一旁,合着衆人指指點點,滿臉不屑地譏笑着句龍。句龍心情大好,並不在意,因爲一直在他眼裡心裡,他能看見的能聽見的,只有面前的依謠。
句龍紅脣微啓,皓齒輕露,清輝明月伴那奪目花燈皆爲之暗淡失色。只聽他溫柔低沉的聲音,即便沒有琴瑟相伴,也這般抑揚頓挫,婉轉悠揚——
“曾幾何時,天涯路盡,傲然一身望淒涼。
踩雲無跡,追月尋情,舉樽試問何爲戀?
不知何夕修得今宵緣?
夢縈幾繞睡蓮亦無眠。
憶初時,風乍起,伊人翩躚弄舞裳。
望依昔,誰人知,謠鈴笙簫歌瓊娘。
凝眸矣,倩目兮,美人顧盼清輝殤。
情難持,一曲寄,撩動弦月波心蕩。
佳人,亦可傾心?”
句龍一邊含情脈脈地吟唱着,一邊笑着邁開步子向依謠走去。依謠怔怔地望着他,身心早就軟綿綿地不由自主,耳畔只是縈繞着句龍吐出的每一個情字,每一句情話,心也隨之震盪一分。句龍笑着握起依謠的手,深情的凝望着,動情的歌唱着——
“奈何處,空望幾世雲煙幾世休。
一朝登帝,萬人期望,肩負千斤。
這般千秋社稷強壓我心。
怎敵佳人玲瓏笑顰?
褪盡黃沙,空餘花前月下飄渺情。
殘月看淡離別,階前雨更泣多少長相憶?
此恨可堪山崩析,疆國破,百家貧。”
依謠漸漸臉紅起來,雙眸亦不敢直視句龍。句龍心中壓抑不住的笑意都在臉上綻放成了最豔麗的花朵。他將依謠抱進懷裡,頭依着頭,依舊對依謠唱着繾綣綿綿的情歌——
“怕回首,怕回首。
終是一縷青煙江中影。
夢無邊,夢無邊。
誰拾伊始謠鈴悲月明?
俱幻矣,俱幻矣。
勸卿惜時繾綣,看盡春華秋碧。”
“三生三世三生石畔。一曲一歌一曲歌依謠。你還要,和別人去走馬嗎?”一曲歌畢的句龍,柔聲在依謠耳畔咬着字。
依謠藏在句龍懷裡,雙耳感受到句龍呼出的熱氣而羞紅了臉頰。她不經意地搖了搖頭,嘟嚷着:“你也不可以和其他姑娘走馬去。”
句龍仰頭開懷大笑,“我們要去拜訪父母了!”
一旁圍觀的男男女女都從驚愕中回過了神來,明明是想損這小子的,怎麼就……成了?還把最美的女子帶回了家?
“等等……你們……”剛纔那個男子又攔在了句龍面前,“你到底是誰?”
句龍笑呵呵地摟着依謠自顧自地就走開了,人羣很自覺地爲他們讓出了一條小道。
“你到底是誰啊?”男子扯着嗓子吼着。
句龍只是笑,越發狂妄的笑,好似要把千年來壓抑在心中所有的煩憂統統都拋掉!此時此刻,什麼上青玉書,什麼華胥國,什麼大荒崑崙殿,都比不上依謠一個肯定的點頭!
依謠,千年來,最開心的一天,莫過於今夜了……
一曲承諾,寧負江山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