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裡擺了滿滿的兩桌子宴席,桌案之上無不是珍饈佳餚瓊漿玉液。兩桌宴席之間設一道蘇繡的漁樵耕讀四幅的屏風。屏風之內是太后和黛玉二人,屏風之外呢,則是皇上和北靜王水溶。
屋子裡幾十個奴才全都屏息而立,每一個敢大聲喘氣。
“太后您慢點。”張公公攙扶着太后一步步走來,身後跟着一身宮裝的黛玉,而黛玉身上的宮裝,卻是太后特地從織造司進貢的衣服裡挑選出來的。月白色繡折枝芙蓉花錦緞面,白狐皮爲裡的對襟褙子,桃紅色的百褶裙,看上去嬌豔欲滴,楚楚動人。
而水溶也應皇上之詔準時入宮,太后一入座,他便進來,給太后請安。
“水溶啊,幾日不見,怎麼看上去你好像是瘦了許多啊。”太后坐在椅子上,低着頭看水溶。
水溶的確是瘦了幾分,這全都是因爲對黛玉的相思之故。自從見過黛玉之後他總是夜不能寐,知道自己要求來黛玉爲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自己身爲郡王,婚姻大事向來不是自己做主,即便是太后娘娘不給自己指婚,那也要母妃爲自己選一門親事求太后娘娘指婚。林姑娘那裡——恐怕是不好辦的。
婚姻大事向來不能由自己做主,此事對水溶來說,便是最大的悲哀。
“回太后娘娘,前幾日水溶因爲貪杯,吃醉了着了涼,昨兒纔好些,所以有些清減。水溶謝太后娘娘垂憐。”水溶一邊給太后磕頭,一邊回話,只是不經意間,擡頭看見立在太后身側的黛玉,一時愣住了,頭只磕了兩個,便沒有再磕下去。
“嗯?”太后驚訝於水溶的失態,順着水溶的目光看向身側,發現水溶正是看着黛玉出神,年輕人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於是太后不由得樂了。
“啊,水溶失禮,請太后恕罪。”水溶被太后一聲輕笑,立刻回神,於是忙磕下頭去,伏地不起。
“罷了,你起來吧,你又沒對我失禮,儘管對着我磕什麼頭?還不去給林姑娘賠禮?林姑娘今兒可是哀家的座上賓呢。”太后拿着帕子掩嘴輕笑,這兩年她的耳朵都被北靜王太妃給磨出繭子來了,整天閒着沒事便是求太后給他們家兒子指一門合適的婚事,而水溶這小子,又偏偏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年輕不願納妃。這母子兩個爲了婚事把太后的頭都吵暈了。這還是今兒第一次見水溶轉性呢。
“是,水溶謹尊太后娘娘慈訓。”水溶此刻忙從地上起來,走到黛玉跟前,對着黛玉深深一躬,口中連連陪着不是,“林姑娘,請恕小王失禮了。”
“王爺多心了。”黛玉忙輕身一福,早就羞得一臉紅雲,轉過身去。
“哈哈哈……好啦,皇上怎麼還沒來?哀家都餓了。”太后呵呵大笑,一把拉過黛玉,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水溶忙告退,轉身去屏風之外,此時皇上也正好進來。水溶對皇上行禮請安後,二人按君臣之禮做好。太后吩咐一聲:“開宴。”執事太監忙上前來,替衆人撿菜。
一桌珍饈佳餚,一壺陳年佳釀。太后吃的心滿意足,她一想着自己可以給黛玉安排一個更好的歸宿,又可以把水溶這個外甥的心事了卻讓他以後盡心爲社稷做事,爲皇上盡忠,又能阻止北靜王太妃以後每天來自己耳根子前聒噪,便覺得自己心情極爲舒暢。這可是一舉三得呀!
黛玉和水溶二人,則沒那麼神情怡然了。黛玉呢,從來沒有陪着太后用膳,且和皇上王爺一同用膳的經歷,此時坐在太后身邊,自然是事事不能放開。無奈太后連連勸說,非要黛玉多吃些,又讓水溶替皇上敬酒,以謝黛玉當日援手之恩。
而水溶則正在暗中祈禱着太后給自己個機會呢,可巧這機會就來了。他自然要好好地把握這個機會,於是藉着太后娘娘的吩咐,親自執了銀壺上前來給黛玉斟滿了酒,又給自己的酒杯也斟滿,方舉起酒杯,對黛玉微微一笑,說道:“林姑娘,小王奉太后娘娘之命,敬姑娘一杯。”
“王爺言重了,黛玉何德何能,敢接受太后敬酒,王爺之言,真是折殺黛玉了。”黛玉忙離席起身,對着太后一福,然後又對着水溶稍微低頭,表示她不敢飲此一杯。
太后微笑搖頭,但笑不語。水溶一愣,方又微笑道:“既然姑娘如此說,那小王就借花獻佛,敬姑娘一杯吧。”
“黛玉多謝王爺擡愛,只是黛玉一介草木之人,王爺身爲皇親貴胄,這敬酒之說,黛玉是不敢當。”
“林姑娘剛纔說不敢當太后敬酒,小王也深感贊同。只是如今又以此爲藉口拒絕小王,這有些說不過去吧?難道小王在林姑娘跟前,連這麼個面子都討不來?”水溶微微笑着看着黛玉,他此刻真的好想黛玉再次拒絕,這樣他就可以多看黛玉兩眼。
“咳咳!”皇上坐在那裡,看見水溶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看,心中不覺好笑,原來這俗話說,一物降一物,果然妙得很。於是便輕聲的咳嗽了兩聲,含笑道:“水溶,今兒林姑娘若是不喝你這杯酒,可就是你沒本事了。”
水溶一聽,忙又對黛玉施禮笑道:“林姑娘可聽見了?姑娘若是不喝,皇上可是要置我的罪呢。溶還請姑娘多多幫忙。”
“原來你們在一起飲酒,卻還有這許多說法。”黛玉微笑搖頭,只是不喝這杯酒。在她看來,這是水溶和皇上之間的事情。他們男人家做耍也就罷了,何必拉上自己給他們當笑料。於是不論水溶怎麼勸說,黛玉鐵了心不喝這杯酒。
“罷了,你們兩個別在推來讓去的了,水溶,你一個男兒家,就是替林姑娘喝一杯酒又能怎麼樣呢?”太后有心賜婚,於是吃了一口杯中的酒,微笑着給水溶遞眼色。
“溶早有此心,只是不得太后恩准,不敢隨意而爲。”水溶忙答應着,一仰脖子,把黛玉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宮女忙上前來,接了酒杯下去又給黛玉換了新的上來。
皇上和太后哈哈大笑,水溶和黛玉又重新落座。
太后十分的高興,這一頓飯可以說是開懷暢飲。飯後太后又叫張公公把準備好的給黛玉的禮物拿出來。太后賞賜之物,自然樣樣都很珍貴。黛玉忙起身謝恩。而皇上見太后有賞賜,也吩咐隨身的太監把茜香國女王進貢來的香水還有香珠各取了兩件拿來,賞給黛玉。
黛玉只得再次謝賞,然後婉言告退。
“嗯,你去吧,這宮裡規矩多,沒得倒是拘謹了你。咱們娘們兒以後有的是時間說話。”太后別有深意的看了黛玉一眼,又看一眼水溶,接着說道:“水溶啊,林姑娘是哀家的客人,今兒哀家就給你個差事,替哀家把林姑娘送回去,一路上要好好照應她,切莫有什麼閃失。”
“是,水溶謹尊太后懿旨。”水溶此刻心花怒放,忙跪下去領旨。
黛玉和水溶一起在太后面前告退,出了養心殿,黛玉上了馬車,水溶的隨從也牽過了他的馬。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宮門,然後水溶才上馬,頭前引着黛玉的馬車往榮國府而去。
水溶再次送黛玉回府,榮國府上下又是一番折騰。待黛玉回到瀟湘館安靜的歪在軟榻上之後,已經是黃昏時分。
賈政等人陪着水溶用了茶才送水溶離去,而賈母等人終於明白,黛玉的確是得到了太后的喜愛,已經果然不是當年的黛玉了。況且北靜王說了,中午太后賜宴請黛玉,連皇上和北靜王二人都在場作陪,這等榮耀,試問何人有過?
黛玉自打進榮國府的大門開始,臉色一直是陰沉的,她此時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如今的賈府衆人接下來會如何對待自己,瀟湘館裡王夫人派來的那四個奴才又會如何。不過黛玉進瀟湘館之後,除了平時伺候自己的那幾個奴才之外,周瑞家的派來的那四個奴才果然已經不在院子裡了。而張公公留下來的那四個侍衛,也隨着水溶一起離開。
黛玉一身勞累,自然沒什麼心思理會這一切,況且這一切都被一個消息給沖淡了。那就是瀟湘館中的人已經得到消息,王嬤嬤病逝三日,後天五日之時,王沐暉會把母親的棺木運到城外的寺廟寄存,待有朝一日回南邊去的時候,再送母親的棺木回南,和父親合葬。
黛玉勞累了一天,被這個消息一驚,一下子倒在軟榻上,傷心欲絕再也坐不起來。
“姑娘,姑娘喝點水。”紫鵑端着熱茶過來,一手把黛玉扶起來攬在懷裡,一邊把熱茶遞到黛玉的嘴邊。
黛玉喝了兩口熱茶,心神稍微穩定,眼淚方纔漸漸流出來。只是她一行哭一行氣湊,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哭了一個晚上,最後哭累了,黛玉方漸漸睡去,晚飯也沒吃一點,只是勉強着被紫鵑餵了半碗蔘湯。
第二天一早,黛玉便從夢中驚醒,她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叫紫鵑進來伺候梳洗更衣,要立刻去王沐暉家,拜祭王嬤嬤。紫鵑全說了好多都沒用,只得服侍黛玉換了素服去前面回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