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沐暉的書房裡,黛玉一身淺粉色的夏衫,端坐在書案前,慢慢的寫着一首詩。
皇上一身繭綢青衫站在門口的時候,忍不住被室內的寧靜感染,甚至忘了擡腳進門,只是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
漫長的等待,在這一刻變得微不足道。原來在看見她的時候,所有的思念都是那樣的無力。
黛玉慢慢的寫完,自己端詳了一遍,方把毛筆放在筆架上,慢慢擡頭,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於是緩緩起身,對着他輕身一福:“臣妾參見皇上。”
“不要多禮。在這裡沒有皇上。”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做你手中的那支毛筆。
“皇上到哪裡都是皇上,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是否身着黃衣。”黛玉輕笑,側身讓座。
皇上並不去坐,而是兩步踱到書案前,看着那一首墨跡未乾的詩句的題目是“贈李白”:
勸君莫嗟行路難,日猶升落月缺圓。
觀乎晝夜明生死,看罷盛衰見天然。
要當凌雲須舉翼,何妨隨處一開顏。
淤泥掩覆節歷歷,不須出水亦青蓮。
“林王妃也喜歡李白?”皇上微微一笑,暗暗的高興。
“不,臣妾喜歡王摩詰。”黛玉搖頭,“不過臣妾聽說,皇上喜歡李白,喜歡他的灑脫不羈。”
“呃?”皇上有一絲的失望,水溶從小喜歡王維的詩,說李白太過浪漫主義。看來他們果然纔是一對。失望閃過之後,便是一種欣慰了,“林王妃身體可大好了?”
黛玉一怔,這好像不是皇上該說的吧?但水溶說了,今兒他是來道歉了,或許是致歉的話不好出口,所以無奈之下說起了這個?黛玉福身行禮:“臣妾不敢有勞皇上惦念,已經好多了。”
“這次的事情,都怪朕太過大意了。把你給牽連進來,朕深感歉疚。”皇上說着,對着黛玉微微點頭,算是賠禮。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敢當。”黛玉輕笑,想不到一個皇上說這樣的話,也可以這樣自然。虧自己原來還在想,如果他說不出口就算了。只要他心中有愧疚,也未必嘴上一定說出來。
“你——”皇上看着黛玉輕笑的面容有些驚呆。
這是黛玉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展露自然的笑容,且這個笑容源於皇上自己。怎麼不讓他有些受寵若驚?怔怔的看着沉靜的黛玉如出水芙蓉般清麗動人的笑容。
這個笑容,好像烏雲縫隙中乍露的璀璨陽光,好像雨後撲面的清新,好像悶熱中的一絲涼風,皇上覺得,這個笑容,真是美得無法形容,黛玉的臉,也動人得讓人想把她藏起來。
皇甫青嵐,天朝第四代君主,就如所有初涉愛河的傻小子一樣,被這個突然的絢爛鎮在那裡。此刻,他的心被這個笑容牢牢的栓住了。如果,初時的靠近只是不明所以的吸引,那麼,博得佳人一笑的陶醉,讓皇甫青嵐明白的知道,是愛,擊中了自己。
“以前朕總覺得自己挺不錯,自從登基到現在,也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事情,文治武功自以爲有些了不起,重要的,是朕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現在回頭細看,其實自己很幼稚,既不能瞭解別人,也不能瞭解自己。累人累己,貽害不淺。這幾天,朕一直都很瞧不起自己。尤其是在你面前,才知道原來愛上一個人,竟然真的可以一直低微到塵土裡去。”
黛玉很詫異作爲皇上,他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於是安慰他道:“這事也不全是皇上的錯,用不着全盤否定自己。其實皇上一直是一個很優秀的皇上,皇上的身邊,也有很多忠於你的臣子,皇上的文治武功一定會載入史冊,利國利民的政策,也將會讓天朝繁榮強盛。但皇上宏圖霸業,志在千里。但也要勞逸結合,好好地保重身體。”黛玉不看皇上,只看書案上的那首律詩。
“哦?你不再生朕的氣了?”
“臣妾怎麼會生皇上的氣呢?”黛玉又笑,轉過頭來看着他,“臣妾不但不生皇上的氣,還要感謝皇上。王爺南去,不在府中的日子裡,多虧了雲輕廬隔三差五的來王府。若不是皇上准許,他一個皇室專屬的御醫,又怎麼可能給我這樣一個王妃診疾?雖然他跟王爺是莫逆之交,但臣妾知道,若是皇上不準,他也不能如此。況且今日皇上可以屈尊降貴來到這裡給臣妾致歉,其坦蕩真誠,亙古未見。所以,臣妾還要謝謝皇上對臣妾的錯愛。”
皇上心中激動,強自抑制,又生怕冒犯了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多年以後,皇上每次看到自己扇子上的那首《贈李白》的時候,還能清楚的回憶起這個下午的每一個細節。
……
第二日一早,黛玉在紫鵑和晴雯以及王沐暉的妾室容氏的侍奉下,大妝而成。
只見她長髮挽起,梳成流雲梳,再戴水澹生煙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兩旁垂下長長紫玉瓔珞,直至肩膀,額際是雙鳳朝陽的細窄抹額,耳掛蒼山碧玉墜,身着一襲金紅色繡以團鳳文之朝服,腰束九孔玲瓏玉帶,玉帶腰之兩側再垂下細細的珍珠流蘇,兩臂挽雲青欲雨紗披帛,披帛長一長,與長長裙襬拖延身後,於富貴華麗中平添一份飄逸!此時的黛玉高貴而優雅,不施脂粉,自是玉面朱脣,豔色驚人!
今天是黛玉回王府的日子。在王沐暉的家裡住了七日,水溶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請王妃儘早回家。
黛玉曾笑他:說了只用一天,誰知卻用了七日。還說盡早回家?
王沐暉在正廳裡等候着,水溶沒有親自來迎,說好了,今天由王沐暉將黛玉送至北靜王府,水溶在府門口等候相迎。王沐暉原是不樂意的,但看在這幾日水溶每天晚上都不辭辛苦的跑到這裡來報道,第二天四更天方早起出門,回自己的王府重新穿戴一番纔去上朝,便也原諒了他。
黛玉扶着丫頭們的手出的屋門,看到等在那裡的王沐暉也是一身華服,雖然不是朝服,但比朝服更加雍容華貴,一看便知是參加十分重要的事情。於是上前兩步,對着王沐暉輕輕一福:“沐暉兄,這幾日多有打擾。感謝你對黛玉照顧有加。”
“王妃不必客氣,這裡永遠是你的家。”王沐暉還禮微笑。
“既然如此,那從此以後,沐暉兄只是黛玉的兄長,不準再提奴僕二字。”
“沐暉遵命。”王沐暉也不跟黛玉爭執,今天的所有的事情都以黛玉爲主,在這一日,她是說一不二的。
“兄長。”黛玉含笑,再次對着王沐暉一福。
“妹妹。”王沐暉也躬身作揖,心中既有滿足又有苦澀。剛做了兄長,下一刻便要把她送到她的夫君那裡,心中豈能不苦?
“大人,王府靜影堂管事水嘯恭迎王妃回府。”水嘯一身醬紫色滾黑色絲絨寬邊的箭袖長衫在門外躬身施禮。
“好,請王妃上轎。”王沐暉點頭。
黛玉扶着丫頭們的手,慢慢的步出屋門,踏着地上的紅毯輕移蓮步,一步步走到院門口,那清冷的蘭香便撲面而來,擡眸的那一剎那,竟是全身一震!
王沐暉小院的門外,原本是青石鋪就的路面上,鋪了厚厚的紅毯,而道兩旁竟擺滿了一盆一盆白色的蘭花,而在道中間鋪着如朝霞般明豔的錦毯,錦毯上撒滿了雪似的蘭花瓣,望之有如雪殷紅梅,又似紅梅裹雪,既請且豔,既麗又雅……極目望去,那花、那道竟如長河一般長長望不到邊際,朝陽爲這花河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淡淡的抹上一層豔妝,絢麗的光芒中,幾如置身通往天國的花道!
“好特別的儀式。”跟着黛玉身後的容氏輕輕一嘆,嘴角帶着羨慕欣慰的笑容。
“恭迎王妃回府!”門外幾十名王府的家丁,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扶待兒,移蓮步,踏玉梯……腳下是綿綿的紅毯,足尖是那潔白的蘭花瓣,移眸是那黑壓壓的人羣,擡手是碧空浮雲,那清香如煙似霧一般纏繞周身……這便是他的特別儀式嗎?
“都起來把。”黛玉清遠的聲音隨風飄揚。
“謝王妃。”衆人齊聲答應着,又齊刷刷的站起身來。
“水安恭請王妃上轎。”大總管水安笑意盈盈,身子成九十度躬下。
黛玉擡步走向那一乘準備好的玉轎,心頭又是一嘆。這應該是屬於皇室的轎子,不想水溶卻用來接自己回府用。
那轎以藍水晶爲柱,以紅珊瑚爲欄,頂以玉飾,卻爲墨玉,其上再鋪滿墨蘭、雪蘭,黑白相間,若雪中落了一地的墨玉蝴蝶,風過時,猶自扇着香翅,丹紅的輕紗從四壁垂下,隱約可見轎中那張好似展翅鳳凰的玉椅。
移步,早有丫頭挽起那霞光似的絲幔,坐入那白玉鳳椅,雙手落下,掌心是展開的鳳翅,微垂雙眸,那長長的唱呼聲響起:“王妃起轎!”
轎穩穩的擡起,不快不慢的往北靜王府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百姓,那豔如火、潔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進骨的幽香……那雪與火冷冷熱熱的交纏,那一絲幽香任你如何吐納,它卻總是繞在鼻尖,纏在心肺!
“快來看啊,這就是咱們北靜王妃。”
“快瞧,王妃真是傾國傾城之貌……”
“你懂什麼,王妃的容貌好倒在其次,主要是她聰慧異常,聽說是王爺的賢內助呢。”
“喲,就是你懂,既然是王爺的賢內助,爲什麼又跟王爺鬧彆扭?聽說王妃已經一月有餘不在王府居住了。”
“嗨!叫我說呀,這天下男人沒一個知足的,一定是王爺納新妃的緣故吧?王妃吃醋,就回孃家住幾天咯!”
“喝,你這說法真是新鮮,王爺跟王妃鬧彆扭,還搞這麼隆重的儀式請王妃回府?”
“這有什麼,賠不是唄。”
“我的天哪,這不是賠的,也太大發了吧?王爺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啊?”
“爲了王妃這樣的人品,再大發也值了,你忘了,當初這王妃進門,在花轎裡睡着了,聽說還是王爺抱着她拜的天地呢。”
“天哪!可憐咱們英俊瀟灑的北靜王,被王妃吃的死死的咯!”
“你這女人,小心你家男人聽見這話回去捶你。”
“且,你以爲我怕呀!”
……
彷彿已過了一世,又彷彿只是眨眼之間,模糊中似有什麼已逝,睜開眸,透過那薄薄的輕紗,清晰可見,前方高高的門樓之下立着一人,頭戴高冠一身親王服,長身玉面,臨風靜然,那樣的高貴雍容!
眸光相對,淺笑相迎,終於,手伸出,交握一處,那一刻,忽皆會心一笑,彼此的手心竟都是熱而微溼的!
“王爺王妃,百世牽手,萬載同步!”北靜王府門外,紅毯兩側跪滿了家人。
那喜慶、吉祥的樂聲在歡呼落下的那一刻響起,那樣的輕快而和諧,那是一曲《鸞鳳和鳴》!攜手同走,走過那撒滿各色蘭花、清香四溢的錦道,走過那跪地歡呼的家人和圍觀的百姓……手是一直牽着的,手心一直都是溫熱的,偶爾的側首相視,偶爾的眸光相接,偶爾的淺笑相遞……似乎可以一直的走下去,這條路,只有起點,沒有終點。
“玉兒,喜歡嗎?”水溶輕輕側首,牽着黛玉的手,二人並肩,一邊邁步走上北靜王府正廳的玉石臺階,一邊輕聲問道。
“太靡費了。”黛玉輕笑,單單那頂轎子,就值十萬兩白銀。看來北靜王府的家底頗爲豐厚啊,回頭要好好地問問水溶,不行就把那十五萬兩銀子的治水銀子要回來。哼!
“爲了你,再靡費也值了。”水溶的手再次握緊了一下,“皇上御賜的匾額掛在靜雅堂的門口。這裡,是你接受水氏一族和家中下人朝拜的地方。”
“爲何要接受朝拜?”
“因爲皇上已經親封你爲親王妃。”
“……”黛玉無語,郡王妃已經讓她疲憊不堪了,如今卻又是親王妃。
太妃已經在正廳的上座上端坐等候。這一刻太妃也是一身朝服,神色內斂,正襟危坐。一雙鳳目不時的掃視一下下邊的族人,卻始終沒說一句話。
“兒子(媳婦)給母妃請安。”水溶和黛玉進門來,對着王妃一起拜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若是他們的因緣是陰差陽錯被太后點了鴛鴦譜無意間結成的。那麼這一次便是太妃力爭的結果。所以此時黛玉跪在太妃面前,和原來的心境大不相同。
“你們起來吧。溶兒終於長大成人了,玉兒雖然年紀小,但做事沉穩,慮事周全,自從進了我們家的門,操勞辛苦,受了不少的委屈。不過無論什麼事,都已經挺過去了。溶兒和你如今已經成家,這立業之事,以後便交給玉兒與他相互扶持了。本宮老了,以後便只有靠在軟榻裡,看着你們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了。”太妃說着,招手讓水溶和黛玉坐在自己身側,又對着下邊的人說道:“好了,你們來拜見親王妃吧。”
水氏族人由族長領頭,男先女後,分成兩撥,整整齊齊的上前來給黛玉見禮。黛玉打眼一看,好傢伙,水氏的確是個大家族呢,如今跪在自己面前的這些成年男丁,少說也有四十多個吧?
來不及多想,黛玉等他們拜完了,便輕輕招手:“大家都是水氏子孫,血濃於水,黛玉以後還請各位叔叔伯伯多多扶持。”
衆人道了不敢,然後退到一邊。
女眷們自然是以族長夫人爲首,帶着各房的夫人奶奶以及有兒子的姨奶奶整整齊齊的上前跪拜。
太妃便悄聲對黛玉說:“在族長夫人左邊的那個,便是老王爺跟前的人,周太姨娘。”
黛玉微微頷首,細看了周太姨娘兩眼,但見這個婦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雖然徐娘半老,但還風韻猶存,可見當時也是個美人。她一身翠綠色繡金吉服,倒也不失體面。跪在那裡可謂不卑不亢,不張不揚。
三拜之後,黛玉擡手叫起,然後是王府中的下人,按照男女等級分成四撥,上前來給黛玉磕頭。齊聲恭賀王爺王妃榮升大喜。
參拜完了之後,便是賜宴。衆人漸漸散開,按照男女分成內席外席。再論輩分和官職誥命的大小依次落座。太妃帶頭舉杯,大家一致慶賀。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先是一起舉杯,後來分頭敬酒,倒也熱熱鬧鬧,喜慶的很。
黛玉一直坐在太妃身邊,安然的等着大家過來給自己敬酒,雖然人多,但大家也都不敢太過放肆,黛玉雖然也沒喝多少酒,但經不住她原就體弱,不能飲酒。一時間,只是覺得臉上火熱,心頭突突直跳。
“母妃……”黛玉低聲叫了一下太妃,想跟她說一聲,自己先下去。
“你的臉好紅,叫丫頭們扶着下去洗洗臉再來。”太妃回頭,看黛玉有幾分疲憊狼狽,倒也不爲難她。
“多謝母妃。”黛玉忙點頭,趁着衆人不在意,悄悄地扶着秋茉丫頭的手離席,轉過屏風從後門出去。
後面有專門準備太妃和王妃歇息的房間,裡面茶點俱全,這是大家的習慣。衆位太太奶奶參加宴會,總有疲倦或者酒醉,需要暫時歇息的時候。這洗臉便是退席歇息的好藉口。
小丫頭端了洗臉水來,黛玉淨了面,又讓紫鵑把自己頭上的簪環先摘掉一些,然後把外邊的大衣服褪掉,只穿杏紅色中衣歪在一張貴妃榻上,輕輕一嘆,閉目養神。
“這位姑娘,王妃在這兒歇息嗎?”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在外邊傳來,黛玉的眉頭忍不住一皺。
“誰在外邊?”秋茉忙問。
“回王妃的話,是周太姨娘。”外邊一個媳婦在門口欠身回道。
“有什麼事?”秋茉看了一眼黛玉倦意的表情,擡腳往外走。
“姑娘好。我們老姨奶奶有話想同王妃說,剛纔在前面人多又不方便,所以便尋到這裡來了。”周太姨娘身邊有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婆子,陪着笑臉同秋茉說道。
自古是奴才對奴才,主子對主子。秋茉出來問話,周太姨娘是不會回話的。只是她看到秋茉的臉時,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和驚慌。瞬間即逝,秋茉倒沒注意到。
“王妃累了,有什麼話,以後有時間再說吧。”秋茉淡淡的看了周太姨娘一眼,自從進王府起,她就覺得這個周太姨娘不順眼。人們都說太妃手段狠厲,對周太姨娘很鐵腕。但秋茉怎麼看都像是這個周太姨娘更陰毒些,所以基本不與她多話。
“喲,這位姑娘是王妃身邊的近侍丫頭吧?”
“是又怎樣?”秋茉抱着手臂,擋在門口,淡淡的笑着。
“姑娘心疼王妃,咱們也理解,可我們老姨奶奶難得來一趟府上,有些話是一定要同王妃說清楚的,不能讓王妃一直誤會我們不是?”那婆子陪着笑臉。
“秋茉,主子說了,請老姨奶奶進去說話。”紫鵑從裡面出來,對着秋茉輕聲說道。
“好,老姨奶奶您請。”秋茉側身,閃開門口。
“給王妃請安。”周太姨娘進屋後,看見黛玉依然歪在塌上,雙眼微閉,似睡未醒的樣子。
“罷了,泰姨娘無需多禮。紫鵑,請太姨娘坐。”黛玉聽到周太姨娘來,便心中有氣,水泫媳婦妄圖給自己下藥的事情纔過去幾天啊,這老狐狸便來自己跟前獻殷勤了?她們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了孩子不成?
“臣妾不敢,賤妾是來給王妃請罪的。”周太姨娘說着,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開口之前,那眼淚先掉了下來。
“太姨娘此話怎講?你有什麼罪?我怎麼聽不明白?”黛玉慢慢的坐起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太姨娘,平靜的問道。
“泫二奶奶做的事情,賤妾事先是不知道的,可出了這種事,賤妾總是難逃其咎的,所以今兒來給王妃請罪,請王妃降罪。”周太姨娘嘴上說着求王妃降罪,其實是在爲自己開脫。她好像是看準了黛玉今天是不會降罪與她的,不過是說幾句難聽的話就過去了。今兒是多大的日子啊,王妃定然不會因爲那件事情而降罪與她。
“這罪不罪的,我說了不算。”黛玉輕笑,“那是官府衙門做的事情,本宮沒那麼多閒心,去查來查去的給人家定什麼罪。只是那件事情既然是泫二奶奶所爲,太姨娘又不知情,那太姨娘又請的什麼罪呢?請問太姨娘是以什麼身份來請罪?”
“王妃慈悲,泫兒那下流種子,總歸是賤妾的肚子裡生出來的。他媳婦做錯了事,總是賤妾管教無方……”周太姨娘討好的說着,一邊還做出一副十分真誠十分可憐的表情來。戲份做到了十足。
“你住口。”黛玉的聲音不高,但卻擲地有聲,把周太姨娘嚇了一跳,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王妃?……”周太姨娘奇怪的看着黛玉,多年獨處的生活習慣讓她忘了禁忌。
“二爺是王爺的兄弟,怎麼說也是主子,你有什麼資格罵他?他好,是你的福氣,不好也有族長和太妃管教他,身爲他的姨娘不知好好服侍,反倒來我這裡胡說,太姨娘是欺負黛玉年輕不懂事嗎?”黛玉淡淡的說着,擡手接過紫鵑手中的茶。
“這……賤妾錯了!賤妾錯了!”周太姨娘恍然大悟,就算是這些年太妃不管他們娘倆,給了他們一萬兩銀子便讓他們自立了門戶,但水泫是主子她是僕人的事實卻沒有改變。水泫依然是水氏子孫,那族譜上寫的明明白白,那可是老王爺的二公子。這些年若不是這一層光環在他們母子頭上照着,他們哪裡會活的這麼滋潤?
周太姨娘今兒只一味的要演戲,竟然忘了至關重要的一點,說順了嘴!周太姨娘心裡那個恨啊,此時此刻,她誰也不恨,只恨自己,於是一邊認錯,一邊擡手,在自己的臉上左右開弓,啪啪的打了自己五六個嘴巴子。
“行了,你要說的話我知道了。今兒我乏得很,前面還有得忙,你下去吧。”黛玉擺擺手,從貴妃榻上起身,往梳妝檯前走去。
周太姨娘低着頭,隱藏着自己憤恨的目光,慢慢的退下,到太妃跟前隨便搪塞了個理由,出府去了。
忙到了午後,族人們方開始陸續道別離去,水溶早就離了席,回靜雅堂休息了,他向來厭煩這樣的家族聚會,所以男人們席上大多是管家水安帶着管事們打點。
“媳婦啊,你也回去吧。忙了這麼長時間,你也累了。我呢也乏透了,晚飯你們都不用來伺候了,我要早些睡。”
“是,恭送母妃。”黛玉對着太妃福了一福,看着徐嬤嬤和太妃身邊的丫頭們伺候着太妃離開。
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水安家的,黛玉早就想回房了,無奈太妃不走她是不能走的。這會子剩下幾個族中的女人們在席上坐着聊天聽戲蹭王府的好茶喝,黛玉也懶得陪她們。
靜雅堂的門楣上,多了一塊匾額,是御筆親書四個大字:靜雅賢淑。這塊匾額正好和着靜雅堂三個字,又是對黛玉的讚美。黑底金字,莊重大方。黛玉駐足在門口看了兩眼,輕輕一笑沒說什麼便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