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雲飛在 耿延峰府上住下,每日除了上朝的時間,便都和林雨痕在一起。霽雲飛不會跟林雨痕提及任何往事,只是陪她玩兒,有時候也會帶着她出府,去馬場教她騎馬,或者去大街上,二人去小吃攤上吃京都的小吃,或者挑路邊的小玩意兒。
只要林雨痕有要求,霽雲飛便會不惜一切代價滿足她,幸好雨痕是個乖孩子,只對着霽雲飛發過一次感慨,說很想自己也有個布偶玩具。霽雲飛便帶着她滿京城尋找,找了所有的鋪子,林雨痕也沒有找到自己喜歡的布偶玩具。
最後二人都累了,林雨痕便任由霽雲飛抱着,趴在他的肩膀上睡覺,夕陽的餘暉落在古老都市的街道上,光影斑斑駁駁 ,大街上叫賣的聲音漸漸模糊,霽雲飛便有一種感覺,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女兒喜歡的玩具,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晴雯到京城比霽雲飛完了十多天,女兒不在身邊,晴雯省了不少心,也添了許多孤獨。當她受到六歲女兒的親筆書信時 ,那種思念蝕骨般的疼,代替了這七年來的一種痛恨。和女兒相比,原來的一切苦惱憤懣,都變得不再重要。所以晴雯捏女兒尚自歪歪斜斜的字跡,連行李也來不及收拾,便僱船北上,往京城趕來。
進京後自然第一要先去北靜王府。黛玉原也是盼着她快些回 來的。畢竟霽雲飛和小雨痕已經相處了十多日,兩個人之間 天生的親情和相處而來的親密,讓人欣慰也讓人擔心。但當 黛玉聽到下人回報說南邊的青姑娘回來時,心底到底還是有着一惆悵的。同爲女兒身,她站在晴雯的位置,再次體會到了生命的喜悅和悲哀。
晴雯跟着北王府的下人穿過花廳,沿着遊廊出了正房院,直接去黛玉的靜雅堂。內書房裡,水琛和水琨卻相視一笑,同時點頭。
“花影!”水琨立在書房門口,對着外邊輕生一喚的同時,手指一彈,一陣隱隱的花香在空氣中散播開來。
“少主。”一身紫衣的花影便悄聲無息的出現在書房的門口。
“那件事可以去辦了。”水琨笑笑,說完之後還調皮的看了一眼水琛
水琛把喝了一口手中的香茶,又補充一句:“一定要滴水不漏。”
“是。”花影原是落花公子身邊的兩名婢女之一,也是落花樓的高等管事。女兒身,一身紫衣男裝,行事風格完全是落花一手帶出來的。近日樓花因生了女兒,被雲輕廬囚在家裡養身子,多疑樓花樓的事情便全然落在水琨的肩上。
水琨看着紫衣的旋風在空中一閃即逝,便轉頭對水琛說:“哥哥,吃了這杯茶,我們也該過去了。”
“嗯,不急。露出馬腳來讓母妃瞧見,可不是好玩的。”水琛是深知黛玉的,此事若是皆大歡喜,自己恐怕也要在靜室跪一個晚上。若是有一點差池,恐怕沒有一個月,是出不了府的。
“哥哥放心,兄弟我絕不會讓哥哥受責罰。”水琨自信的笑笑,心中補上一句,若是皆大歡喜母妃還罰你,那可只能怪你這大世子的身份了。
水琛笑笑,也不說話。二人慢慢的品茶,靜靜的等待。
果然一盞茶剛吃到一大半,邊有人匆忙跑來。
“什麼事,這麼魯莽?”水琛揹着手立在書房的廊下,看着門外驚慌而過的下人。
“回大世子....耿將軍府上傳來消息,說林雨痕小姐...失蹤了。”下人一邊跑,一邊喘息,“這是綁架雨痕小姐的人留下的字據......”
“恩?怎麼會有這事?”水琛故作驚訝,略一沉思,便吩咐道:“快進去回王妃知道。務必慢慢說,別驚着王妃。還有王妃身邊的青姨娘。恩......若是王妃和青姨娘有什麼閃失,我饒不了你!”
“是,是......”下人連聲答應着,往後院奔去。
黛玉吃了一驚,晴雯卻一聲痛呼,昏死過去。素心等人急忙上前呼喚,掐人中手心,待她慢慢轉醒時,黛玉已然看到了那字據。對方顯然是綁架的行家,這字據卻是用不同人的字拼湊起來的,五花八門,根本分不清什麼流派,更別說是誰的字跡了。
“主子,他們把雨兒弄去哪裡了?”晴雯看着黛玉手中的紙條,哭着道。
“不要金銀,只要這孩子的孃親一人去城西的關帝廟。地址倒也詳細。只是既然不要金銀,他們幫了孩子去,又是什麼目的的?”黛玉蹙眉沉思。
“主子,情恕奴才的罪,奴才便是死,也要跟女兒死在一處。”晴雯說着,給黛玉磕了個頭,轉身便往外走。
“哎,你不能一個人去!”黛玉急忙喊道。
“求主子成全,千萬莫叫人跟着奴才,便是成全了奴才這一生了。”晴雯跑到門口,又轉身來給黛玉磕了頭,便匆忙而去。
黛玉想了想,終歸不放心。晴雯一個弱女子,獨自前往,萬分兇險。於是忙找來水天烽,吩咐他帶上七個人一起,暗中跟着青兒,一定要抱住她們母女的安全。
晴雯除了北靜王府,坐了車直奔西城門。出城後又走了一段路,便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下了車,叫趕車的家人等在這裡。吩咐說若是自己兩個時辰之內回不來,便回去稟報北靜王妃,說自己和女兒已經不在人世。
那家人聽了這話,自然擔心。無奈晴雯心意已決,以死相逼。不許任何人跟着。趕車的家人也沒有辦法,只得呆呆的看着晴雯一個人往北拐去。
晴雯一路跌跌撞撞,等走到那座破舊的關帝廟時,腳上的鞋子和裙子上都沾滿了泥土。
林雨痕被點了昏睡穴,此時睡在關帝爺塑像的腳邊,破舊的土臺子上,堆着一從雜亂的枯草,厚厚的,雨痕躺在上面,似乎睡得很沉。
“雨兒!”晴雯進門看見孩子,便什麼都不管,直接往前衝。缺不料天上降下一張大網,把她網在其中。晴雯不防備,被頭上落下來的東西下了一跳。待辨別清楚之後,真個人已經被吊了起來。
“你們是誰?!我們孤兒寡母的,究竟如何得罪了你們,卻來如此害我們?”晴雯蜷縮在網裡,看着依然昏睡的女兒,心中涌起一陣悲憤之情。自己倒也罷了,這條命已經丟過幾次,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僥倖。可是女兒還那麼小,縱然那個人該殺千萬次,老天爺不該爲難這個可憐的孩子。
林雨痕被高手點了昏睡穴,對晴雯的竭斯底裡絲毫不聞,只是沉沉的睡着。晴雯見這麼大的聲音,女兒都不曾醒來,便認定了女兒已經死了。於是聲淚俱下,對着破敗的廟宇中空蕩蕩的四周,又哭又罵。
霽雲飛下朝後便得到了消息,既然是有心人所爲,自然會有合適的人給他報信。霽雲飛當時之差一口氣背過去,但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人,女兒年小不懂事,不會得罪任何人。霽雲飛心道,定是自己的仇家藉此要挾。幸好耿延峰還有幾絲冷靜。忙忙的牽了霽雲飛的馬,騎馬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按照家人回報的路線,感到城西岔路口時,便看見了晴雯的馬車和家人依然翹首以待,等在路邊。
“老人家,這附近有個關帝廟,是怎麼走?”霽雲飛心急如焚,見了有人,便開口打聽。
“那邊。”老人家指了指晴雯去的方向,霽雲飛來不及道謝便催馬往前。
“謝謝您了!”耿延峰跟在後面,亦是奔馳如飛。
霽雲飛一心要找雨痕,已經到了發狂的程度,所以在進這座破廟的時候,失去了軍人應有的理智。其實這也不怪他,想來這種情況之下,任誰都無法冷靜。
耿延峰看見霽雲飛下馬之後直接衝進去,便着急的喊了一聲:“慢些!”
然已經來不及了。霽雲飛一入破廟,廟外邊便倏地出現了一羣人。一色墨色衣褲,頭上戴着黑色頭套,只留兩隻眼睛在外,手中精鋼小巧弓弩,個個弓箭滿弦,一致對準了耿延峰。
耿延峰大驚,暗道如此精良的弓弩,連禁衛軍的也不過如此,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於是他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拔劍在手,對着黑衣人喝道:“爾等何人,竟敢用如此對待朝廷命官?!”
“大人!裡面正在解決一場私人恩怨,請大人不要進去打擾。”
“胡說!什麼私人恩怨?剛纔進去的是朝廷四品將軍,若有什麼閃失,你們個個人頭不保。”
“呵呵,幹我們這行的,過的都是把腦袋掖在褲腰裡的日子。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大人這些話還是跟別人說去吧。”
“你們......”耿延峰氣急敗壞,然如此形勢,顯然是人家早有預謀,自己只要動手,便會立刻被穿成篩子,於是長嘆一聲,環顧左右,只盼望有人能跟隨而至。
霽雲飛進入破廟中,首先看見的是吊在半空正在哭罵職責的晴雯,撕心裂肺的沙啞聲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潤澤,但霽雲飛一聽,更加痛心疾首。擡頭望望網中的女子,雖然看不清楚她的容顏,但那種令他束手無策的感覺是那麼明顯。
“青兒?!”霽雲飛驚呼。
晴雯聽到有人叫自己,首先以爲來了救星,也顧不得看是誰,便驚喜的喊着:“快去看雨痕!”
霽雲飛目光下移,看見睡在關帝爺塑像腳邊的女兒,便縱身一躍,跳上那座高臺,蹲下身子,把雨痕抱在懷裡:“雨痕!”
林雨痕閉着眼睛,昏睡正濃,對外界的事情不聞不問。
霽雲飛把女兒的臉貼在自己臉上,感覺到她悠長的呼吸,便知道她被點了昏睡穴,於是對晴雯喊了一聲:“她沒事,只是被點了穴。你怎麼樣?”
晴雯此時已經看清了來人,如夢魘一般驚呆在那裡,傻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霽雲飛......”破廟上方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陌生而恐 怖。
“是我!”霽雲飛抱着女兒仰頭喝道:“是我!你們有什麼事,儘管衝着我來!欺負婦孺,算什麼東西?!”
“哈哈哈......”
“把我妻子翻下來!”霽雲飛怒吼。
“那個女人是你妻子?笑話!”沙啞的聲音十分不屑。
“是,是笑話!我霽雲飛殺人無數,自然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何時到頭。一切事都有我一人承擔,跟這個女人和孩子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放了她們母女,要我的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果然?”
“我霽雲飛一口唾沫一釘!你們既然知道我,就應該知道我的爲人!”霽雲飛冷聲說着,抱着林雨痕跳下高臺。
一陣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破舊的廟宇裡,落葉和雜草呼啦啦的飛揚起來,塵土遮擋了晴雯的視線,冷風過後,只覺得寒氣襲人,定睛看時,卻見四周都是黑衣弓弩手,一個個蓄勢待發,對準了落在晴雯身邊的霽雲飛,悄無聲息,但卻殺氣騰騰。讓疫情憤怒的晴雯瞪大了眼睛,嚇得說不出話來。
霽雲飛絲毫不爲之所動,環視四周的弓弩手,沉聲冷笑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霽雲飛,就應該知道我的脾性。最好別亂來,否則就算我死了,只怕你們也活不過三日。”
“好大的口氣。你死了,還有誰能替你報仇不成?外邊的那個一品將軍嗎?哈哈、、、”不屑的笑聲從屋頂想起,一陣陣讓人渾身發冷。
“青兒,你怎麼樣?”霽雲飛不理會那些人,只擡起頭,看看驚慌失措的晴雯。
“霽雲飛,你果然夠狠,得罪了人,卻連累我們母女。”晴雯似乎從霽雲飛的目光裡得到了力量一般,無力的嘆息,“究竟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麼?今生要我這樣償還?”
“青兒,是我欠了你們。別怕,我不會讓你們受到一點傷害。”霽雲飛的眸子一熱,視線有些模糊。晴雯虛弱的聲音鞭撻着他的心,劇痛無比,也給了他無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