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行人依舊很多,他們的臉上都是滿載着笑意。而也正是因此,這白衣公子臉上那嚴肅的表情便是十分的顯眼。只不過此時衆人都是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因此也幾乎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即便是偶爾有人留意到了,也只當是兄弟兩人起了爭執,並未往心裡去。
“公子可是明白自己在說什麼?”白衣公子沉默了許久,終於略帶試探的開口詢問鳳無霜。此前他那般大刺刺的說着漠北新政並不完善已經是有些逾矩,若是被仇家知曉,說不得就會借題發揮。屆時,他家中在朝本就舉步維艱的父親的仕途怕也是會受到更大的影響。
鳳無霜見着白衣公子突然警覺起來也不生氣,畢竟他若是連基本的警覺都沒有,只怕是註定擔不了大任。看此人樣貌雖是不顯眼,但卻是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誠然,這白衣公子主動與自己搭訕定不會是巧合,畢竟沒有誰會隨意接過路人不經意的一句話。
只不過即便如此,鳳無霜還是想要試一試這白衣公子。若是當真有大才,提給夜晟重用也是無妨。
“自是明白的。”鳳無霜微微點頭,“鄙姓王,公子貴姓?”鳳無霜說自己姓王也是有着自己的考究,畢竟這出宮在外,總得有個化名。雖是不知道這白衣公子是存的什麼心思來接近自己,但是終究還是能夠猜到幾分。
白衣公子見鳳無霜只報出了姓氏而未提名字,自然也是明白這鳳無霜是不想要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不過這能夠從王宮出來,還是‘王’姓……
“兄臺不必再叫我什麼公子,我姓唐,單名一個越,兄臺若是不嫌棄,叫我唐越便是。”唐越心中縱然是思緒萬千,但是沒有表露出來一分。他早就聽聞閣老王凜家中有一公子,喚做王瑜,年歲與這眼前這人相差無幾。這般一思索,這唐越倒是自動的給鳳無霜定了一個身份,“兄臺既然出門在外,有些顯眼的物什還是收一收爲好,不然恐是會有人起了歹心。”
“你也不必叫我兄臺,我姓王名瀧,你直呼我名便是。”鳳無霜聽罷唐越的話後便是不動聲色的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她本是以爲唐越察覺到了自己身份,但是轉念一想,此番她爲了不讓宮中人知道自己出宮,是特地換上了朝臣佩戴的玉佩,所以此番這唐越這般,怕是將自己當做了誰家的公子哥去了。
“既是如此,方纔我說的那些話……”唐越說着便是有些猶豫,“若是有不妥之處,還請王瀧你海涵。”
唐越此時更加的意識到了自己方纔那話的不妥。據說這新政法令就是在閣老王凜手下走了一遍方纔放出,此番自己當着王家人的面兒說這新政法令有着不妥之處,豈不是在明晃晃的打王閣老的臉?
思及至此,唐越也是覺着有幾分尷尬之感。只不過見鳳無霜並沒有不悅的神色,他這才稍微放下了心。若是套近乎不成反倒惹怒了這人,那他父親的仕途怕就是真的沒了任何回寰的餘地了。
其實唐越也是個清高之人,獻媚攀附之事是他一直都不願做的事情。只不過唐家此時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危機,爲了不葬送整個唐家,他也只能堵上自己的清高。只希望,這‘王瀧’能夠聽一聽自己的意見。只要有一處他覺着可用,那唐家就會有翻身的希望。
“無事的。”鳳無霜眸光微閃,此時這唐越的心思她倒是有幾分看不懂了。
說他不想攀附權貴吧,這從一開始他便是衝着自己身份來的,可若是說他想攀附權貴,這隱隱的堅持也是有幾分奇怪。只不過即便如此,鳳無霜也是沒打算就站在大街上討論法令一事,“此事畢竟有些敏感,不如去你家中再做探討?”
“如此甚好。”唐越本就是想讓鳳無霜去到唐家,如此一來不僅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還可以趁機與鳳無霜拉近些關係。他正在琢磨着如何開口,這鳳無霜就主動提出,所以唐越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拒絕的。
鳳無霜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說出這話。畢竟兩人方纔見面沒有多久,若是突然登門拜訪,這怎麼看都像是別有用心。只不過這唐越既然一心想要展現自己,鳳無霜自然是不會不給他機會。只不過這個機會唐越如何把握,就要看他自己了。
“說說唐家的事情。”鳳無霜見唐越轉身帶路,也就故意的落下了幾步,隨後便是壓低聲音詢問追月,“儘量詳細。”唐越身上的氣質不似商家,既然不是商家也能穿不俗的衣料,那想必家中定是有人爲官。只不過鳳無霜沒怎麼聽過唐姓官員的事情,所以此番也是起了打探的意味。
追月見鳳無霜問起,也是言簡意賅的將唐家的事情說了一遍。好歹追月也是混過暗衛情報網的人,所以這朝中的事情她也是清楚個八九分。至於其他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則是追月還沒有能力觸碰到的。
“王兄,這便是我家了。”走了約莫小半會兒,這唐越纔是停在了一座宅子面前。那宅子雖是顯得有幾分破舊,但是門面卻也是有着莊重之感從而並未讓鳳無霜覺着蕭索悽清。特別是那門匾上的那‘唐府’兩個字也是別有一番氣勢,讓鳳無霜頓時眼中一亮。
“這字是好字。”鳳無霜感嘆了一句,隨後便是看向了唐越,“不知是何人所寫?我倒是想讓他也幫着我寫上幾個字來掛着。”
“正是家父。”唐越聽鳳無霜讚賞那字之後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驕傲,但不過片刻就變成了擔憂。只不過即便如此,唐越還是沒有開口再談他父親的事情,而是微微側身,道:“王兄請進,家中清貧,沒什麼好東西招待,還請王兄莫要嫌棄。”
“不礙事,總歸是爲了談論新政與法令的不妥之處,其他的事情倒是不用太多在意。”鳳無霜微微點頭,隨後便是與唐越一同走了進去。
看着眼前別具一格的園林景觀,鳳無霜只覺着佈置之人當真是情趣高雅。這千篇一律的花草樹木在其精心安排之下倒是讓人覺着耳目一新,甚至讓鳳無霜有了久賞之意。想着唐越的父親得罪了上司而被壓迫,鳳無霜便是突然覺着這實屬正常了。
官場腐敗,若是出現了那麼一股清流自然是會讓人想要將他染黑。若是染黑不成,自然便是大力打壓,否則等到他當真是出了頭,他們這些被知道了底細的人自然是不會好過。若是鳳無霜沒有猜錯,這唐越的父親唐誠過不了許久,就會鋃鐺入獄。
一個八品小官的死活自是沒人在意,如不是此番唐越出現,鳳無霜也是不會留意這唐誠。畢竟凡事不能做的太過,一個朝堂之中也總得要允許一些蛀蟲的存在。若是當真一點油水都不能撈,遲早都會壞事。
“王兄請坐。”唐越領着鳳無霜來到了偏廳的議事之處,隨後又親自給她沏了一壺茶,“關於新政法令,我是覺着大體和方向都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這其中的漏洞卻是有着不少,若是有心人想要鑽空子,也不是不可能。”
“總得給他們留些好處。”鳳無霜聽唐越直接開口,也不立刻接話,只是換了個法子來試探唐越,“不然誰還有動力辦事?”
“好處自然是要留。”唐越自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不過唐越卻是並不十分贊同。確切的說,是不贊同在法令之中留下空子,“國之根本便是立法,若是連法令都存在漏洞,假以時日必定會引發大禍。”
“你待如何?”鳳無霜微微挑眉,這唐越倒是有幾分想法,竟是與她和夜晟想到了一處,“法令既然已經頒佈,修改起來也會麻煩十分。再者,短時間之內就修改法令,只會讓百姓們覺着朝廷辦事並不穩妥,若是失了民心,這個責任誰膽?”
鳳無霜這話雖是危言聳聽,但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此番鳳無霜說出來,無非就是想要看看這唐越的腦子轉的究竟有多快。
“直接承認思慮不足之處。”唐越的眼神很是清澈,其中還透露着一股子堅定,“百姓們都是講理的人,只要工作做得好,民心比此前更爲歸順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