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毓館裡頓時冷了一冷,靈犀、金鶯等丫頭們面上都顯示出一絲慍色。
顧令月的姑母顧棠生平最愛海棠花,當年在棠院中手植培育了多株名品海棠,棠院的名字便是因此得名。後來顧嘉辰居住在此院之時改名做玉華齋,如今顧令月又起的名字棠毓館,自始自終,都是繞着院中的這數株開的格外好的名品海棠做文章。如今,大娘子卻說要將這些株海棠移了開去,未免欺人太甚!
阿顧眉宇亦揚起一道鋒銳的怒意,凜冽道,“……大姐姐妄言了!據我所知,這棠院乃是得名自姑母。院中的海棠花亦是當年姑母出嫁之前留下。長輩之物,自當尊重,如何可以這般隨意遷移?”
“三妹妹這般說的也對,”顧嘉辰勉強笑道,“姐姐一心只記得喜歡這些海棠花,一時竟忘了這樣的道理,可是我當真很喜歡很喜歡這幾株海棠,三妹妹,你真的不能割愛麼?”
顧令月心中越發冰冷,冷笑道,“大姐未免太難爲我了。這院子裡的花不是我的,我如何能說出割不割愛的事情?且大姐若是當真也很喜歡海棠,大可在蕉院中再重新種植幾株花苗,若能培育出和姑母一樣的名品,也算的是姑侄同愛海棠,譜寫出一段佳話,不是麼?”
顧嘉辰面容僵了一下,溫言笑道,“新種海棠我自然也是喜歡,可是這棠院中的幾株海棠花傾注了我這些年的心血,便是我重新再種一二株,也不是這幾株我曾經心愛的了!三妹妹,你再考慮一下,我會等你答覆!”
顧婉星陪坐在棠毓館中,直到顧嘉辰走後,方急急對顧令月道,“三妹妹,你可別聽大姐姐的話,這棠毓館的這幾株海棠,你可不能送給她。”
“哦?”顧令月奇道。
顧婉星道,“府中的各個院子都是以植物命名,若是你將海棠給了大姐姐,這棠毓館的院子沒了海棠花,還如何能叫棠院?再說了,”她頓了頓,“三妹妹馬上就要在府中舉辦一場春宴了,各家小娘子會到府上做客,到時候多半會到三妹妹的院子中盤桓片刻,到時候若是瞧着三妹妹的棠毓館中沒有海棠花,倒是大姐姐的海棠花開的比棠毓館的更好,妹妹可就大大丟面子了!
顧令月微微意外的看着顧婉星,
顧嘉辰和顧婉星乃是嫡親堂姐妹,自幼在一處長大,自己也不能指望顧婉星爲自己當衆撕破臉,無論如何,顧婉星能夠直言相勸,爲自己剖析其中利害關係,她還是有幾分感動的,她心中溫婉,泛出淡淡暖意,點頭道,“多謝二姐姐關心,我心裡有數了!”
第二日清晨,天剛泛亮不久,顧令月便梳洗起來,換上紅玉和瑟瑟備好的大紅襟裙,頭上簪上了牡丹紅寶簪,到秦老夫人的榮和堂給秦老夫人請安。
秦老夫人瞧見顧令月倭墮髻上的紅寶吐着咄咄逼人的光華,眸子裡閃過一絲欣愉的笑意,“喲,快過來給大母看看。”她朝顧令月招手道。扯着顧令月的手自己查看,讚道,“真漂亮,年輕的女孩子就應該多打扮打扮,我年紀老了,這些豔碩的首飾早就戴不出去了。正好賞給你們這些孩子,讓你們打扮的鮮亮鮮亮的。我這個做長輩的,瞧着也高興!”
顧令月抿脣笑道,“大母不老,大母還年輕呢!倒是留兒這次偏了大母的好東西了!”
秦老夫人呵呵大笑,“留孃的嘴兒真甜,”頓了頓,“好好的,不是說不用你早上過來請安了麼?怎麼還是過來了?”
顧令月笑着嗔道,“那如何成?大母讓我遲點過來,是大母對孫女兒的體貼。但我怎麼能不向大母盡一份孝心呢?且這些年,孫女陪在大母身邊的時間短,正應該多儘儘心,也算是報答大母生養之恩!”
秦老夫人嗔道,“留娘,你就是想太多了!”話雖如此,一雙蒼老的眼睛中卻露出了愉悅神色。顯見的十分歡喜。
顧令月擡頭望着秦老夫人,孺慕道,“大母,留兒今日想請你幫個忙!”
“哦,”老夫人微微訝異,“什麼忙?”
“前些日子您和我說可以辦一場春宴,這些日子我仔細想了想,確實是有些想要辦一場春宴。只是,”她垂下頭,臉兒微微泛紅,似乎有一些不好意思,“國公府人口衆多,若是我當真辦宴,難免會麻煩府中的採買,僕役了!”
秦老夫人心中大喜,笑意濃的要從眼睛裡流淌出來,“沒問題。咱們的小留娘只要能開心就好。放心,只要你決定要辦春宴,大母定會囑咐府中上下,全力配合你。絕不會出一點紕漏子!”
顧令月甜甜的笑起來,“多謝大母啦!”
“至於你大姐姐,”秦老夫人提起顧嘉辰,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鬱,“你不必理會她!阿瑜雖是庶長女,但她自小被你阿爺寵愛,已經寵壞了!可是留兒,你要記住,大母是站在你這邊支持你的!你大可把那幾株海棠花留着,到了春宴的正日子,可以招待客人一道賞花。”
秦老夫人妥帖的話語如同溫泉一樣劃過顧令月的心田,顧令月心下感動,笑這點頭道,“留兒謝謝大母!”
從榮和堂回來,顧令月將院中衆人召集到堂間來,“五月是今年春天的尾巴了,我剛剛和大母說了,打算在五月中旬開一次春宴。大母已經答應我了。接下來的日子,還請大家多多辛勞,將春宴支撐起來。”
陶姑姑擡頭看了顧令月一眼,問道,“娘子,咱們真的要辦春宴麼?”
“當然,”顧令月笑着道,“我可在大母面前把話都說出去了呢!說起來,出宮以後,我也參加了好些次春宴,只是自己辦宴,卻是一次都沒有過呢。姑姑,你是阿婆身邊的人,見識豐富,這一趟春宴,還要請你多多指點呢!”
陶姑姑張了口,想要勸說小娘子顧家水深,不要隨意的涉足其中。就算當真想辦春宴,也大可在回到公主府之後再辦。可是她終究遲疑了片刻,重新閉了起來。
小娘子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她們這些奴婢可以隨意勸說的動的。
最終,她只是終究應道,“是,老奴定當竭盡所能,將這場春宴輔佐小娘子辦的妥妥當當的!”
“小娘子打算將宴會設在哪兒?”郎姑姑前來棠毓館,詢問即將開辦的春宴問題。
“就在我的棠毓館吧!”顧令月偏着頭想了想道,“棠毓館的地方不夠大,但我這次也不過是試一試水,請的人也不會太多。館中的那幾株西府海棠開的極豔麗,到時候請大家來觀賞,姑姑,你命人在院子中給我設一些藤凳,讓竈房當日多備些個新鮮瓜果糕點,隨時準備奉上……應該能夠做到的到吧?”
郎姑姑笑着應道,“這是自然。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即刻請人去辦,那一日定會辦的妥妥帖帖的,一準不會丟了你的面子。”
“那也不會,”顧令月笑着道,“我是信的過姑姑的!”
……
太陽從西山落下去,一輪清月從另一邊緩緩升起,顧令月在棠毓館中如火如荼的準備着即將到來的春宴的時候,蕉院之中,大娘子顧嘉辰躺在蕉院中的圍子榻上,望着帳頂面色蒼白。
“阿瑜,”蘇妍得了消息,匆匆趕到蕉院,衝了進來,看着榻上憔悴的女兒,不由心疼的流下眼淚來,“不過是這些時日,你怎麼就成了這麼樣子?”
“阿孃,”顧嘉辰勉強笑着安慰,“我沒事的。你別爲我這般難過!我就是想着棠院裡的那幾株海棠。”
蘇妍又是心痛又是無奈,惱聲斥道,“不就是幾株海棠花麼?如今雖給了三娘子,但三娘子也會細心照料。你阿爺阿孃還在世上,你又如何能爲了幾株花樹弄的這幅樣子?這幫對的住我們這些年的照料麼?”
顧嘉辰望着窗外的夜光,怔怔的流下淚來,“我也知道我不應該,可我就是想的不成樣子!”
“當日那幾株花雖不是我種的,這些年卻也是我親手照料。我一閉上眼睛,就好像能看見它在眼前開花的模樣。想來想去,實在是熬不下去了。”
……
“大母,”顧令月進了榮和堂,“你將孫女兒叫過來,可是有事情?”
秦老夫人將手中的佛珠放在一旁,招手道,“留兒,你來坐。”
“嗯,”顧令月坐在老夫人身邊。
“留兒,”秦老夫人望着顧令月年少稚嫩的臉龐,斟酌着道,“當日我曾說過那幾株海棠花,如今,你大姐姐病在牀*上起不得身,口裡心上還在想着那幾株海棠花,想是已經魔怔了!按理說,那棠院既給了你,裡頭的海棠花邊自然是你的,可,”她面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阿瑜終究也是你姐姐……”
顧令月垂眸,面上露出譏誚的神色,眸色冰涼。
過了片刻,方擡起頭來,微微笑着道,“瞧大母您說的,我當是什麼事呢?那幾株海棠花再好,終究是死物,如何比的上咱們顧家的姐妹情誼,既然大姐姐這般喜歡,便給她就是!”
“好孩子,”秦老夫人鬆了口氣,同時大爲感動,摸着顧令月細瘦的胳膊,“你這般懂事,你也莫要害怕吃虧,待到這件事過了,大母自會補償你的!”
……
幾株海棠被從館中廷中小心掘出,移送出了棠院。
顧嘉辰得知消息,也撐着病體到了棠毓館瞧着。瘦削的身子立在馬車上一簇簇鮮花之前,顯得有幾分黯淡。因着心願得嘗,雖然身子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她的精神卻還是很好,特意上前一步,向着顧令月拜道,“三妹妹,多謝你成全我。我這一拜,便算是謝過你的恩情了!”
顧令月淡淡一哂,受了顧嘉辰一拜。淡淡道,“當日我在芙蓉園中,也曾看到兩位探花郎採摘的鮮花。夏鼎擇的海棠王嬌豔欲滴,確是海棠中的珍品。如今我親自進了國公府,只見有一二簇海棠花開的正好,只盼着日後大姐姐好生照料!不要負了姑姑當年的心血!”
作者有話要說:嗯啦,作者君最近新工作上班,生活變動的時候確實很忙。結果今天被領導差出去出差,先趕出一章來,
今天還有一章更新,等從下面回來再補!希望今天兩章能把海棠花講完。
麼麼噠!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