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着身形,潛匿氣息,遠遠的綴在那兩個人的後面。自己看着自己的背影,感覺真是奇怪啊。
若是沒有鏡子之類的東西,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背影的。按理說,一個人對自己應該很熟悉。可是不是這樣的,看着前面的兩個人,素靈我當然是熟悉的,可是他身旁的人,我自己的身影,我卻覺得很陌生。
小弟依舊嘰嘰喳喳,對沿途所見的一切都好奇之至。它似乎很少出門,對什麼都感到趣味十足。我一面覺得這整件事詭異之極,自己已經走過一次的路,現在又經歷一次,一面又覺得茫然,這條路,現在有我跟着再走一次,會有什麼不同嗎?
素靈他……其實他的實力也並不次,只是一直掩飾的很完美。是的,這個人如果有心事不想讓人知道,那是誰也猜不着摸不透。
我就這麼跟着,迷惘着。總之我有個明確的目標,我不能讓蘇和死,不能讓他因我而死。
誰對誰錯,誰是誰非。那些過去的事情雖然重要,但是比不過人命的重要。
人命?我又覺得有點想抓頭。他不是人哪,應該說是狐狸命……有點彆扭。
不管他是什麼,這世上那樣對我的,只有他一個。
從我們第一見面,一直到最後的生死之別。
他一直沒有變過。
在蜀山的時候,他變做小狐狸在晚上來找我,還帶着吃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什麼時候彎起來了,不過弟弟問:“哥,你笑什麼?”
“沒什麼?”
而素靈……
素靈……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而且,在我和他漫長相處的時光中,做決定的人,也從來不是我。
我能夠重生爲人,始作俑者應該是他。
但是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是朋友這義,還是出於歉疚之心?
“哥,你在想什麼?”
他真的很喜歡問問題,讓人頭痛。
不過我卻不討厭他饒舌,起碼讓人覺得,我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
前面的兩個人趕路,我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前面的兩個人雖然是同路,但是明顯卻是各懷心事。我自己那時候盡在忐忑不安,想着自己的秘密究竟應該深深的埋起來,還是要一下子挖開來。素靈又在想什麼?他當然和我不是偶遇,他是有意尋來的。他心中有事,但是嘴上卻從來不說,他是和我同路,陪着我一起去找蘇和。這樣無言的,沉默的陪伴,就象是我們在塔中度過的漫長歲月,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在我能夠看到的地方,始終存在。
前面的他們在小村裡落腳留宿,我記得這一晚是有驚無險的,遇到了小小的一隻狐精,然後在樹林中困了一夜,並沒什麼要緊事情,不需要緊緊跟隨他們。小弟鬧着要喝酒,我弄了些好酒來,他喝了一半,我也喝了幾杯。酒是很好的酒,醇美甘冽,令人沉醉。
“哥,到底爲什麼我們要跟着那兩個人啊?你到底要做什麼事情?要拿下那兩個人一點兒不難,我出馬就能辦到呢,何必這麼跟着,又不動手做什麼,好悶人。”
我只是笑笑,摸摸他的頭,沒有說話。
小弟只覺得素靈人物不俗,卻不知道他的實力一樣不俗。只是看不穿他的深藏不露。
“好了,今天月色不錯,你要練功嗎?”
小石頭的功法和我從前略有相似,可以吸收日精月華。
他說:“那是自然啊,我可要努力修煉。和哥哥分開這麼多年,我的進境才只有那麼一點點,太丟人了!”
其實這不怪他。我的法力,大部分是在鎖妖塔裡得來的,並不是自己修煉來的。
不吃飯也沒有飢餓的感覺,小石頭喝了許多酒,有點醺醺然的自己出去了。我坐在屋裡出了一會兒神,想到劉晉元說,活的越久,人生的樂趣越少。
他說的沒有錯。
我提起酒壺,緩緩的朝杯裡倒酒。倒滿了一杯,卻又不想喝了。
山上的夜間起了霧,我想,這會兒素靈,還有那時候的我,應該已經被不尋常的聲響驚動,而離開了農家去了不遠處的山林裡。在那兒還遇到了狐精。
那隻小狐精,八成和莫還真還有蘇和有聯繫,離的這麼近,要說莫還真這狐族之長不知道自己周圍族人的情形,那不可能的。
記得那天晚上素靈說,你們族長就在附近,你就有膽子在這裡佔洞爲王……
我苦笑,這個人實在太厲害了一些,這世上恐怕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
我把酒杯放下,走出我們棲身的那間空屋。
小石頭應該就在這附近,但是我卻能感覺着他不在。
這小子!剛纔他說這樣盯着人太沉悶,而現在他所在的方向……他肯定是瞞着我偷偷去跟蹤我和素靈兩個人去了。
我倒不擔心他的安危,這小子這麼多年在人間也不是白過的,雖然有時候腦子是直了一點,但是遇到危險時絕不是隻呆頭鵝。我倒是擔心他別去和那兩個人碰了面,惹出別的亂子來,壞了我的事。
又或是事情會被他弄的有了變化,走上什麼不可控制的岔路,那可糟糕至極。我嘆口氣。
得去把這小傢伙揪回來。
那一條路,我當然還記得。方向沒有什麼改變,沿着山坡一直追過去就可以。我能感覺着小石頭離我越來越近,他真朝這邊兒來了,這個調皮孩子。漫長的時光裡他的法力長了,可是心智卻沒怎麼長。
林子裡的霧與別處不同,是淡淡的粉色。我沒多繞彎路,小石頭正趴在一棵樹上
不知道在張望什麼,我伸出手去一把揪住他,沉聲說:“你個搗蛋鬼,晚上不好好練功瞎跑什麼?嗯?”
他一回頭,露出調皮又尷尬的神情:“哥,你……呃,你怎麼來了?”
“我來逮你!”我在他腦門兒上敲了一下,反正都是我倆都算石頭精,敲不壞。
“哎,那個……”他不甘心被我拉走,還頻頻回頭。
“你看什麼哪?”
我也回過頭去,小石頭剛纔從樹葉的縫隙間一直朝一個方向張望。
我只看了一眼,就象被天火雷劫擊中了一樣愣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