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黑霧越淡,最後竟然完全沒有了。我們三個面面相覷,我的一句話卡在嗓子裡沒說出來——師兄與蘇和都猜錯了吧?這黑霧看樣子完全不象是這洞裡生出來的,不然豈有越來越淡的道理。
可是師兄一句話我又覺得也沒說錯,這黑霧不知道源頭究竟是什麼,但應該是從這洞中生成的沒錯,只是現在那源頭沒有了,所以洞裡的黑霧反而淡了。
說話的時候我們正站在一處較開闊地石穴前面,蘇和皺皺眉頭:“雖然說這裡的黑霧沒了,可保不齊前面還有沒有。而且外面山間仍然霧多,現在綠珠簾障已經過半了,再向裡走的話只怕時間不夠。”
我問他:“那你沒有多帶幾道這種符來?”
他白我一眼,一臉看着鄉下土包子表情:“你以爲這東西這麼好制的啊?我在山裡休養的時候,一直……反正,統共就只這麼一道。”
得,算我問的不對。可是他也不對,既然知道這地方不好對付,那幹嘛不多想點別的招兒……
蘇和還要再說什麼,忽然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咦,你們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我豎起耳朵聽聽:“沒什麼啊。”
他搖搖頭,側過臉去,仔細傾聽,低聲說:“不,有聲音……”
我有點茫然的看着藍師兄,卻發現他也露出鄭重的神情來。
沒等他們說什麼,我也好象聽到點什麼了。說不上來是什麼動靜,有點嗡嗡的,沉悶的很。而且也說不上來那聲音來自哪裡,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聲音。就這麼一閃神的功夫,那聲音已經隆隆響起,越來越大。蘇和忽然擡起頭來:“糟,這山頂上有個湖……”
沒等他的話說完,頭頂的石壁嘭的一聲炸裂開來,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股大水從頭頂衝了下來。我只來及伸出手去一撈,也不知道是撈着了誰的袖子,那股大水已經把人衝倒裹住,巨大的衝力彷彿許多沉重的石錘砸在身上,我眼前一黑,覺得肋骨似乎都給悶斷了不知道幾根,痛得似乎所有的內臟肺腑都給砸成了一團醬,緊接着就是鼻中口中有水嗆灌進來。我緊緊閉氣,手腳徒勞的掙扎,可是那半片袖子也借不着力,不過是大家一塊兒隨波逐流。我本想着這股水能有多大?這洞也肯定沒有多深。就算洞底漲滿了水,憑我們三個閉氣的功夫自保是肯定綽綽有餘。可是身體被水流帶的奔流直行,轉了一個彎,忽然水聲如雷,同時身下一空,一個倒栽蔥就向下掉。我冷不防吃了一驚,放聲大叫,可是一張嘴便有急流衝進嘴裡。身體通的一聲又掉進另一道急流裡,只換了一口氣,就又被大水沒了頂。
我暈暈的想,糟,八成不光這山頂有湖,山底下還有暗河!這真是什麼破地方什麼破事兒,我們是來捉妖的,被大水衝的暈頭轉向算怎麼一回事兒。然後忽然腳腕一緊,我一驚,這樣的急流中要是有什麼水獸水妖之類那可要了命了。可是隨即我就明白過來。我們三個人一起掉下來,我抓着一個人,現在另一個人抓住了我。
還好還好,三個人總算沒有分開。
先前還有些意識,知道我們三個在水裡沉沉浮浮,被衝得停不下穩不住。後來就漸漸覺得頭昏胸悶的厲害,閉氣術也不是太頂用,更何況這水下高低不平,我的頭不知道在什麼東西上重重撞了一記,肋骨也不知道又在哪塊石上狠狠的碰過去,痛得我喉嚨發甜,一口血堵在那兒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我只是咬牙記得不能鬆開手,三個人不要分散。可是到後來究竟是不是鬆開了手,我卻已經不知道了。
身上似乎涼一陣,熱一陣,接着說不上來哪裡疼,感覺越來越清晰,我想睜開眼,卻覺得身上被抽空了一樣,連這麼點小小的動作也費了半天的力氣。
“好了,醒過來了。”
我聽出來是蘇和的聲音,接着有人的手在我額上摸了一下:“還好,沒發高熱,料想無妨。”
是師兄。
心裡先鬆一口氣。
三個人沒失散就是好事。
睜開眼的時候,一雙明亮靈動的眼睛正和我對上,眨了一眨。
蘇和笑着說:“醒了就醒了,還賴着裝睡嗎?”
我倒是想動,可是一擡手就覺得渾身不得勁兒,好象全身被打斷打折又胡亂拼接起來一樣,疼的很,也沒有力氣動。
還是師兄又出來主持公道:“他的斷骨纔剛接上,你先別玩笑。”
骨頭真斷了?得,我就說,不是一般的疼啊。
我轉頭看看,師兄站在我身旁,蘇和一邊活動手腕一邊說:“他醒了就好。我去探探這是個什麼地方。那水流這麼湍急,我們在水底下又一陣亂摸亂爬的也分不清楚方向,這裡肯定已經不是善空山了。”
我大吸一口氣,胸口就象被豁口鋸子來回鋸動似的要裂開一樣的疼,蘇和說着話,眼卻一時也沒離了我,彎下腰來說:“叫你別動,別自討苦吃。給你上了藥,只不過要等一會兒才能止疼。要長好的話,沒有三天五天怕是不成。唉,若是早知道,我就把那藥瓶裝的嚴實些,現在被水沖掉了大半,藥效也不大靈驗了。”
我問:“咱們……”疼的頓了一下,又說:“這是什麼地方?”
藍師兄輕輕嘆了一口氣:“還不知是什麼地方。”
我左右看看,自己正躺在地下,身上不知是墊了樹藤還是軟草,總之並不覺得硌硬,只是身體也沒法動彈。我們似乎是在一處淺石灘上,離水應該不遠,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水流聲,我身上的衣裳倒是已經被弄乾了。天上沒有太陽,陰雲重重的彷彿立時就要下一場大雨。我喘了兩口氣,一想到剛纔那洶涌的急流還是覺得後怕。
怎麼就這樣巧,我們恰好走到那裡,那水也就那時候崩泄了?
“這裡大約已經是山後面了……”蘇和唸叨一句,又把手裡的什麼東西捏了捏,扔在地下:“見了水,不能用了。”轉頭問藍師兄:“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師兄搖了搖頭:“就算不見水,這引路符在這裡也沒有用。我剛纔已經試過,連土遁術和控水術也都不成。你來猜一猜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愣了下,又轉頭看蘇和。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來,只是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我看着這兩個人活象在打啞謎,事情究竟怎麼樣,他們似乎全都明白,只有我矇在鼓裡,實在是說不出的鬱悶。
我試着再擡了一下頭頸,還是沒有力氣,胸口的疼一分沒減,倒象是越來越重。
蘇和蹲了下來,替我把一綹頭髮捋到耳後去,只說:“你先養傷吧,我去找些吃的來。”
師兄卻說:“不必,你陪着他,我去就好。”
他步伐輕盈,轉瞬間便沒了蹤影。我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們的神情爲何如此鄭重。
蘇和在我身旁坐下,撿起小石頭隨手拋擲,聽着那石頭似乎是落在了水裡,他低聲說:“這事兒可不大妙,我只覺得此行怕是不輕鬆,可是……”
“你把話說明白了行不行?”我真是一頭霧水。
蘇和轉頭看看我:“我們這會兒已經不在南詔了。”
“不在南詔?”我愣了下:“難道被衝到了西粵人的地盤上了?”
這地方我只是聽說過,中原人把南詔人看作蠻子,南詔人又把西粵人看作蠻夷,這裡山林莽莽,民智未開,要找路回去倒是一件難事。
蘇和苦笑:“要真是這樣倒好了。”頓了一下他說:“我們被那水衝的暈頭轉向,爬上岸來半天,又是吐水又是擰衣的折騰,到這會兒才發現不對頭。”
我覺得胸口疼的厲害,閉了一下眼。
聽到他說:“咱們這是到了妖魔鬼怪的老家來了。”
呃?
他說:“當年魔道被大肆掃蕩,可是正道中人心也不齊,最後沒能斬草除根。有一股勢力留存下來,設了一個結界躲藏起來。我曾聽人說過,這片地域就叫魔域。只是傳說歸傳說,誰也不知道這片地方在哪裡。想不到今天卻被我們撞進來了,真不知道是我們這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