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師兄低聲說:“你們留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先去看一看。”他拿出兩張符紙來遞給那兩個行腳商人:“這鎮上十分古怪,恐怕有妖物作祟。這兩張符你們貼在胸口,不要亂動不要出聲,應該可保今天夜裡平安。”
那兩個人有點將信將疑,但是師兄說話行止就是有一種讓人安心信服的氣派,其中一個接過去,另一個也接了,聲音哆哆嗦嗦的道了謝。
我嘴脣動了一下,可是眼下也沒什麼說的,最後只是乾巴巴的說:“師兄,你多當心。”
他看我一眼,表情在暮色中看來有些深沉幽暗,我聽見他說:“你也多當心。”
這句話也很平常,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惶惶的有些沒有底氣,前面這死氣沉沉的,詭異的鎮子裡,說不準會有什麼危險……若是沒有這兩個行腳商跟着,我和師兄原可以不必分開的。但是多了這兩個沒有自保能力的人,總不能將他們撇下不管,也不能就帶着他們就向前直走去冒險,真遇到什麼魑魅魍魎作怪,我們要是護不及,他們可沒本事能逃出生天。
師兄的身形轉眼就沒入黑暗當中,我心裡慢慢的發緊,象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揪了起來。
師兄的功力和閱歷比我只高不低,但是……
現在我心裡這種莫名其妙的憂慮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說不清楚。
那兩個行腳商人嚇得象兩隻縮頭鵪鶉,他們兩個也實在運氣不好,這個時候來到這個詭異的地方。看起來這鎮子絕對有古怪,而且名堂一定不小。三兩個小妖小怪絕對沒有這般本事撐得這裡雞犬不聞,鴉雀沒聲,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要是有妖物,又會是什麼妖物有這麼大本事呢?師兄他是不是能應付得了?
這麼想着更覺得心裡煎熬的難受,象是老鼠爪子在不停的撓抓,又不能露在臉上讓旁邊兩個人看了,他們肯定更惶恐害怕。
“那個,少俠……這個,吃點乾糧墊墊肚吧。”行腳商中的一個解下了背上的包袱,裡面裝着各色零碎小東西,針頭線腦什麼的都有,看起來是做小買賣的貨郎,他拿出來的乾糧應該是他販賣的貨物,糕餅在包裡壓的有點扁,也肯定不新鮮了,不過還能聞見桂花糖香。
“不用了。”我摸出自己的乾糧來,坐在路邊的方石上,啃了一口。麪餅有點硬,裡面夾的醃肉又有點太鹹。不過沒辦法,不這麼鹹的話,可能早就壞掉了。
我心不在焉,啃了幾口餅,又灌了兩口水。不能老琢磨鎮裡到底有什麼貓膩,越想越擔憂,卻不知道爲什麼想起蘇和跟我說的笑話。說坊間流行的劍俠傳記等書裡,我們這一等人都是天生地長沒爹沒孃的,而且一律是年少英俊天資聰明,這其實也都算不了什麼。最厲害的是,我們根本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馭劍飛行,餐風飲露,跟神仙一樣瀟灑來去。他那時一邊說一邊笑,那會兒我們在山裡挖了山藥的和地薯出來烤着吃,滾燙的地薯揭了皮,又熱又香……
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我把一塊乾糧塞下肚,師兄沒回來。
我站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兒,那兩個行腳商也不說話,乖乖的如師兄囑咐的一樣縮在路邊一動不動,大敢也不敢出。
師兄去打探到什麼了沒有?這鎮子不過就這麼大,他展開身法,就算繞鎮子轉圈也該轉完了,怎麼還沒回來?
我頻頻往前張望,但是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夜幕深沉,今天天氣也顯得不順,無星無月,一點亮光也沒有。這一整片地方象是被一口黑黑的鍋子扣了個結實,除了身後不遠處,江水還在嘩嘩的流淌,竟然一點別的聲息也沒有。
“那個……少俠……”兩個行腳商裡的一個有點可憐巴巴的說:“你那同伴……”
我比他還擔心呢,可是卻不能象他一樣露出來,只好含糊的說:“大概是遇到什麼事情絆住了,應該沒危險的,不用害怕。”
嘴上這麼安慰別人,其實我自己心裡卻已經開始害怕了。
不是害怕危險,是害怕師兄有什麼不測。
時間就象河水一樣嘩嘩的流淌,不因爲你心裡焦急就停住不動。我心裡越來越慌,連步也踱不下去了,那兩個坐在一邊的人都已經開始打哆嗦了,我要再轉兩圈,沒準兒他們就能原地活活的嚇暈過去。
越向東南走,好象遇到的妖怪就越多,比前些日子的路途上遇到的要多多了。
這世道越來越蹊蹺。
就在我也要等不下去的時候,忽然間聽到一點細微的聲響,猛的擡起頭來。
夜色濃重,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到有人正朝這邊掠過來,身形輕靈飄忽,我一高興,“師”字剛出口,兄字卻在那人接近之後看見了他的臉,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那個人的表情絕對不會比我更鎮定,他詫異的在我身前停了下來,張口問:“你小子怎麼跑這裡來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算是什麼表情了,但是在這裡遇到這個人,絕對不是一件壞事。
“莫……”我以前對他說話好象從來沒有客氣過,但是現在既然知道蘇和有可能還得喊他一聲後爹,我再不客氣,還是很識相的稱呼:“莫叔叔你怎麼在這兒?”
這個人當然就是莫還真,說起來他們家算是住在南詔,會在這裡看到他,其實也不算稀奇。可是在這麼個詭異的鎮子邊上,他又這麼突如其來的出現,我一邊兒打招呼一邊犯嘀咕,想着他是不是和這古怪地方有什麼牽扯——雖然看到過他駕馭飛劍,但是後來我也聽蘇和含糊的提起一次,他的飛劍可不是自己練出來的,是旁人煉就了送給他的,他的真實本事……說不定還不如我呢。而且我總覺得他有點不象正路兒,保不齊……
“我去朋友那裡探望,正要回家去的,不過看這地方有點兒不對,所以停下來兜了個圈子。”他話說的坦白:“你呢?不在蜀山呆着怎麼也跑這南邊兒來了?”
接着不等我開口,他又自己接了一句:“哦,我來猜猜,是不是來探親訪友?我家蘇和可還時常提起你來着——”
這人分明就是故意。
我到這裡來還能幹什麼?當然是來找蘇和的。不過現在卻不是和他計較這些口頭是非的時候。我看看前面一片黑暗中的小鎮,問他:“莫叔叔你從鎮裡過了?裡面什麼情形?你有沒有遇到我師兄?”
他有點詫異:“你師兄?哪一個?我在鎮裡一個人也沒遇見,倒是殭屍見了好幾只。”
我倒吸口涼氣:“殭屍?”
“唔,很奇怪,看那殭屍身上的衣裳雖然爛,但顯然不是本地的打扮。而鎮民卻一個不見,連雞犬禽畜也一個沒有,很是蹊蹺。”
“我和師兄一道前來,剛纔他先進鎮去打探,莫叔叔真的沒遇見他嗎?”
莫還真搖頭:“確實沒見着。”他停了一下說:“蘇和與我定下來在前面小雙嶺碰頭,你要不要見他?”
我心裡亂成一團,師兄呢?他明明看他進鎮裡去了,怎麼卻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見回來?蘇和,蘇和他在不遠的地方?
莫還真回頭看看鎮裡,說:“唔,那兩個殭屍我順手除了,道行不怎麼樣,你師兄的功力若與你不相伯仲,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你與他有沒有約定什麼信號互通消息?”
我老實的搖頭:“沒有。”
他唔了一聲,伸手在脣邊撮了一下,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清亮高昂,起伏宛轉,遠遠傳了出去。
這口哨聲聽起來有點耳熟,我想了一想,記起來蜀山上有一種鳥兒,叫起來也是這聲響。